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西土楼的记忆

闽西的风光，全让土楼占尽。就连号称国家ＡＡＡＡ级旅游区的连城冠豸山，也就像连城县县城的后花园里的一座假山——游过名山大川的人都有这种感觉，但要说起土楼，闽西是全国独一份。

闽西的土楼以永定洪坑最为集中，在洪坑可以见到几乎所有类型的土楼，五凤楼、方楼、圆楼……既有洋洋大观的振成楼，也有小巧如米升的如升楼，四十多座土楼散落在一条小溪的两岸，非常集中地呈示土楼的魅力。洪坑的土楼王一般推振成楼，我却不喜欢那土楼内环中间尖顶的祖堂，西洋味太浓，犹如穿大褂的戴了顶法国三角帽。我推崇的是方正巍峨的几座方楼——福裕楼、光裕楼等，有客家从中原带来的传统大屋的风格。

跟着导游，让他牵着鼻子走马观花地在洪坑转一圈，估计一个多小时就看完了，对于长途跋涉到此的旅游者来说是不划算的。要领略土楼的风情。还是要在土楼住一夜的。

我与妻选择了据洪坑５公里的高头镇高北村的承启楼住下。承启楼就是那座“高四层，楼四圈，上上下下四百间；圆中圆，圈套圈，历经沧桑三百年”的土楼王，它作为福建民居的代表上了邮票，我心仪很久了。

薄暮中的承启楼没有游客的打扰，像一座古老的迷宫。一个江姓的老者接待了我们，在三楼的一个房间住一夜，仅３０元，而此前一个小伙子竟开价一个人一晚上要６０元。

土楼的一层是起居室和餐厅，在品尝了客家糯米酒、梅菜扣肉等家常饭后（每人仅收１０元），老人请我们一起喝茶，一边介绍这座土楼王的特点和历史。据说，他们江姓的老祖宗在中原是一个刚正的官吏，为贪官嫉恨中伤，朝廷不容不得已逃到这里，几辈人艰难创业才筑起这座直径７３米的土楼。老人介绍了这座楼的建筑过程如何顺利（名曾用天助楼），这座楼如何有风水，人丁如何兴旺。其中的很多细节很有趣，如筑墙的匠人如何根据抛上来泥土的形状判断控制泥的干湿，老祖宗如何化干戈为玉帛处理邻里纠纷……我们听得津津有味。

晚上因时值春节，老人还打上手电拉上小孙女，带我们去村里看戏，就像一家人般的亲昵。村里主事的见我拍照，还把我领到后台坐下，使我有贵宾的感觉。

入睡前，在楼上简陋的房间里，望着一米多进深的窗台，我感觉到我不仅远离墙外的冬季，也远离了世间的喧嚣。

这座曾居住三百多人的土楼，已风光不再，我估计如今不足百人，人们的居住方式早已改变了，年轻人是很不习惯这种老房子了。

第二天我们以按计划去南靖去看几个有特色的土楼，老人介绍他的一个堂弟小江驾摩托载我们去，说他有驾照，也为人可靠，是村民小组长呢。

在闽西游土楼，较方便的交通工具就是摩托了，我们戴上头盔，购置了手套，就随他上路了。小江开车果然稳重，一路上还介绍了许多风土人情。他说，其实南靖的土楼都是永定的匠人造的。永定的匠人手艺是很高的，只是这几年，工资低廉又能吃苦的四川、江西的匠人来这抢了他们的生意。他还告诉我，他还是承启楼的第一任承包人，那时一年的承包费仅４００元，现在游客一张门票就３０元呢。

在田螺坑，他自告奋勇说，跟着我不用买票——径直把我们拉到一个老伯家喝茶。村里管理人员追过来要我们买票时（每人２０元），他说我们是记者，我急忙掏出记者证，没料到来人说了句让无冕之王挂不住脸的话——“就是派出所的警察都得买票的”，说完就悻悻地走了。

土楼的门票管理很乱。在洪坑游览门票竟收４０元，但你只要给洪坑的原住民２０元，他就可以不买门票带你进去，村里也无人查票——这已成公开的秘密。在田螺坑我问及村民旅游门票一年可以带来多少收入时，回答令人惊奇——五元，怪不得村民对收门票无积极性呢。

对土楼的研究，当地也做得很少，没有令人信服和感兴趣的。土楼建筑特点缘自防御说，近年受到质疑，但又没有给新的解释，太令人失望了。据我对土楼的观察，土楼建筑的缘由防御，有一定的道理。我觉得，现存的土楼都在浅山区，浅山区自古就是治安较乱的地方，防匪防盗应是建房时首先要考虑的。在陕西西部的浅山区，就有一种呈“凹”字形的民居，即正房和两边的厢房皆是“半边盖”的厦房，背墙高而无窗，与门楼围成一个让贼无法下手的格局，与方土楼很有异曲同工之妙。在闽西的连城我们看了也是客家建筑的经典——培田民居，就没有高墙坚门，与中原的大宅很像，可能就因为培田坐落在官道旁，有了官府的护佑，防贼就不显得那么重要了。当然，客家人重祖不重神，宗族观念强，也是同宗聚集而栖的原因之一，但我认为同宗聚集而栖还是为了御敌，还是经济、政治不发达的不得已的生活方式。显然，就在耕地边筑个房屋，更适合中国的小农经济。随着经济的发展，大家族也趋向小单元分居，培田就是个例子，小江也是个例子，他告诉我，他早已搬出承启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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