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鸡宴
作者:马不停蹄
|
|||||
百鸡宴 一提百鸡宴,人们就想起威虎山。土匪头目座山鵰年年三十要搞个百鸡宴。俺们这个百鸡宴和座山鵰没有什么内在的关联。唯一可以联系上的是,俺们要搞百鸡宴时,正是大唱特唱京剧样版戏的年代。百鸡宴这个词也是从戏里学来的。 俺们是何凤山的队伍。不是座山鵰的队伍。 那场大火过后,四连损失惨重,减员过半。副指导员及六十八名战士牺牲。一时间,阴云密布,悲歌四起。埋葬烈士,整理遗物,补充人员。转眼两个年头。朝夕相处,亲如手足的战友们用过的锹镐,枪枝,开过的拖拉机,康贝因,住过的大马架子,未及穿着的衣帽靴鞋,随处可见,躲也躲不开,收也收不尽。四连战士心中的沉重压力一直没能缓解。 又到年关,连队上上下下都希望过个好年,缓解心情。 是谁提的议,没有考证过。最终是司务长通知俺去坝前买批鸡,连队过年聚餐用。
要去的那个坝前离连队二百来里路。俺人还没走,这“百鸡宴”的词就在战士们中流传开了。 俺屈指一算。离过年没有几天了,准备了一天,转天起了个大早,天没亮就和一名随行战士骑马出发了。三匹马并肩而行,天刚放亮,已到团部,也没停留,沿大路继续策马前行。一路我俩边聊边走,晨日如火,暖阳扑面……。 这时有看客说:哎,打住,打住,不是你和一名战士吗?一人骑一匹马,那该是两匹马才对,怎么出来‘三匹马并肩而行’?笔误!口误!”“呵呵”俺告诉你,“没误!”多带了一匹马,你想啊,那百十只鸡不是也要骑马而归嘛!总不能赶它们回来吧。呵呵!” 又走得几里,俺勒住马,说:“方便方便”。俺此言正中那战士正中下怀,两人下得马来,走前几步,便撩衣解带……。 那三匹马也不失时机,叉开后腿哗哗拉拉排泄起来。 要说这路边草之所以比别处的草茂盛,这路人的施肥也是一大原因吧。 俺等方便之后,体内轻松。又牵马走了一阵。腿脚筋骨也活动开了,于是,翻身上马,向前方驰去。 这年草原雪不太大,虽是深冬腊月,积雪才过脚面。过团部后,是一条汽车跑过的路,路面冻土光洁坚硬,马蹄踏上,嗒嗒有声。转眼过了一棵树. 俺身边的这位战士,是那次草原大火中,死里逃生的人,面部已烧得变形,十个手指弯曲不能伸直。他和俺混得不错,关系亲密无间,俺们常常一起到野外游玩打猎。有关当年四连救火的经过。多是他讲与俺的,并多次带俺到当年战友们牺牲的现场。 不过,这次到坝前,俺是不同意他去的,他软磨硬泡的,弄得俺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答应他去。 因为这趟采购任务是要骑马走近二百里路,而且要一天内到达。中途只可在汉乌拉打间儿,再往后就是巉岩密林羊肠小路。道路崎岖险峻不说,这日行两百里,一个正常人,如果没有长年骑马经验也不可能做到。 他虽是蒙族,并非在草原长大,而是生长于内蒙首府呼和浩特市.他被火烧成重伤,虽已经痊愈,但是,新长出的皮肉,薄而嫩,稍有擦碰就要破裂.如因此感染,生出些意外之后果,俺就担待不起了。再说,这远途骑马可真不是一般人想的潇洒惬意。那种劳累与疲倦难与言表。 别怪俺罗索,俺说说这会骑马与不会骑马有何区别,是对以后的情节发展做个铺垫。
二、饭馆老板劝俺们莫夜行 到了四十四团团部(原老汉乌拉公社所在地),在一家饭馆前停下来。 俺们到时早已经过了吃时间.店门虽开,但以无人吃饭.老板也将炉火封住. 俺俩从早起到现在,滴水未进,央求老板将火捅开,煮碗热面吃。又从旁边一商店买来二斤月饼,吃了一顿.你别说,这顿饭有稀有干,还真吃出了汗。 吃好后,吸上根神仙烟。向老板问起去坝前的路况,这老板是个老住户,说起来俺和这老板还有一个小故事. 那年兵团尚未成立,俺和一知青赶牛车来汉乌拉买粮,带着一只狗.你想那狗要比牛车跑得快。它先进了汉乌拉镇子里,等俺们赶着牛车在旅馆前停下来,还未下车,这位老板和老板娘抱着一只大公鸡跑进来了。 “看看,看看,俺们的鸡让你们那只狗咬死了!” “不可能吧?俺们刚进来。还没卸车呢。” 正你一言俺一语的说着,那只黑狗顺着墙根溜进来。 “看见没有。那是什么?”忽然,老板妇夫声音提高了八度。 当时俺定睛一望,顿时了傻眼。你猜怎能么着,狗鼻子上还粘着鸡毛。 俺当时也来的快,顺嘴突鲁出一句:“你一家人看不住一只鸡,俺一个人怎能看住一只狗?” 这句话还真把妇夫二人噎回去了。夫妇二人也是善良人家,也没有再纠缠下去,便提着死鸡悻悻地走了。 这二人走后,俺心里不踏实,别扭。自忖咱的狗把人家的鸡咬了,就该赔人家,怎么还强词夺理呢?于是,俺向旅馆的老板打听,他说这俩口就是前面那家饭店的,一个老板一个服务员。 得,还得见面,这是汉乌拉唯一一家饭店了。 把车卸了,牛喂上,俺来到饭店,果不其然。服务员就是那位刚见过的大嫂。 俺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你的鸡是俺的狗咬死的,俺赔你。五块够不够。“用不了……”说着,她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又出来,“收你二块半吧。” 这个原因就是老板一家熟悉了,后来又多次到汉乌拉,饭店是必去之处,要说不去还真不行,没处吃饭去。呵呵. 扯得有点远了。上路之前,老板再次劝俺最好是明天走,不然,要走五十里的夜路。 可是,俺反复掐算,如果不连夜赶过去。年三十前回去的可能性就很小了,俺问那个同来的战士:“你行不行?"他说行。俺又追问,真行假行?他说没问题,俺说那好,咱们走。
这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两个小时,俺们赶到坝口. 人们总希望自己居住的地方或走过的路,无论怎么偏僻,都能和伟人名人历史事件等等联系起来.是一种光荣还是一种虚荣说不好. 据说当年这条路只能走驴车牛车.二次世界大战的后期,苏联红军出兵东北,有一部分兵力就是从这条路突进内地的. 由于道路过于狭窄,苏军的辎重车辆无法通过,便用坦克在前面开路,一面轰开山石,一面前进. 你想,战争时修的路,只要能通过就行.战争结束后.这条路存在的意义不是很大,没人再修理养护.除小商小贩或走亲靠友的走这条路,个把月都不见有人车走过.多年风吹雨淋,道路破损不堪. 当然,现时这里马车可以过了.一些坝上的皮毛和坝下的菜蔬和水果(如沙果,红果等)从这条路运进运出的.但是,数量极为有限。 兵团成立后,有大胆的汽车司机曾尝试走过,往往是险象环生,,没有敢再走第二次的。 这条路唯一的好处是百里内无叉道,沿途有大小村屯散在道路两侧。迷路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只要进坝口,踏上下坝特有的石路,一直走下去就行了。 这条路留下了”苏联红军走过的路”的美名. 进了坝口,俺心里顿时踏实了。路虽然蜿蜒曲折,路两边山高峰恶,但这里不会窜出一个执刀大汉大叫"此路是俺开,此树是俺栽,要想从此地留下买路财”。这里民风纯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进入坝口不久,暮色降临. 骑马下坡并不那么好受,重心前倾,马只要稍有闪失,停顿,都可能把俺们闪下来.再说了,这种山路很不适合坝后草原的马.坝后草原的马在平坦的草原奔跑习惯了,这种崎岖高低不平的路它们极不习惯,所以也就极为小心.再加上俺们骑的马没有钉铁掌,在这种路上走久了还会伤害马掌,马会感到疼痛,所以俺们前进的速度很慢. 不过,俺早已经有走上大半夜的心理准备,也就不怕慢了. “哎,你说这的风景怎么样?” 俺想使这沉静的气氛活跃一点儿,虽黑呼呼的什么景也看不见了,俺还是这样问俺那个同伴. 没有回音.怎么回事?俺勒住马,等他过来. “你怎么啦?”俺问, “什么时候到啊?”他有气无力地问, “少说还要三个小时吧.” “哎哟.俺不行了,屁股肿了.”他说. "俺说什么来着,不让你来,你非要来.俺跟你说骑马走这么远的路,不好玩.”俺埋怨他.不过,埋怨归埋怨,还要为他想办法. 俺先是叫他下来走一段路,又告诉他不要呆坐在马鞍上,调换各种姿势坐着,只要不掉下马就行。侧身、前倾,后仰,骑在马屁股上,趴在马脖子上都行.反正路不好走,马也累了,闹腾不起来了,不会有什么危险。 又这样走了十来里路,他被烧伤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了,只好坐在冰冷的山石上休息。 已经进入深谷之中了,周围一切都是黑漆漆的,阴冷冷的。还有三十多里的路程,不能这样耗下去。俺强迫他起来走。 俺们必须走,不能在这深谷里呆着,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不走,后半夜就会被冻僵。 他在俺的逼迫下,继续走着, 这样走走停停,马上马下的,又走出了十来里。俺看出他真是不行了,当时真想给他几马鞭,但俺深知这没有用. 俺忽然想起,有一年,俺从走这条路时曾结实一个人,那个人是到坝后探亲,他的女儿嫁到坝后,俺与他同行.上坝之前,他曾经带俺到路边一处人家休息过,喝了会儿茶.是个很小的屯子,三四户人家.就在路边不远处.俺大该判断了一下,应该还没有走过.于是,俺边往前走边注意着山坡上是否有人家. 这里的人家都是日升而起日落而息,不会点灯熬油的.所以,俺告诉他,你竖起耳朵瞪起眼睛,只要发现有人家我们就住下来,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走. 他一听此言,立时有了精神.这样走了半个小时,俺们终于听到几声狗叫,位置正在俺们的左上方.这下子,不但俺们来了精神,那三匹马也仿佛有了力量,转动着耳朵,向山坡方向扬头张望,并且加快了步伐, 这回不是俺们牵着马走了,是马牵着俺俩往坡上爬.因为是斜着插过去的,这几步路走得时上时下,真有点翻山越岭的感觉. 终于到了那家院门前,这家院落是用石头和树枝围起来的.一个窗户亮着灯.一只小狗在院落中又跳又叫,不知是通知主人有陌生人到来,早做防备.还是欢迎俺们.替主人问着"你好.嗷嗷"。
“有人吗”俺喊道 “有人吗”同伴也在喊. 终于,这家的门开了.俺急忙主动地介绍:”俺们是坝后兵团的,到大屯老姜家去。天太黑了,看不见路,想在你这里歇一会儿,行吗? “坝后哪个团的”这家主人终于开了口.. “原来的*****” “喔.”这家主人应着走过来.他提着马灯.在我们的脸上晃了晃.打开院门.那院门就是一块柳条编的排子,一根棕绳拴着,人在外面一提就开了。如果你与主人不熟悉的情况下,一定要等主人来打开。不然你就有私闯民宅的嫌疑了。这也是君子约定吧,如是盗贼,钢门铁锁也拦他不住。 随男主人进屋后,屋内的女主人正在收拾炕上的被子。显然,他们是睡了,听到俺们叫又起来的。她把熟睡的孩子推到炕里面。热情地让俺们坐下。然后,开始往炕连的炉子里加柴。并在炉上坐上铁水壶.。 “还没吃饭吧.”女主人问。 "那还用说,快弄饭。”.男主人说。 进得门来,无论生熟都是客。这种大山里的纯朴民风,让过往之客如旱地逢甘露,雪中得热炭。寒冬腊月遇暖春。 俺连连推辞“不用忙,不用忙。俺们带的有吃的。喝点热水就行了。” 俺从挎包里拿出那几块月饼,又拿出两瓶灌头。 “到家了让你们吃这个?不行,快。”男主人转向女主人。“烙几张饼,炒个白果。天晚了,简单点,想吃什么明天白咱再说。” 女主人生火做饭,男主人和俺去草圈背草喂马。 喂过马,俺坐在热炕上,打量着这个屋子。很普通的一个家,我坐的这边是炕箱。杨木的,油着重漆,上面画着大朵的花.想必这是女主人的陪嫁了,几床被子叠放在炕柜上。 对面的北墙是一对扣箱。扣箱是那个地方的叫法,北京就叫箱子。木箱子刷着大红漆,木箱下是用蓝布挡着。箱前一条长蹬,。炕与箱子之间,靠东墙的地方有个高桌,也是杨木的。没有油漆,烟熏火燎的变成了黑色。高桌上面放着茶壶茶碗。这是巴林左旗典型的山村家庭的布置了。 男主人把一张小桌放在炕上,为我们倒了热茶。女主人进来说,饭做好了。.男主人把我们往炕里让。坐炕里要盘腿,我在蒙古包生活过,盘腿还是可以的,便上了炕里。我那个同伴屁股又疼又不会盘腿,只好斜坐在炕边。小油灯放在炕桌上,小小的火焰晃动着,把我们的背影放大后投放到墙上。 女主人手脚很麻利,短短的时间,烙好饼,还炒了两个菜。一盘炒鸡蛋,一盘炒酸菜。.又加上俺们带来的那两瓶灌头,一个红烧猪肉一个沙丁鱼,四个菜,还真丰盛。 男主人拿出一个注射水的瓶子,在我们面前晃晃说,“家里就这些了,不知你们来。”当然,这瓶子里是酒.大约有四五两。 说着男主人找来一个大号白磁缸子,随手拿起暖水瓶,倒上热水,把酒瓶盖打开,放进缸子里。他又麻利的拿出三只酒蛊,放在炕桌上。 女主人端上饭菜,俺们让女主人上桌,女主人很爽快地答应着,推推坐在炕沿的男主人,男主人上了炕里。女主人挎着炕沿坐下来。 那个孩子还在熟睡,俺看看表,十点多了。. 俺们一边喝酒一边聊着,男女主人不断地让俺们叨菜 “叨”这个字在内地只有鸡进食才用。在这个地方,这“叨”菜就是加菜的意思。 这男主人有个怪习,一般人难以接受。 他把筷子当成了鸡爪。真是叨着吃。把酸菜粉夹起放下,而且是把整个盘子的菜“叨”了个顶朝天。一边这样“叨”着住自己嘴里送,吃着一边劝我们吃。不过他“叨”的只是那盘酸菜粉。其它的没有乱“叨”。 四个人半斤酒,少了些,俺忽然想起,同伴那个挎包里也放着六七两酒,这是中午吃饭剩的。俺叫同伴拿出来。 这顿夜餐结束时,他们已经知道俺们的任务了。 俺向这家人打听行情和鸡源。这家男主人说,“哎呀,你们要是早来就好了,一进腊月门,各家的鸡该留的留该杀的杀,庄户人家过年除称几斤肉杀只自家的鸡。也没啥的啦。再说啦……”男主人突然压低声音说,“不瞒你们,不让养啊,说是资本主义尾巴。不怕大兄弟笑话,咱老百姓不就是从鸡屁股里扣点儿钱买个油盐啥的。” “还真这么邪虎?” “唉,俺老丈人那屯子闹得更欢,公社的开着拖拉机,架着大剌叭,拉着锯。带着笼子,见树就据见鸡就抓,见羊就牵。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羊上树,哭天喊地的,比当年那日本鬼儿进村……” 男主人越说越气,差点儿说突露了。女主人连忙扯扯男人的衣袖。男主人喝了点酒,大概看俺们是局外人说说心里痛快,“……这怕啥的,这两大兄弟还能卖了咱们,是不他大兄弟??” “是,谁说不是,随便说,今就咱们几个,有啥心里不痛快的倒出来,没人知道……”俺应和着。 又聊了一会儿,困意上来了,明天还要赶路办事的,俺就叫上同伴出了屋.见那三匹马还在吃草,俺过去用脚把被马踩散的草往一起拢了拢,然后俺们找了个黑角落一面小解一面说着:"怎么样,歇过来了吗?" “好多了。” “知道骑马的味了吧。” “下次可不敢来了,” “呵呵,还有下次啊,咱们又不是坐山雕,不可能年年百鸡宴吧。” 俺们一起往屋里走着,俺说:“明天,五点出发。争取八点到了。” 这家三间小房,东面的一间住人,中间是灶间,西面的一间堆着粮食杂物。工具,所以只能在这炕上挤了。好在时间不长,躺下时深夜两点半,四点过点就要起来,二个来小时,半躺半卧的合衣而眠。等在睁开眼,见窗外灰蒙蒙的,立觉大事不好,睡过劲儿了。 男女主人都不在。再看手表,已是六点多了,急忙推起同伴。收拾东西,这时男主人进来,见俺们起来。说。让你们多睡会儿,没叫你们。马给饮好吊上了。 俺和同伴走出屋,女主人在脸盆里放进热水,还拿出一条新的毛巾。洗过脸,女主人又端上来两大碗热汤面,每个碗里都卧着二颗荷包蛋。这种规格在当时当地太母娘疼女婿也不过如此了。 一大碗面吃完,头冒大汗,好爽快。 “落落汗再走,”女主人说. 俺给给男主人一支烟,自己点上根叨在嘴上。 “他大兄弟,跟你商量点儿事?”男主人欲说又止. “嘛事说吧,只要俺们能办到。”俺忙表白报答之决心. “你们真是要收鸡呀。”男主人又核实. “真是,怎么?”俺有点儿莫名其妙。是不是公社下令不让卖鸡或是收鸡要证明什么的……,还真是,路过团部开个收鸡证明就好了。 “怎么,有人不让收啊?俺们可是坝后兵团的,身负屯恳戍边的革命重任,中蒙边界上苏联驻重兵百万,怎么着,买几只鸡还有人反对啊……” “不是,他大兄弟,不是那个意思,没有人敢和兵团作对。那不是反革命嘛。是这么个事,俺家呀也有几只鸡。你们要是收鸡顺便也收了去吧。” “唉,就这事啊,没问题,这点儿小事,几只啊?俺们全包了。” “五只。“ “行。没问题” “别都卖啊,留下那两只,开春下个蛋务地,给孩子吃,再说不换个油盐啥的?”女主人说。 “是啊,留两只吧。看这孩子,激灵鬼一个,”俺说. 孩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背靠墙坐在炕里,大眼睛眨吧眨吧的,好奇地看着俺们。 “鼻涕过河啦……”俺那同伴说。 “留两只就留两只,”男主人解释道。“她娘病了,一年到头离不了药,这不是想着卖两钱,过年去看看。” “鸡的事没问题,给你个好价钱,”俺转过头问同伴。“怎么样”“ “行,没问题”同伴说。 “俺俩现在要走了,天都大亮了,你这两天把鸡宰了吧,毛退干净,内脏清出来。留下鸡肝鸡心其它不要了。俺们收白条鸡,带着方便。过两天回来时到这取走。”. “好好,” “那俺们走啦。” “再坐坐……” “不啦。给你们添了这么大麻烦。饭前回来时一起算。”俺俩客气着,出屋备马。 这一家三口的送我们出了院落,俺们上马后,走出一段,再回头,仍见他们在外面立着。
很快到了大屯,名字叫大屯,实际只有三十多户人家。这样的屯子都叫大屯,那周围的屯子就可想而知了。十户村,三家屯,散落各处。 山村人家,为节粮,冬天只吃两顿饭。所以,俺们到大屯时,那里的人正在吃饭。 这里有俺一个朋友,俺叫他老姜。一见俺们到来。老姜家的孩子们纷纷离开了饭桌。他们吃得是高粱米饭。桌中间一个大海碗,里面是淹白菜和萝卜.女主人忙着收拾碗筷,男主人让坐沏茶。 寒暄过后,俺们说明来意。 老姜说的意思和俺们刚离开那家男主人所说基本一致。一进腊月门各家的鸡该宰都宰了,又加上上面不让多养,不准能不能收到。 “要是你们自己吃,俺这有一两只你们拿走好了。”老姜一副很大方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话”俺说,“俺两人跑二百来里要你一两只鸡?呵呵” “最少也要收个百十来只啊”俺那同伴也在旁边添话。 “俺八毛一斤收,你看怎么样?能收到不?”俺说。 “这个价还公平,这样吧,你们在这喝茶歇着,俺让你嫂子整饭,俺给你们到外面放放话,看有没有卖的,”说着,老姜起身,拿上他那只烟袋,俺从挎包里掏出二盒青城烟塞给他:“拿上这个。这事成不成全在你啦,俺们可是投奔你来的。” “说别的就外道了,”老姜对着几个孩子喊道,“你们几个出去各家喊喊,就说坝后有来收鸡的,八毛一斤,有卖的过咱家来。”孩子们一阵风似地跑出去了,老姜也披上大衣出去了。 屯子不大,不过多久,有的孩子就领着人过来了,三三二二的,问价钱的,问收什么样鸡的。还真不错,转眼间有十几个人打听。 第一家是个小女孩子,十一二岁的样,抱来只大母鸡。我说不收活鸡,收白条鸡。女主人进屋来问小女孩,这不是那只能下蛋的鸡吗,怎得要卖了? 女孩子说:“俺娘说卖了钱给爷爷抓药。” 女主人又说:“你爷爷病又犯了。” 女孩子说:“一到年根就犯。” 女主人说。“人家不要活的,叫你娘把鸡宰了,毛退干净了再拿来。” 女孩子说:“准要俺的吗?” 女主人说。“瞧你说的,去吧,叫你娘弄好了拿来。” 女孩子又抱着鸡回去了。 下午,就开始有人提着宰杀好的鸡来卖了。老姜家现成的称,他给称斤两,我验货付钱。我那同伴过数装麻袋。老姜家里顿时热闹起来了。到傍晚时分。收到五十多只鸡了。 “收获不小,照这速度,明天一天收够了。” “这屯子可没几家再来卖了。”老姜说,“剩下的,就得到上下屯子去转转了。” 正说着,那小女孩子提着鸡来了,那鸡宰得漂亮,毛退得干净,鸡皮没有一点儿破损,鸡头盘进前腔。鸡腿收进下腹。手摸还有热气。翻过来鸡背朝上没有一滴水渗出。鸡素子已被取下。 “在家称了么?”俺问。 “称了,二斤七两,能卖二块钱吧?”她问 “俺算算哪,二八一十六,七八五十六,二元一毛六,这样吧,俺也没有零分的,给你二块二毛整。”俺说。 “给她两块五毛吧”俺那同伴说。 “没问题,不过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去啊”俺对那小女孩子说。 “嗯”女孩子接过钱小心地卷成一卷攥在手心里。 这时女主人正巧端着炒好的菜进来了,“鸡卖了?卖多少钱?” “卖了,叔叔给……”女孩子说 “给了两元二毛钱”俺那同伴抢着说。 “这回好了,给你爷爷抓药吧。”女主人把菜放在桌上,“女仔,没吃在这吃吧” “不啦,走啦。” “攥紧点,别把钱丢啦” “知道了”女孩子消失在院落里。 谁知,第二天,我和老姜正要出门,到上下屯去,那个女孩子又过来了。问: “俺娘让问问,还收不收啦” “收。”俺说 “咋的啦,你家还有鸡要卖?” “还有一只,娘说要是还收就也卖了它” “你说说,咋就昨天不一块办了。咋今天又想起卖了。”老姜这个人有时候就是爱装腔作势,本来嘛,俺们还没收够,有人卖鸡正求之不得,他却叼难起人家孩儿。 “抓药的钱不够。俺爹说一副药要三块钱。” “鸡都卖了,买个油盐的钱哪来?” “明年春天俺去山上挖药材。” “你想的好,挖药材,还挖药材,今年春天要不是俺保你,你不让那帮家伙带到公社去了?社会主义墙角那是乱挖的么?给你扣个挖社会主义大帽子,你还嫁人不:哪家还敢要你?” 听着他们说话,俺心里真不是滋味。而俺那个同伴也眼泪汪汪了。 “你也别卖鸡了,你家有没有鸡蛋?”俺问。 “有呢,‘女孩子回答。 “俺给你两块钱。你明天晚上,给俺们煮十个鸡蛋拿过来。俺们回去路上吃” “十个鸡蛋要不了这么多钱。”女孩子回答。 “多少就是它啦,记住,只要十个,多一个也不要。”俺上了马,对老姜说,“走吧,别磨机啦。” 老姜上了马和俺并排走着,说:“二块钱能买四十个鸡蛋。你这买卖做的” “你以为俺和她做买卖哪?你们这地方鸡蛋五毛一斤,最贵的时候不超过六毛一斤。俺买四十个她有吗?” “俺知道。你们这是帮帮她家。” “那你老姜就别说怪话啦。你没看俺那伙伴眼泪汪汪的。俺还告诉你个小秘密。俺偶尔吃一个煮鸡蛋还行,要是吃上两三个,那下边的气门就关不住了。呵呵,这回便宜俺那伙伴了,最少他得吃八个。” 老姜骑惯了毛驴,骑马是个半吊子,好在上屯不很远。一路连颠带跑,很快到了……
这上屯有十来户人家。俺跟着老姜各家转了一圈,说明来意。还真不错,大大小小估算着收到三十多只。讲好价线,告诉他宰好洗净,下午来过称付钱。我们出屯时,有一个人在后面喊道:“老姜,俺要是把鸡宰了,他们不来拿,到时候送你家去啊!” “送就送嘛,俺下酒有菜啦,算你小子孝敬的吧。”老姜回道 “故意掉歪。”老姜跟我说。“走,去下屯。“下屯跑过后,又可收到二十多只。跟上屯一样,马上宰杀,过午俺们来过称付钱。 这时俺看不远处山坡上还有个屯子,“那还有个屯,咱们过去看看。 老姜说那个屯子只有五户人家,俺说,收的也差不多了,再有个十只二十只的也就够了。老姜说,,那好,走吧。那屯子俺没亲戚,但有个朋友。 说话间来的小屯,真的不大,五户人家。错落在山坡上。 老姜的朋友年纪比老姜大两岁,姓李,独住一处。女人患乳癌死了。有个儿子在旗里给一个单位烧锅炉,一冬天回不了家。 老李和老姜相见,果真关系密切。相互打趣。 老姜也不见外,自己酌茶倒水,翻箱倒柜地找酒。闹了一阵。老李问老姜带俺来有啥事。老姜把事情一说,老李问:“买鸡,要多少只?”“你们这屯子能有多少只?你给对付个十只八只的。 “十只八只的,你家就没有十只八只的?”老李不俏一顾。 “俺家哪有?头几天给孩子姥爷家拿去两只,过年宰了两只,还有两只给他们。明年开春下蛋的鸡也没了。” “账算的个清。”老李转向俺,“你别笑话俺们俩,从小一块长大。他的朋友就是俺的朋友。来到咱这个小屯缘分。能上家来坐坐就是看得起咱。” “对,对,没说的。”老姜在旁点头连连称是。 “你最多要多少只鸡”老李盯着俺问。 “再要三十只。”俺说。 “什么价”老李问。 “净白条八毛一斤。” “好,三十只,擦黑俺送到老姜家。清货点钱。”老李说。 “你可别忽悠老弟,大老远来的”老姜叮着老李说。 “俺让你们开开眼。” 说着。老李带俺们出了屋,转到院后。对着一个院落喊了一声,一个中年妇人出来了。 “有事啊?他大哥” “这不,姜不死来了吗?你去给收拾点饭,炒两菜,这是坝后来的朋友,到家了不得吃点饭嘛。” “行啊,俺告诉当家的一声就过去。” “他干嘛呢,不出来。抱着那破收音机听什么戏呢。“ “一会儿叫他也过去吧。肉菜都在那箱子里放着,你不是知道吗。用什么拿什么。”老李交待着“带他们山上转转,门没关,你去吧”、 老李领着我们继续住屯后的山坡上走。 “你这是往哪带俺们哪?俺们可没闲工夫陪你逛山。”老姜说着。 “带你们看看鸡” “怎么?山鸡呀?怎么还跑山上来了呢:“老姜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山鸡倒是好了,那是名贵物。”说着,老李在一个山洞前停下, 这个山洞的洞口正好隐在一块山石后面,用一快山柳条排子挡住,山洞里很暗,却很宽敞。靠两侧是用炮弹箱做成的鸡窝。每只箱子里装着不同的鸡,那些鸡咕咕咯咯的叫着。洞里空气不太流通。再加上鸡粪味,让人透不过气。 “看把你能的,用炮弹箱养鸡,”老姜先是大惊,后是羡慕。语气里有不安和担心,“这么多鸡,你这是要当‘典型’了” “哈哈,”老李笑道。俺成什么典型?“ “你没听广播里天天喊资本主义尾巴?” “只要你老姜不来割,没有人知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屯子的人也别大意哟 ”都是一个爷爷。这鸡么,哪家都有份子。“ “行,有你的!”老姜终于服了。 这回放了心,回到老李家,饭菜做好,吃饱喝足,准备去上下两屯收货 老姜喝了点酒,话更多起来:老李,晚上你可送去啊,别让俺这兄弟着急。‘ 走你的吧,青好吧。老李我办事哪件差过。呵呵。 下屯收鸡还算顺利,有两只被黄鼠狼咬死的被俺发现了。 “这两只鸡不收。”俺对那个中年汉子说, “你不收哪行。你为啥不收?” “你这是死鸡”“你就咋知道是死鸡?” “俺就知道是死鸡,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俺指着鸡脖子上的牙印说,“看见没?这不是黄鼠狼咬过的牙印?” “这咋就是黄鼠狼咬地,就不兴别的物咬的?” “啥动物咬的人家也不能收啊,人家买的是活鸡,你弄两死鸡来。这成啥啦?”老姜站出来一说,又在众目睽睽下,这汉子灰溜溜的走了。 “就这人,上下屯出了名了,占小便宜。”老姜对俺说。 上屯收鸡时有个小插曲,一对青年妇夫,男的提了两只鸡,刚进屋,后面女的就风疾火燎地跟进来。“他大哥,这鸡我不卖……” “俺说卖就卖。” “是俺养的,” “那地还是俺种的” “你们两别在这吵吵啦,一边商量好再过来”老姜把两人推到一边去了。 上屯的要卖鸡的人早把鸡宰好了,听到我们过来了,马上前后脚的过来争先过称。一时屋内外水泄不通。屋里的老乡是老姜的亲戚,把个屋子烧得热烘烘,验货过称付钱,忙出了一身汗。 那两年青妇夫也有了结果,女的提一只回了家。男的提一只来过称。 回到大屯老姜家。有辆毛驴车停在外面,老姜说:“这是老李的驴车,这小子办事真麻利” “果不其然。进得屋来。见这老李坐在炕上,抽着烟正和俺那同伴侃大山。 老李见俺们回来,下得炕来。指着堂屋地上的一个袋子。说:“都在里面。“ 老李打开袋口,从里面袋子里拿出两只白条鸡让俺们过目,“没说的,没说的。” 这鸡肥肉细,宰杀打点得干干净净。俺和俺的同伴都赞不绝口。 当然,又是一通忙活。老李把钱往棉衣内一放,提着鞭子和空口袋住外就走,俺两和老姜拉着他不让走,要他留下喝一壶。他是死活不干。说出个谁也不好再劝的理由,“俺那洞洞里的活物还要回去伺候。” 望着赶着毛驴车走的老李,俺心里说不出的磁味,对这个老兵的印象太深了,虽然仅仅是一面之交,喝了一顿酒。办了一件事。但他豪爽,雷厉风行的性格,说一不二的信用,他的机敏聪明,他的生存能力。他对貌似强大暂时得势的政治人物的轻蔑,对一时强劲的“大势”的巧妙周旋……。不能不让人佩服!如果生在战争年代,让他带兵打仗,定会是个将功赎罪军级的人物。 这一天虽然很忙,但事情办得如此顺利,心情还是很高兴的。 晚上睡前和老姜商量,老姜执意留住一天,没办法,主人盛情难却,又是久未见面的老友。便同意明天呆上一白天,傍晚走,夜宿在来时那户人家。后天过坝。俺那同伴巴不得多休息一天再走。让屁股在歇歇。 心中无事身放松,暖屋热炕,这一觉,等醒来已是太阳高照了。 这一日在屯子里转转,因是冬季,一片冷景,虽然佳节将近,未见有思毫节日景像。路见儿童,未见一人穿新衣。太阳偏西时分。俺和同伴备马,老姜帮俺把两个装满白条鸡的麻袋搭上马鞍捆绑好,正欲上马,昨日卖鸡的那个女孩子用头包着鸡蛋来了。 “俺娘给煮了二十个,家里没有了,要有再多煮几颗。” “不是让你煮十个吗,这么多俺也没有地方放啊,”俺从里面拿出两颗放进家衣里,“你拿吧,能拿多少拿多少。”俺又对同伴说。 俺那同伴也只拿了两颗。 “剩下的你拿回去吧。” 小女孩子也不说话,举着包鸡蛋的在面站着 “好好,俺们再拿几个”于是,俺和同伴又各自拿了二个。 那女孩子还站着不走。 “没地方了,拿不了。够吃了”俺一个劲儿的解释 老姜的女人在旁边说。再拿几个,路上吃嘛, 俺们一再说够了,俺们不要了,再多拿马一颠,也要碎了、烂了的。 在老姜和老姜女人的劝说下,女孩子走了.走了几步后她回过头来,俺看到她眼里的泪水在闪。 和老姜妇夫道别后,俺们上得马来。老姜把那匹驮鸡的马缰绳递给俺,在这一瞬那。俺们俩双眼对视了一下。目光交织在一起。这是男人之间友谊的交流。饱含着保重的祝福与再见的期望。
当日傍晚,到达来时深夜借宿的那人家。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也不客气了,告诉男女主人,俺们在这里还要住上一晚,明天一早赶路。他一家也很高兴。 这次是有备而来了,准备一块生猪肉交给女主炒菜用,女主人忙着烧茶做饭。男主人也跟着去忙活。俺又掏出包糖球塞给小孩。 不一会儿,男主人从外面回来。提着宰杀得干干净净的,冻得硬邦邦的三只白条鸡。 俺上去查看一番后说,先赞许道“收恰的干净啊。俺给你按最高的价钱吧,八毛五一斤怎么样?” “行,行,兄弟你说了算”男主人很满意.坐在家里把鸡卖到这个价钱.无疑,有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那称称吧。你这里有称吗?”俺问. “俺去给你找一个。”说着,男主人跑出去,不久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杆称。“这是老么家的,他常到坝后做个小买卖。” 俺接过称,试了定盘星,称还准. 称过后,俺掏出二十元钱给他,“十斤七两,我给你十块钱。” “好,这个,不对呀,你多给了.” "这不过年了嘛,给俺这小侄子几块压岁钱,剩下的是俺们俩的饭钱和马草钱>" “这怎行啊,哪能要你们饭钱”男主人不收. 俺那个同伴在旁边也劝他收下,推让了一阵。在我们不收我们马上走,不在这住了的"威胁"下,他只好收下了。 女主人把菜炒好端上桌,这回桌上丰富了许多.同伴拿出来两瓶酒,说:“咱今天喝个一醉方休。” “怎能喝你们的酒,带着路上喝,我知道,坝后那天气,说变就变。我捉磨着你们该来了。到烧锅营老高家打了三斤酒.” “没什么说的,咱哥们有缘分。来干一个……“ 要说这老高家的酒,在这趟沟的里外还真是有名。闻着清香,喝到嘴里不温不火,后劲儿小,喝成什么样子是什么样子,不像有的酒,刚喝时不觉得怎样,过一阵,翻肠倒肚,闹你不易乐乎。 “这酒真不错。”俺和俺那同伴不住赞叹,这深山之中有如此酿酒高手,可见这山灵水秀。藏龙卧虎。 “要知道你们喜欢喝,多打上几斤带回去喝,要不明天你们别走,耽搁一天,俺去给你们打上一桶。” “哪怎使得,”俺连声音说,“赶路要紧。今天阴历二十五了,以后再来再说。” “干一个。”男主人又举杯相约。 “要说这老高家的酒,头些年还真不好买,过了阴历十月就有人开始订年酒,现在,不让老高家干了,说是尾巴,资本主义尾巴。” “进了腊月,这深山老林的道不好走,上边的人不下来了,屯里有人挑窜他烧几锅,戚里道的分点。外人还弄不出来。这老高家的是她表姨,这才打了一壶。要不,别想哟。”这样喝着,吃着。东拉西扯的。又是半夜了。 喝了酒,无所惦记,在心中默念三遍“明天早起……”,倒头便睡。 一夜无话,清晨四时,俺醒来,坐起,推着熟睡中的同伴,把这家男女主人惊醒。 “你做饭去”男主人对女主人说 “不吃了,收拾一下马上就走。”俺推脱着。一是怕一吃饭又走晚了,二是真不想再麻烦他们了。 “吃点暖和。这么早外面啥也看不见哪”女主人说着又去外间烧火做饭,俺和同伴收拾东西,备好马,这时,女主人把面煮好,昨天的剩菜也热着端上桌, 吃过饭,男主人帮俺们把装鸡的麻袋搭在马鞍上绑好,接着就道别,要说这分别时还真是依依难舍。 这对妇夫送俺们直到路上,千叮宁万嘱咐,着实感人。 简短捷说,坝后的马往坝后走,不用扬鞭自奋蹄,天大亮时上了坝,午时到得老汉乌拉公社.往后就路熟人也熟了,俺俩一商量,找了旅馆住下,卸鞍放马人休息,明天再赶路。 第二天又起个大早,一路走来,中午过后就到了团部,在俺熟识的蒙族老乡家稍事喝茶休息,然后直奔四连。傍晚时分,到达连队,向司务长交货清款。 “一百四十八只。”俺对司务长说。 这个数字之所以过了多年还记得如此清楚,那是因为当时有一出现代戏,戏中有一青年花一百四十八买了套西装。被他爷爷训斥一番。因为本人喜欢戏剧(当时不喜欢也不行啊),所以对此台词印象极深。这次买的鸡数又恰与台词中的数字相同,所以记忆犹深。 回到连队的那天是腊月二十七。
说来也怪,每年春节,连队都要聚餐,有时候还要搞个小节目,年青人聚在一起,还是很热闹的。那场大火一烧,烧得连队过年的心思和气氛很淡。不过,今年已是那场大火过去两年了,人们心中的阴影淡去一些,再说,不能总沉在悲伤中,死去的俺们会记住,活着的也要好好活着。有些战士休假回家去过年了,但连队大部分战士没有走,还留在连队里. 收音机天天喊着形势大好,越来越好。刚进腊月,又不其烦的号召: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那帮恶鬼们天天挥着“革命”大旗,吸着民脂民膏,花天酒地的,把老百姓们搞得鸡飞狗跳。想出各种阴招损招,套上“革命”的马甲,破坏老百姓心里的一点平静与温暖。 最终,连队没有举行百鸡宴,这么多的鸡,是煮呢是炖呢是炸呢还是烧呢?烤呢?很难办。再说那时的战士们年纪都二十二三了,很多男女战士音有了爱慕之情.冬天,各屋都有取暖的炉子,相好的男女战士常常在炉子上做饭,享受点儿家庭式的温馨与快乐。 于是,鸡发给了个人,大个的鸡两名战士一只。小个的鸡一名战士一只,连队职工也粘上光,一家两只,但要掏钱。 这一举措得到战士们的一致赞同。 三十那天晚上,各宿舍充满笑声,各地的战士各显身手。或煮或炸或炖或闷,鸡肉的清香从门缝儿飘出弥漫在走廊…… 男战士从这屋蹿到那屋,进哪屋都要喝三杯,喝得走起路来东倒西歪,但红光满面。女战士咯咯笑声使气氛更加轻松活跃。。长时间了,这个连队没有过这样的场面。那场大火。那六十九条生命。连队到处可以找到同伴们存在过的痕迹。四连战士们的心压碎了。他们需要欢笑,需要放纵,自从那场大火后,这个连队从没有过这样的欢乐。今天有了。 不知是谁把连部里那唱机打开了,放上了“智取威虎山”的京剧唱片,门外木杆上两只喇叭发出京胡的高音和杨子荣的唱段: 除夕夜, 全山塞灯火已现, 我已经将信号漫山点燃。 按计划部置好百鸡宴 …… 那天晚上,连队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忘记听雷打不动的“联播”。俺们不听也都知道"革命形势"越来越好。呵呵。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