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汉旺,记忆中的东汽 作者:柳杨公社


 

  记忆中的汉旺,记忆中的东汽

1976年3月末到过汉旺,到过东方汽轮机厂。

1968年,清华大学毕业的大哥和他的女朋友一起被军宣队分配到东方汽轮机厂,从此,被我父亲寄予厚望的大哥扎进了山沟的三线工厂,一扎10年。后来曾担任东方汽轮机厂厂长、清华大学燃气轮机专业毕业的许正威,也正是同期进厂的。

我是和同在吉林插队的许兄、桂兄一起去东汽的,坐着拉货的平板车从公主岭出发,慢慢吞吞十天后到了德阳,第二天转乘小火车前往汉旺。

汉旺收留了东汽,东汽包容了汉旺。依稀记得大哥说过军人开着吉普车进山为东汽选址听来有点搞笑的故事。“备战备荒为人民”,于是从哈尔滨汽轮机厂、上海汽轮机支援三线的大批工人、技术员汇集于此,各地各高校各专业毕业的“臭老九”汇集于此,当地大批的建筑工人汇集于此。

在东方系的电器厂家中,东方汽轮机厂的地理位置好像最为偏僻。

不记得东汽有什么围墙,厂内却处处围墙,不记得东汽有什么大门,却处处有门。高高低低的厂房被布置分散在山沟各处,其间还夹杂着青葱的农田、低矮的农舍,农人荷锄,鸡鸭争鸣。厂房外墙的红砖上,涂抹撒泼着黑色污迹点点块块,滴滴嗒嗒——学习斑马的障眼法自毁形象,也算是三线工厂备战的手法。

锈迹斑斑的铁道在厂区内延伸,下午三四点钟,宽敞车间里已经没几个人,巨大的龙门机床上方高高的行车在缓缓移动,哥用上海话和一位师傅搭讪。

哥所在的基建科好像在一个场院的草棚里,离家属宿舍不远。三层家属楼靠北是一溜长廊,十来个门洞,一个门洞一家子带有一极小的厨房,却无卫生设备。中国人本就极不屑那龌龊营生,院内有公共场所供人们集体排泄就挺好。于是,居民们每天在“俱乐部”蹲着站着“敖包相会”有碰头交流的机会,融洽和谐。

在宿舍楼前放眼,远处是起伏的山峦,坡上不知名的黄花盛开。

哥从科里拿来了“总理遗言”,一张薄薄的纸片,竟看得异常沉重沉痛。一两个月后追查“遗言”来历的运动横扫全国。

晚上,露天电影开场了,嫂子带着侄女去了,小板凳下午就占好了位置。

我们在潮湿泥泞的小镇自由市场闲逛,东北话、上海话、四川话此起彼伏,讨价还价。

日记里还有当时的物价记录:

鸡蛋一角一个,活鸡一块二一斤,鲫鱼一块六一斤。

东汽的到来,带动汉旺物价的飞涨,师傅们拎着活鱼回家,嘴里嘟囔着“真贵,太贵了!”

我们到小镇逼匝的小街上闲逛,幽暗木板房的店铺内竟见到东北、上海都紧俏的沪产“的卡”衣裤。边上的顾客奇怪,问为什么不去上海买?看来这几位上海师傅已经多年没有回家,不知道上海要“工业券”购买“的确良”的。

在东汽住了两晚,第三天中午走的,去新都。

那汉旺火车站也没有围墙,铁道边盖两间房就是车站。

32年过去了,当年我见过的那些现在退休了的留在当地的东北师傅、上海师傅,还有他们的下一代,第三代,他们可平安?

愿坍塌教学楼下停止了呼吸的孩子们走好。破碎的岂止是肢体?伤心的更是生者。

大哥当时正在设计小学的教学楼。

两年后,大哥离开了东汽,再后来,大嫂带着孩子也离开了汉旺。

俺哥的孩子、俺的侄女,子承父业,现在也是一个建筑师。

她汉旺的小学同学还好吗?

“汉旺”是一个好名字,可是2008年5月12日,对全中国,对四川,对东汽却是一个深重的难以磨灭的灾难。

为了躲避可能的战争而藏进内陆深入汉旺的东汽,在自然威力下崩塌。

汉旺曾发生过多次地震。最新的消息说,东汽将择址重建。迁址是敬畏自然,也是尊重生命。

汉旺从此不再有东汽。

汉旺东汽留在了记忆里。

                                                                     2008年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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