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时的伙伴 作者:戈弋


 

  下乡时的伙伴

   

长青媳妇,已经记不清她的姓名了。

我下乡时,长青还没娶媳妇,和他母亲住在一个中农大院里,他家过去可能是富裕人家,长青念书能念到初中。文革后长青返乡种地,虽孤儿寡母,但是家里没有多余的嘴,生活也可以。长青的母亲很会收拾,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干净净,长青也一表人才,不久就说了个媳妇。长青结婚那天,我们知识青年全体九人过去吃喜宴,随礼是一套毛选四卷。第一次见识乡下的婚礼很是热闹,虽然喜宴不过是一碗面了事。

新婚第二年,长青媳妇生了个女儿,过满月又热闹一次,长青的母亲还把我们知青中的一个男生认作孩子的义父。

长青命不长,我们返城没多久,他就因挖土垫圈时土方塌下击中他的头部就去世了,留下孤儿寡母和媳妇。

长青媳妇撑着这个家不容易,头发过早花白了,但衣服还是整整齐齐,有她婆婆那时的印记。

村里虽然修了简易水塔,不用从井里搅水了,但是水管没有通到各家,必须到公用水管去担水。

   

何生泰,当年就是个很直爽的小伙子,我下乡时比较喜欢他。他出身富农,一直吃不开。

我下乡的时候,他父亲在犁地时,对大队传达的形势报告说苏修要侵略中国,不知与村里一个回乡知识青年说了什么,那个回乡知识青年将此事汇报给村上和大队,定性他父亲盼望苏修来了变天,开了他父亲的斗争会。他父亲一时想不开,一天夜里跑到村对面“阴半个”的饲养室上吊了。“当时,我劝过他,人就是关在监狱里,还不是活着吗。”生泰说起此事,恍然如昨日。

生泰为人公正,于是在村里被一再请出山,当了十年队长。“那时,队长一年的补贴才250元,忙着开会、学习、招待上面来的干部,误工不说,贴赔的柴火粮食也不说,一到收农业税费,才难过呢,得罪人,且两头受气。不像现在的村干部,不收农业税了,干部补贴不少,手里还掌管着退耕还林的退耕费。村民都求着他。”

当了几年队长的生泰看法果不一般。他谈到,过去把牛羊赶在山上可以随便放牧,现在不行了,有《森林法》呢,捉住你就可依法办你呢——也说明法制的威力大于教育吧。

生泰养了三头奶牛,每年都能下一犊,卖掉可获五千元。奶牛一天挤三次奶,约五十斤,五里外的西沟口每天早上有收牛奶的,每斤收购价七角钱,每天收入三四十元,也很可观。生泰说,养奶牛不用买饲料,就用老办法——青饲料加玉米就行。

随着这几年的退耕还林,村里可耕种的土地少了,每个人平均还有七亩多地,但是粮食的总产比过去高了。现在农活也比过去轻松多了。过去施农家肥,主要靠垫牲口圈起粪肥,很吃力。现在主要靠化肥,他一年买化肥要四十多袋呢。但是粮食价低,卖不了几个钱。村里的年轻人在村里呆不住,多出去打工,把孩子留在家里。生泰有两个儿子。长子书没念几年,在戏校学了几年器乐,在剧团收益不好,只好在外地打工,做普工。长媳在拉萨做饮食,“心大着呢”——生泰媳妇说。老二两口子,在凤翔做工,留一个小女在生泰身边,缠得他很紧。

   

长有媳妇,名字也记不得了,是大队杨支书的女儿,嫁到我们村的。

长有在村里的诨名叫“撂山”,当地话是莽撞的意思,他自小没了母亲,和父亲一起凄惶度日——农村家中没有女人的日子可以想象到。长青的父亲诨号叫“蒙古”,起因他年轻时曾当过傅作义的兵在蒙古驻扎过。“蒙古”当过兵,虽然穿着很邋遢,但他性情直爽,身子板好,有力气,就攒下钱早早就给儿子说下媳妇。农村定媳妇那是要用钱说话的。

“蒙古”弟兄几个土改时定为富农,杨支书的女儿嫁给长有——其貌不扬不说,成分又高,我们觉得很不般配。但是杨支书还是把女儿嫁给了长有,虽然那时讲“路线”讲“成份”,但是乡里更是讲信用,杨支书用了“蒙古”的钱就得把女子嫁过去。

没料到长有结婚后日子过得还可以,小两口虽然常有些小打小闹,像孩子般(估计小两口为了结婚都虚报了年龄),但是逐渐把家打扮成家的摸样,“蒙古”脸上都有了笑容。不幸的是前几年长有的农用车出了事故,长有离开了人世,我再也见不到当年那个对任何事都无所谓的乐呵呵的“撂山”,只见到未亡人长有的媳妇在苦苦撑着那个家。

                                                                2011-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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