《草原二十三年见闻杂记》摘选:革命年代的教训与乐子
作者: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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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二十三年见闻杂记》摘选: 革命年代的教训与乐子 (《草原二十三年见闻杂记》是根据兴国的口述整理,根据兴国本人的愿望,兴国及地名均为化名。按语则是我加的——逍遥) 按语:岂止兴国一人闹过笑话,初进草原的知青来自大城市,最多只到郊区参加过数天劳动锻炼,属于蜻蜓点水,对农村的生活与文化都是稀里糊涂,更何况来到不同民族、不同语言的少数民族牧区!那个年代也颇为特殊,于是乎大家都多少闹了些笑话,折腾出些幽默。生活也许有些沉重,也许不适合大城市出生并长大的我们,但任何地方都能找到乐子,都有轻松与愉快。当然,有些笑话该属于黑色幽默,细想想也颇为荒唐,甚至有些悲凉…… 几十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兴国说许多都记不清了,更多的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就捡几件还能想起来的事儿对我说说吧!
我们下队是11月底,不久便见识到了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俗话说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仗着年轻火力壮,我们都咬牙挺了过去。 几个月后,春天降临,第一个冬天算熬过去了。到1968年5月下旬,雪化完了,柔和的春风开始拂面,草从地底冒出了头,绿油油一片一片,异常忙碌的接羔季节紧接着来临,我们知青虽是生手儿,边学边干,也投入到紧张的接羔儿中…… 到了接羔儿晚期,就比较悠闲了。我和大多数知青一样,被分配做羊倌儿,闲来无事坐在山坡上,可以漫无边际地瞎想,也可以同附近的羊倌儿聚在一处穷侃,甚至可以拿本书静静地翻看。但那时的我基本无书可读。按现在的话说,那是一个文化的荒漠时代。 从小散漫惯了,我主动要求来到草原,除了逃难,还为了追寻那份难得的自由,既然没想刻意要求进步,总不能天天背毛选吧?独自一人,我唯有望着牲口发愣。 这一愣一呆观察的就仔细,有点儿像观察员。我发现,羊、牛、马的毛上趴着一种从没见过的虫子,长得挺像臭虫,颜色也差不离,荞麦皮大小。牲口本身具有清理能力,它们用蹄子刨、用嘴啃,把这种虫子除掉。但也有清理不到的地方,像胸前与大腿根儿之类,在那些毛发少的地方有时会出现鼓包儿……譬如马吧,会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头摇来晃去,蹄子乱踢,最后干脆在地下打滚儿。我问过会汉话的波音那,他们告诉我那是一种害虫,叫草耙子,有毒性,头和腿都特别小,靠吸血为生并繁殖后代,它们将头扎在动物的皮里,用口器慢慢吸血,好几天后肚皮一点点涨大,等后代繁殖出来,它们自己也就死了。 我曾经走到马跟前细看过,草耙子一半儿扎在肉皮头,一半儿露在皮外,等一会儿,露在外面荞麦皮大小的身子逐渐鼓胀成蚕豆大小的鼓包。我一把揪下来,把鼓包儿撕开,里面竟有几十个小草耙子。我不敢怠慢,赶紧找了根小木棍儿,在软地上扎了个洞,把小草耙子深埋进去。回去告诉波音那,他说,愣揪出来不行,草耙子的头留在皮里头还能继续吸血,得用东西把它整个儿敲出来。 原以为草耙子只与牲口过不去,没想到也会骚扰人。我队女知青秀珍就被它狠狠整治过一回。 秀珍那时只是个十五岁的半大女娃,若是现在的八十后、九十后,准还在妈的怀里撒娇呢,那时的她们却已顶着全劳力干活儿。至于是不是童工,当时的人做梦都没思考过。只旧社会有包身工,如今是自觉自愿改造思想,与贫下中牧结合。秀珍为了结合得更彻底,她那时没去知青包儿,吃住都在牧民包儿内,白天她放羊,晚上牧民的老伴儿下夜。 牧民叫巴图,一家子人,有男有女。晚上睡觉时,她不得不穿戴齐整,只除下外面的衣服,盖上皮被躺下睡。 牧区没有卫生条件,冬天用雪水,其它时间用井水或河水,远在几里之外,用带桶的专门牛车拉。由于水非常金贵。自古以来牧民都不洗澡,大多数知青便逐渐对于洗澡、擦澡之类想都不想,入乡随俗,与贫下中牧结合到底,洗澡等该属于资产阶级贪图享受彻底抛弃。女孩子心里或许还残存着爱美的一点儿小心思,却也只在早晨胡乱用水抹把脸;男娃们十天半月不洗脸,慢慢成为家长便饭,到后来,脸与胳膊上的油腻得用刀子才能刮下来。 秀珍虽不至于油脂麻花儿,身上的污垢也淤积着一层。不久,她就感觉腋下不停痒痒,痒的抓心挠肺。但她强忍住并不在意,最多隔着衣服挠一挠。好多天,就这么一直忍着。 秀珍管阿爸的老伴儿叫额吉,那是挺和善的一位中年妇女,特爱与人搭讪。那天巧了,包儿里只剩她与额吉两个女的,她忽然觉得痒得熬不住了,就央求额吉给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额吉让她把上衣脱掉,叫她抬起胳膊。这么一看,嘴里就"霍勒嘿(可怜哪),霍勒嘿"地大叫起来。原来,有个吃得饱饱的草耙子正叮在她的腋下,个头儿已经很大,鼓鼓的。听说是个虫子,秀珍吓得眼泪立刻流了下来,浑身直打颤。 额吉一面安慰她,叫她别害怕,一面抄起身边的小烙铁,揪住她的胳膊,在她的掖下不住拍打,嘴里还喊着"别动,千万别动!这叫草耙子,一拍就出来……"牧民妇女特别讲究做针线活儿,主要是缝制蒙古袍,所以,身边都备有熨衣服的小熨斗,手柄长一尺左右,熨斗部分巴掌大小。 果真,在额吉的拍打下,已经喝足血的草耙子很快钻了出来。她麻利地用手指夹住,投于火炉斩草除根。 事后,秀珍当然不好意思把这事儿抖搂出去,额吉却忍不住告诉了其他知青,在嘴里叫着"霍勒嘿"的同时,她不忘加上一句:"这孩子也够呆的,一个大活人,这么多天了,就不知道伸手摸一摸?"从大城市下来的知青,最大的二十岁,最小的才十四,一直生长在城市,又怎能了解草原上的草耙子! 在牧区的那几年,我竟然从来没听说过草耙子,对其可以说一无所知。后来,有一次内蒙古知青聚会,才听一个知青说起这东西。兴国的讲述更加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在网上查了一下,原来,草耙子的学名叫硬蜱,老百姓俗称草爬子或草耙子,属于节肢动物,身体椭圆形,头胸部与腹部合在一起,春季多见,喜居树上或草丛,通常都吸附在羊、牛、马等动物身上。草耙子没有肛门,光吃不拉,靠吸食血液为生,身体很小,棕红色。喝到人、兽鲜血之后,身体会一天天变大,肤色也由棕红变成灰色。盛夏过后,便消声匿迹。草耙子有毒,其毒性次于蜈蚣。当它头上的口器刺入皮肤后,可用鞋底或其它硬物突然拍击,再用手将其拽出,不能慢慢拽,那样它的头部会断在体内,甚至数年之后阴天下雨时,仍会使人刺痒难忍。 打住吧,我怎么讲起了生物知识?总之,也只有来到草原,才有不少知青见识到了草耙子。 最近听说,河南地区闹蜱虫,就是这东西,竟然毒死了人,一时搞得人心惶惶。 年轻时候的我们,却一丁点儿不知道害怕,如今想来,只觉得个个命大。
1968年初夏,牧业队全都迁往夏季草场高勒。刚搬到那儿,还没来得及熟悉环境,第二天晚上就召开小组会,大队长也来参加。会上,除学习毛主席语录,组长还多说了几句其它话,他告诉我们知青,放羊时,千万别往东南方向的沟里去,那儿长着一种草,刚冒出头儿来有毒,叶子越小毒性越大,一旦草长高,一个月左右毒性就没了…… 我们到牧区刚刚半年,蒙语都不咋地,语言交流自然不大畅通。草叫什么名儿我们没听懂,长什么样儿也没大闹机密。队长看我们几个听得相当认真,听完了却大眼儿瞪小眼儿,不停问这问那,看来我们还是一头雾水。他有点儿不放心了,对身边的组长说:苏合同模特怪(知青不懂),你明儿带他们去找找那草吧! 队长既然派下活儿来,组长当然服从命令。第二天,他与另一组员领着我们几个,骑马来到那片草场,围着沟壑转了一圈儿。草已经生得相当茂密,种类繁多,确实不好找。踅摸了一阵,总算找到一丛,他一把揪起来,有点儿激动地喊:快来看!我们赶紧过去,头挨着头围观:绿绿的小嫩芽儿,一对对不太规则的椭圆型叶子排列开,每片叶子直径不到三公分,阳光下晶莹剔透,挺鲜亮、挺诱人的。看那叶子长得好看,我们一时有些迷惑,不由在心里打了个问号。组长把叶茎撅折了,立刻有白色的汤儿流了出来,像牛奶的乳汁……没甚稀奇的,流白汤儿的叶子多了去了,总不能凡流白汤儿都带毒性吧? 还是不敢大意,一连几天,大家放羊都远离那道沟。 可是,我们很快发现,牧民自己放羊却把羊群赶往那条沟里。那儿的草长势茂密,种类很多,羊一旦到了那儿,能"到得那"(不走了)多时,稳稳当当站住吃草,肚子撑鼓了,就趴在地上歇息,羊倌省事儿啊! 既然他们能去,我们为什么不能去? 不久,我们的包长李响也把羊赶到了那沟壑里。包长放羊向来认真,他觉得那儿草的长势喜人,羊吃了肯定会早点儿上膘儿。他看牧民都去,估计草已长高,组长不是说草一长大毒性就没了吗? 没想到真出了事儿。 天将黄昏时,他忽然发现一只羊走不动了。那是一岁多的壮羊,平日走得快、吃得香、没一点儿毛病。此时,却像喝醉了酒,离了歪斜,落在羊群的最后头。他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把整个羊群轰到了家附近,却发现这只肥羊已经口吐白沫,肚子胀成了一面鼓,趴在那儿,怎么赶也不动弹。他只好下马,把羊驮在马背上,牵着马走。好在离家已经挺近,百十来米就来到自家的包儿外。他把羊撂到牛车旁,羊的头耷拉着,趴在地上继续口吐白沫……肯定中毒了! 听牧民讲过,羊一旦中毒,可用灌酸奶的法子救治。牧民家都有个木制的酸奶桶,多余的牛奶就做成酸奶,然后制成奶豆腐。初到牧区的知青不会挤奶,更没有酸奶桶,哪儿来的酸奶啊! 他只好一步并做三步,往住在同一营盘的牧民家跑,去向人家求要酸奶。 牧民当然不会拒绝,可等酸奶拿了回来,羊已然不行了,除了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双腿也开始儿乱蹬,牙关紧咬着,酸奶根本灌不进去。他强行将羊嘴掰开,却只灌进去一点点,大半儿全流了出来……几分钟后,羊在他怀里断了气…… 那时有规定,死羊的羊皮要统一交往场部,肉也不能随便浪费,谁家的羊死了,谁家就把死羊的肉吃了。我们问牧民这羊的肉能不能吃?回答说课不能吃,吃了人也中毒。我们只好把皮剥下,挖了个坑将死羊掩埋。 羊中毒而死,李响特别内疚。虽然谁都没想追究他的责任,他却一连难过了好几天,还在学习会上主动做检讨。 从那以后,我们几个接受了教训,再不敢把羊轰到那条沟里。 后来才听说,牧民家的羊其实也有中毒的。但他们经验丰富,一发现中毒的症候,就赶紧把羊弄回家灌酸奶。救治及时,羊还是能救回来。 可惜,我们初来牧区,缺乏这种常识。
(1)"黑胎"与红纱巾 说马"黑胎",蒙古话的意思是勒不住、跑起来特别亢奋。 我当初就有一匹这样的马。人称"朝喝勒",意思是花马,颜色偏粉红,带小白点儿。这要是衣料的花色,给年轻姑娘做裙子挺不错,可一匹马长成这副德行,像个舞台上跳来跳去的小丑儿。模样不济,本该溜边儿老实呆着,这马却没自知之明,偏是生性张扬,跑起来马嚼子根本勒它不住,大张嘴,高昂头,打着响鼻,一个劲往前蹿,以它的"黑胎"进一步惹人嫌。 那时,我们包儿离一女生包儿不远。女生中有个叫小桂的,性格泼辣,骑术不错,号称除生个子,啥马都敢招呼。 那天傍晚,为让马多点儿自由,能走远些,多吃几口好草,她一时心软,给自己的马用了个只绊住两条前腿儿的马绊子。不凑巧,夜里正赶上我们队马群从附近经过,那是亲人在招唤呢,她的马能不过去吗!得,带着马绊子投奔娘家,把主人甩了。 马就是牧羊人的腿。早晨起来,一发现自己的马没了,她就来我们包儿跟我借马,想去马群找回自己的坐骑。女生们常给我们男生送好吃的,我跟小桂的关系挺铁,当然不能不借,可那几天我骑的正是"朝喝勒",她能驾驭吗?我知道这姑娘争强好胜,不行的话千万不能说,否则好吃的以后肯定见不着了。递给她缰绳的时候,我只轻描淡写地嘱咐了一句:小心,这马"黑胎"! 她一扬脖儿,大大咧咧回答:"黑胎"的马我又不是没骑过!确实,她骑马的技术在几个女生中最高,说话间她轻盈地一迈腿上了马。上马的姿势无懈可击,速度也够快,趁着马一转圈儿,借巧劲儿把她甩了上去。笨拙的女生绝对做不到,往往一看马转圈儿,先不敢迈腿了。 她刚上去,还未坐稳,"朝喝勒"已经蹿将出去。五月还是牧区的初春,天略有寒意,小桂头上包着块鲜红的丝质方巾,只见纱巾后头的尖角儿高高翘起,上下呼扇,那鲜红的颜色一飘一飘的,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飘得我心头有点儿发痒……正灵魂出壳间,我忽然发现纱巾越扇越快,仿佛是向泡子方向飞过去似的。当时,马群就在不远的泡子里饮水。我心想;坏了,闹不好要摔下来! 眼看"朝喝勒"已经飞到泡子边上,却猛地刹车,还原地一转圈儿,马背上的小桂像一枚炮弹射了出去,利落地被甩到了泡子里。马这时倒不跑了,开始低头安静地喝水,眼前的一切似乎与这家伙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远远的,我看见小桂从水里爬出来,先去牵我的马,又去抓她的马,然后一瘸一拐慢慢往回走,也不再骑马了。 走到跟前,我发现她浑身湿漉漉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紫,万幸的是没有摔坏,她说只浑身有些疼而已。听她这么一说,我不厚道的一面又表现出来了,心里说:都落汤鸡了,你那撩人的红纱巾不再翘了吧? (2)杂食动物"青哥" 我们包儿有个外号叫木头的知青,分到手一匹"青科勒"马。所谓"青科勒",指身上有杂毛。这匹马嘴是黑的,通体颜色基本为白,可白毛中夹杂着各种颜色的杂毛,通体有些发灰,显得不太干净。虽说毛色不纯,但身量高大,肌肉发达,看着颇为提气,甚至透出几分雄壮与威严。 没想到这却是匹"嘎香"马,"嘎香"的意思是懒惰。人家的马一踢马肚子,起码都是快步走或干脆跑起来。它可好,人就是把脚踢疼了,它还是一步一步往前蹭,走几步,还不忘低头啃几口草;冲它挥鞭子,也不知道怕,仍旧不紧不慢迈它的四方步,看来是个老油条。也幸亏它主人是木头,脾气好,要是我,早把它的屁股抽开了花。 一次,正赶上我借木头的这匹马。第一次骑,不知道它的脾性。就是这回,我才发现这烂马太"噶香",气得我七窍生烟,嘴里不住骂脏话,抄起鞭子狠狠往它屁股上招呼。甭说,真管用,这懒货居然大颠起来了!那一刹那,我很得意,鞭子就是对付懒东西的利器,木头太惯这家伙了!只几秒钟,我嘴角的笑容就被空气吸收了。这赖马哪里是在有节奏地往前蹿,简直是上下左右地乱翻腾。不一会儿,就把我颠得快散架了。看来,这马当初就没受过像样的训练,也不知是谁调教出来的?整个一个汤泡儿饭! 从此,我再也不敢骑这匹懒马了。这货,还是让慢性子的木头去对付吧! 两位倒能和平相处,没听他抱怨过,还常瞧见他抱着"噶香"的脖子摩挲,亲切地称它为"青哥"。还哥呢,一大大的懒货!可既然有了称呼,也就这么叫开了。 没多久,这货已不必用马绊子,只用马笼头随便拴住一条腿儿,就知道乖乖围着蒙古包儿吃草,它似乎没跑回马群去的愿望,就想守着主人过一辈子了。把它放归马群,想用的时候,也不需用套马杆套,只冲它拿杆子一比画,立时就能立定稍息。 只有一次它对不住木头,可能过于想讨好主人吧!那天,木头去马群牵它,哪怕是走过场,也有个程序与过程,他先把马群圈到一堆儿,寻找"青哥",然后策马冲它追了过去……可木头尚未举起套马杆,它就已经知道主人的心意,立刻站住了。木头胯下的马却不知主人所想,再说跑得速度也过快,惯性使然,没刹住车。这可好,一头撞在了"青哥"的屁股上,生生将木头从坐骑上挤了下来。套马杆也掉到地上,被众马踏过,断为几截。这哪叫套马啊,简直是"青哥"在套木头这个人呢! "青哥"的脑袋比一般马大。也许是脑容量大聪明,也许是"青哥,青哥"叫得和我们一天天亲近起来,它总爱围着蒙古包儿转悠,还特别喜欢把它的大脑袋伸进包儿里来。包儿门的内框高一米一左右,宽不到一米,它的脑袋一伸进来,把个门框就堵严实了。既然进门做客,我们也就学习蒙古人的好客,喂奶茶给它喝。它咂吧着嘴儿喝得挺香。后来,我们索性把喝剩的茶叶根儿拿来喂它,它竟然把茶叶根都嚼了咽下肚去,甚至剩饭剩汤它也吃得香喝得甜…… 一天晚上,我们准备吃面条,轮值做饭的把面和好了,放在案板上,案板当时是搁在粪箱子上头。可能发现烧火的粪没了,他到外面去拿牛粪。趁这个空挡,"青哥"又把大头伸了进来。等轮值的人回来,一眼瞧见它正香喷喷地嚼面团儿呢!气得轮值的大叫一声,一脚冲它踢去。等他把面团儿从马嘴中抢救出来,发现上面已经沾满草与粪渣滓……这面人是不能吃了,只好边骂边揪吧揪吧喂了这混帐东西。 看来,"青哥"已从草食动物演变为杂食动物。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叫我们这帮知青惯的?
1968年秋,兵团还未正式接管我们牧场时,现代化设施基本欠缺,甚至电话都不趁一部,只有临近的额仁公社有台电话,设在公社的邮电所内。邮电所另有一动听称呼,叫邮电局。局也好,所也罢,不过徒有其名,实则只有两位工作人员,也不知道是正式工还是临时工。有一点大家却清楚,两位都是蒙古人,从外旗迁徙而来,汉话说得都不太利落,除非遇见不会说蒙语的汉人,一般都用蒙语与人对话。 那时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多,各级领导的通知也似南方的阴雨天,淅沥沥落个不停。既然是蒙古民族聚集地区,入乡随俗,都先译成蒙古文字再层层下达。虽然通常比内地慢个一两拍,但每个角角落落绝不可错过,"雨露滋润禾苗壮",这是那个时代流行歌曲的词儿。所以,最高指示与领导通知最后都能传进牧区所有革命群众的耳朵。 那是个秋天的凌晨,寒气飕飕,邮电所值班的朝和图正打瞌睡,电话铃突然一阵吼叫,划破了黎明的静谧,很有几分惊心动魄,将他的睡意立时驱走大半儿。 他抄起电话,便听到对方急促的声音。是旗里的秘书,命令他火速把上级指示传达到附近几个公社与牧场,当天还务必落实到各个大队与基层班组……看来情况格外紧急,十分特殊,紧急特殊到官方翻译成文件都来不及,只有通过额仁邮电所的电话来传达了。 朝和图是个尽职尽责的工作人员,他立即骑上快马,赶往附近的几个公社与牧场。一通穷忙活,人是气喘吁吁,马已大汗淋漓,总算快马扬鞭,把消息顺利传达到了各个公社与牧场。落实到基层的任务就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了,他只是向公社、牧场的当权派们特别强调,当天必须传达到大队与基层班组。 就这样,我们牧场的头头儿也得到了快报。同样一通穷忙活,同样通过马蹄踏草的飞奔,迅速将消息送往各大队及下面的班组。 究竟朝和图传达的是什么指示呢?原来,是命令各个班组的民兵和所有青壮年劳动力,去寻找一个叫"卫生球"的东西。据说是美国制造,已经落到了内蒙古境内,必须尽快找到。 消息迅速落实后,我们牧场下属的几个大队与各班组很快都知道了。那年头儿运动多,革命群众被频频发动,已经见怪不怪,无风无浪的平静倒叫人心生不安。 我们大队长巴图对上级指示历来重视。当日天黑前,已经通知到了各班组长,让他们务必在当晚召集放牧归来的牧民与知青开会。巴图只知道是要落实上级指示,也搞不大清楚指示来自中央还是地方,反正都是上级指示,那就得认认真真执行,绝不含糊。 那天晚上,我们班组的会议也如期召开,坐在组长的蒙古包里,北边和西头儿的男人一个个盘腿儿坐着,纷纷举着装烟叶的烟枪或烟卷;东头的妇女有的手里在用骆驼毛搓绳子,有的在偷偷聊天儿……但几乎每一个人都先后表态,言辞之间还很激动与兴奋:既然是从天上老远的地方掉下来的,还是什么美帝国主义的,那我们一定要找到,找到了献给国家。当时觉悟都高,谁都不会考虑受表扬与奖励什么的。 我们组有个特别认死理儿的贫下中牧,他忽然提问了:"啥叫卫生球?我们没见过啊!"众牧民一时都有些发呆。是啊,从没听说过这玩意儿,让人怎么去寻、怎么去找? 每每牧民开会,知青必定在场,虽说是接受再教育,但那时享受的待遇与贫下中牧差不离,起码自我感觉如此。我们队有位知青叫路青,据说出身不太好,可插队来时带了个大牛皮箱,里面装着里三层外三层四季的衣物,比一般知青家境好。他立刻站起来说:"你们要看卫生球,我有啊!"既然他有,牧民当然得随他去参观样品。于是前呼后拥,一帮人立时骑马来到他们蒙古包儿外。他从牛车里揪出皮箱子,打开箱盖儿,有人立刻拿出手电筒打开帮着照明。他把一件件衣服扔在牛车四周,从箱子底儿掏出几个白色的小球儿,放在掌心展示。牧民一看,都张大了嘴巴,同时叫起来:"啦啦,这么小!" "啦啦"汉话的意思就是"哎呀"。这"啦啦"后面的话他们省略没说,言外之意是"这么小的东西,落到大草滩子上怎么找啊!"在场的牧民由原先的兴奋立刻变为情绪低落甚至扫兴,大家很快散了。 第二天就互相转告,用手比画着,那么小点儿的一个白球儿……对方听了,往往不住摇头:难,确实太难了!大草滩子里捞针,谁有这等本事? 但既然上级有指示,还必须得找,不可等闲视之。于是大家骑着马,漫山遍野跑了一遭。大家心里都明白,拇指甲盖儿大小的卫生球,落到无边无垠的大草原上,跟本寻觅不到,也只能走走过场。 不久,知青们终于打探出了真相:"卫生球"原来是"卫星球"。据说。美国的卫星坠落在了内蒙古境内,结果落在了西边儿,碎片被那里的牧民找到了。 邮电所的朝和图由于汉话水平不高,当时可能也不够清醒,上级的指示竟然没有听真切,闹出了这么一场南辕北辙的笑话,卫星球变成了卫生球。
到牧区大约一年后,知青们基本都能与牧民进行日常简单的交流。我由于总爱往牧民家串,蒙语自然比一般知青好些。 那时,解放前出生和长大的老一辈儿不少还活着,有时就和我谈些个陈年往事,我往往听得津津有味儿。其中,就有当年苏联红军如何从我们牧场经过…… 那大约是1945年8月初,牧区的雨季。先是飞机轰隆隆一阵鸣响,整齐地从牧场天空掠过……牧民都是日未出即放牧,日落就回包儿歇息,世代繁衍在这片草场,却从没见过这等怪物。仰望着稍纵即逝的灰色怪物,一时很是茫然,有那虔诚的密宗佛教徒嘴里不由念起了六字大明咒。 没过多久,有那叫不出名字的庞然大物--铁的,从地平线冒了出来,轱辘底下有宽宽的履带,移动得像牤牛一样不紧不慢,可比牤牛有气势得多。后来才知道这叫坦克。紧接着,大部队过来了,基本都坐在卡车上,骑马的也就三三两两,偶尔还有步行的。穿的军装他们从没见过,但肩上都扛着枪,就知道是当兵的过来了。 部队一整天一整天地过去,过了好几天。从第三天开始,似乎就不是大部队,而是散兵游勇。 这些散兵游勇来到牧民的羊群,只给羊群的主人留一只,把其余的羊都轰走了。语言不通,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意思,要把羊轰到哪里去,总之是有去无回。我们队有个牧民就这么遭了殃。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好几起。可人家的鼻子那么高,身材那么伟岸,都举着枪,就是能交流,也不敢问啊!只能认倒霉,说佛爷不保佑。 有的大鼻子来到马群,见着牧民骑马,比划着叫下来,把马牵过来就骑。带鞍子的只有一匹,骑的人把马群圈在一起,剩下的大兵也不害怕,随便抓住一匹,也不管是不是生个子(没有经过驯服的马),只要手里有跟绳子,套在马的脖子上,甚至只套住马的耳朵后头,蹿上去,骑着光背儿就走。奇了怪了,前蹶后尥折腾人的马,一旦落到他们手里,竟然匹匹都老实得可以,乖乖的骑上就走,没一个敢折腾。他们腿长、胳膊长,自然有着天然优势,可看得出来,这是一群胆子特大、骑术也高超的主儿。 还有的大鼻子背着枪,来到牧民住的蒙古包儿,到里面找根捅炉子的铁火筷子,围着蒙古包四周乱戳,估计在寻宝呢,看牧民是不是把自家的宝贝藏在了包儿周围。宝没戳出来,就又到包儿里和柜子车里乱翻一气…… 管大鼻子叫北极熊真没错儿,他们的心思往往不缜密,只知道在包儿外乱戳,翻东西却是粗枝大叶,牧民包好精心藏起来的金银首饰,他们大多没能翻出来,只找出一罐罐的黄油。 都认得这东西,涂面包好吃。就有个兵先从里面擓(kuai)出一点儿,让主人尝,看他尝过了,确定没毒,才放心地拿走。然后把相中的好衣服用包袱包了,用枪挑着,扬长而去。 这些大兵警惕性还蛮高。罐头、饼干等吃的能随身带,水却不能背那么多,喝光了只能派人去找水。见着牧民家的水缸,直接走到跟前,他们从里面舀出一瓢,让牧民先喝,然后自己再喝。 约有十天半月,散兵接连不断,他们从这家翻到那家,把个草原搅得鸟飞狗跳。可人家有枪,也只能由着他们翻与抢。 大鼻子也有高兴的时候,喝碗水兴许就能递给牧民一听罐头。吃不吃得惯,人家是给了。牧民都豪爽、大方,这点儿倒合他们的脾气。 有件事儿也显出了大鼻子的脾性。有家牧民没孩子,只老两口儿,老头和老太太都已白发苍苍,他们没有牲畜,家境属于赤贫,就靠老头儿接羔季节帮人接接羔儿,平日喂喂弱畜勉强过活。 那天,一群大鼻子用枪挑着一堆包袱来了,也还是照例乱翻。两个老人没动窝儿,爱翻翻吧,只有一堆破烂儿。翻了没几下,一堆人站住不动了,其中一个立在那儿,叽里哇啦说了不少话,老人当然听不懂。只见一堆人把所有的包袱都放在包儿里,转身就走。 两个老人看着那一堆包袱发呆,都是乡里乡亲,包袱的主人他们肯定认识,说不定还有亲戚关系呢!因此,他们也不敢打开,只有等着原来的主人来认领。
逐水草而居,是蒙古族牧人从古以来的传统。所以,自从我们住进蒙古包,搬家就成为家常便饭。 住在牧民家时,不用我们知青动脑子,让搬到哪儿,跟到那儿就成了。一旦单独立包儿,虽有大队做出搬家的决定,班组长告诉我们该扎在哪片草场,可具体包儿应当支在何处,就得由我们哥儿几个自己做主了。 初来乍到,不懂得其中的规律,将蒙古包扎错了地方;或是因为哥儿几个穷对付,凑合着把包儿支起来拉倒……结果受到老天爷好一通教训,有几次曾经搞得相当狼狈,说屁滚尿流都不为过。当然,吃一堑长一智,逼得我们只能向牧民虚心讨教与学习,遂逐渐知道了些扎包儿的规律,也不敢再穷对付了。 于是,有知青严肃地说:这就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教导,坏事儿往往变成了好事儿……但那时的我年轻,本性是喜欢热闹与逗闷子,总爱将这些与蒙古包搏斗的经历当成笑话去讲。这恐怕也是我不招某些人待见的原因之一吧?我忍不住。就是现在,回想起这些糗事,也会笑好一阵子。 在这儿我说两起吧!一起发生在初夏,一起发生于初冬。 (一) 1968年初夏,我们单独立包儿后,随大队搬到了夏季草场。那时,我们已能同牧民做简单交流,像问好、吃饭、喝茶……个个张口能来,甚至喊几句革命口号、念几句常用的毛主席语录都不成问题……但是,有关基本的生存知识,具体到包儿该扎在哪儿,竟被双方都忽略了,我们忘了求教牧民,牧民也没具体指导我们。 因此,一搬到新草场,我们就把包儿扎在了一个三面环山的低洼处。 天刚一黑,哥儿几个躺踏实了,不久即纷纷进入甜美的梦乡,我就梦见吃北京稻香村的玫瑰饼了……大约是半夜,我嘴里嚼巴着,口水已经流到了嘴角儿,突然被挺大的响动惊醒了,耳边是狂吼的风声。 草原的天说变就变,支包儿的时候,只觉得西边的天空有几片厚厚的黑云彩,压得天变得挺低,但谁都没当回事儿,不久是快下雨了吗!遇见风雨也不是一两回了。这会儿的风却很不对劲儿,响动太大了,仿佛东西南北四处乱窜,天跟着响,地也跟着摇,听这动静,足足有六到七级。怎么就刮起了这么大的风?正琢磨着,就听到雨点儿击打蒙古包顶(陶那)的声响,简直像无数小石头落下来似的,从天上往下猛砸。沉闷的雷声也滚了过来,包儿里一亮一亮的,定是闪电在四处乱晃……雨点越来越稠密了,风声雨声裹挟着雷电连成一片,实在是惊心动魄…… 听着咆哮的雨声、风声、雷声,眼前的闪电在不停晃动,仿佛要把天空撕一个大口子,我仍旧没动窝儿。俗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天爷的事儿我无能为力,只要能躺踏实了就行……正心里说着风凉话,忽然觉得不对了,身子底下凉飕飕的,用手一摸,居然是水!我跳了起来。 此时,其他三人也前后蹿将起来。包儿长李响毕竟大着两岁,遇事比我们冷静,匆忙中没忘了将羊油灯点着了。这一看不要紧,水漫金山寺啊!地上的毡垫已然完全被水淹没了,而且,更多的水正从蒙古包的四周往里漫延…… 赶紧!大家同时喊了一声,急赤白脸地把行李卷起来,将手头儿的衣物匆忙塞到各自的手提包儿内,挂到了哈那上……电闪雷鸣停了,糟糕的是风雨的脾气却越来越大,已经失去了控制:哈那杆儿在不住摇晃,陶那棍儿扑扑乱响,整个包儿似乎要飞起来,或者将以四分五裂告终…… 为拽住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蒙古包,哥儿几个没辙想了个怪招儿,一人站在一角儿,伸手揪住两根乌尼杆(支陶那的棍儿),身子吊在上面,以四个大小伙子的重量,让蒙古包立在地上…… 就这么咬牙玩儿吊环,实在支持不住了,才把脚在地上点下儿,歇一歇……折腾了小半夜,终于熬到了天亮,总算雨过天晴了,包儿没飞走,更没有散架。哥儿几个吁出了一口气,筋疲力尽地站到了地上,发现水已淹到膝盖以上,足足有两尺深,匆忙卷起来的被子等行李也没能保住,全都浸泡在了水里。 现拆被子洗吧,总不能用雨水洗,还得到远处打水,到晚上肯定干不了,再说,哥儿已经累得只剩捯气儿了,还是"万物生长靠太阳"吧!那时的流行歌曲中最流行的语言就是这,我们和红太阳最亲,精湿的被褥靠太阳肯定干得快!于是,统统拿到包儿外,放在牛车上晾晒…… 到了下午,被子和褥子上陆续出现了一块块洝淋,大的套着小的,像潦草画出的地图,似乎哥儿几个夜里全都尿了炕。红太阳果真厉害,照得我们个个脸都有点儿发烫。亏得那天没什么人来串营子,否则,笑话早随马蹄子跑到几十里地以外去了。 (二) 1970年初冬,大队抽调了五六位男知青去开垦菜地,我放羊早放腻了,于是毛遂自荐,加入了种菜的队伍。虽是学农种菜,可我们仍然住在蒙古包里,只是为防止牲畜把菜地糟蹋了,包儿扎得离大队有一段距离。 来到草原已经一年有余,清一色的男知青混在一处,往往不会照顾自己,也懒得在生活上多花心思,因此活得极其粗粝。几乎个个蒙古袍上都满是油污,脸像鬼画符……那时,虽已懂得包儿该扎在何处,但支包儿的时候基本属于瞎凑合,怎么省事怎么来,取一种得过且过的态度。牧民在铺哈那的毡子时要围几道绳子捆住,还要扎得紧紧实实;哥儿几个则是松松垮垮围一道绳子,哈那上的毡子也铺得不够平整,远远望去,包儿甚至有些离了歪斜。 睡觉之前,我已经注意到,天空大有黑云压地地欲催的架势,也清楚天将降下一场大雪。可我没当回事儿。马上就要安稳地睡在包儿里了,只要天砸不垮蒙古包,与我何干? 那晚,大家将头缩在被窝里,统统睡得又沉又香。我怎么知道是"统统"呢?因为天大亮的时候,大家掀起被子来,同时发现被子上堆着厚厚一层雪,有两个人"咦"了一声,大家同时坐了起来,同时睁大眼睛,一时都傻了。原来,里外两层共六块儿毡子,如今只剩偏西南的一块儿毡子还飘在哈那上,其余全飞得无影无踪了。晚上,老天一定降下了好大的一场暴风雪,风把毡子几乎全掀跑了,哥儿几个居然没一个人发现,几乎在露天睡了一宿!几个人抬头望了灰蒙蒙的天一眼,然后你望我一眼,我望你一眼,突然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我甚至笑得几乎流出了眼泪,呛得直咳嗽…… 几分钟后,哥儿几个的笑声噶然停止,眉头也开始发紧:蒙古包的毡子飞走了大半儿,总不能天天睡露天吧,还得把那些毡子找回来啊!于是,哆嗦着穿戴整齐了,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顶着严寒,不得不去找那些倒霉催的毡子。 若不是冬天,草原上一望无际,白色的毡子落在绿色或黄色的大草滩上,目标明显,也不那么难寻。但现在雪花纷飞,白色的毡子落在雪白的地面上,很快又被落下的雪花掩盖住,要找到这些失落的毡子就不那么容易了。哥儿几个只好分头出发,只听到毡圪垯在雪地上踏出的"嘎嘎"声越来越远……用眼睛仔细搜寻着,用穿着毡圪垯的脚在雪地上划拉着找……终于,听到有人兴奋地大喊一声:找到了一块! 其余的人抖擞精神继续寻找着,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总算把被暴风雪卷走的几块儿毡子找齐全,陆续拖了回来。最后一块儿居然被吹到了一里地外的苇塘里。一块儿毡子少说也有几十斤重,你说这风力有多大吧! 长久不干体力活儿,哥儿几个额上冒着热气,后背让汗水沤得有些发粘,都觉得有些乏了,望着雪地上留下的一长溜儿拖拉痕迹,忽然感觉有些后怕:照这么糊弄下去,说不定有一天蒙古包的陶那砸下来,兴许就落到了谁的头上,砸个窟窿,事儿就闹大了…… 以后,日子虽然照旧混着过,但支包儿的时候,都比过去认真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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