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古今】:汉宫秋月·九连环·紫竹调·黄鹂词·行路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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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古今】 汉宫秋月 飞檐重楼,秋蛩声声,飞檐勾住了一轮明月。几株丹桂幽幽地香,扶疏的影子斜倚在如镜的日晷上。一只夜鸟扑棱着飞过,弦响,嗖,中箭,应声而落,笔直地跌落于丹墀。 这终归是要发生一些什么的,烛影斧声,在这黑黑白白的夜里。寒光一闪,是杀气?还是带刀侍卫或者大内高手的潜伏呢? 一个偌大院子,还有一些光隐约透过窗帘,从密密的窗户缝罅里,什么也看不到。然而动静是有的,里面的人没睡。忽然就出现一个高大伟岸的影子,移了几步,像是皮影戏。 就有窸窸窣窣的脚步传来,训练有素,几乎无声。几条身影飘忽而至,一闪进了内院。 又是窸窸窣窣的碎语声,依稀听得:兵部尚书------通敌------出逃------正阳门------山海关------番邦------罗刹国------天要下雨------ 不一刻,几条身影又飘忽而出,像是鬼魅、像是幻觉、像是看花了眼。 俄顷,宫门外若有若无踢踢踏踏步履声,似有似无兵刃撞击声,还有一声马嘶,然而又猛地制住了。窗户里钻出一丝烟味,是菟巴古。一缕云彩飘来,牵牵拉拉遮了半个月亮。却又迅速如水一般流淌走了,皓月光华依旧。 一阵午夜秋风从青萍之末好不容易吹来,重门内却只是摇曳了三两片树叶,连影子都没动。丹桂的香依然浓郁成一团,离地不过三丈。 忽然,像是暴风骤雨,马蹄声起,不知道多少人马。极远极远,大概正阳门外,号角吹出凄厉长音,三长两短,集结号?此起彼伏,渐渐地远。马蹄声碎,画角声残,一切沉寂了。 这一长夜,灯火未灭,菟巴古也未灭。一直到满天灿烂朝霞,第一缕晨曦悄然抹上了飞檐屋脊,灯火依旧亮着。不过已经日夜交替,看不出了。
九连环 潮汕丝弦乐,手头弦、月琴、曲笛、扬琴、木鱼,绕来绕去,一环套一环,袅袅不绝。差不多的音高,差不多的节奏,耐心不好的人要被它烦煞,套在里面,幽禁恐惧症发作。 九连环,其实是传统民间游戏,铁丝作环,环环相扣连环扣,解不开来。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居然有如此智慧。 解不开来,烦煞,越烦越解不开。心理承受能力蹩脚的人心脏病都要急出来,救心丸也救不过来。最好拿把钢丝钳,咔嚓、咔嚓。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一劳永逸。 也有人殚精竭虑一日到夜白相这个游戏,单手也能解开,乒乒乓乓,眼花缭乱,创造了吉尼斯世界记录,三分五十七秒,这个记录不断被打破。吉尼斯就有不少事情做。 环这个东西比较有趣,周而复始,始即是终,终即是始,无始无终,到处是始,到处是终。这就有了一些道家玄学或者什么功大法的意思。 这个问题提升到形而上的哲学高度,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这个问题如果上升到政治层面,就是到底是文化决定还是体制决定了这个烂地方的一副烂样子?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从生物层面说应该是先有鸡,起码蛋也是一种形式的鸡,或者说蛋是鸡的卵细胞。有人不同意:若夫说先有鸡,这鸡从何而来?岂不让人喷饭乎? 这个事情可以暂时放一放,反正鸡也好、蛋也好,终归是吃的,现在不差钱,吃的事情就不要多考虑了。 政论的话题,轮不到草民多想,多想了会想出神经毛病来的。 不过稍微想想也不要紧,可能还是文化决定了一切。不信换一个人来当老板,还是一模一样,虽然现在完全想象不出有什么力量可以接任新老板。再好的制度,你相信这一地的烂人或者烂人的后人会制度得像模像样不拆烂污吗?这个烂地方就是泥淖、酱缸,每一次挣扎后越陷越深。最后没顶,淹死拉倒。这个环是解不开的了。 《新推背图》云:他们希望的就是他们拒绝的;他们祈求的正是他们抛弃的;他们说出来的永远不是心里想的;他们奴役着的就是被奴役着的自己;他们不知道需要什么,也不知道失去了什么;他们没有了自我救赎的能力,在沉沦中互相踩踏难逃灭顶之灾。 仔细想想,到底是谁在控制着中国?其实还是数千年形成的政治宗教文化,即使中南海出了一个圣人,也是束手无策的。当然,他也进不了中南海,最多到海南中。 还有一只环比较发人深省——莫比乌斯环。很多事情、说法,看起来针尖对麦芒,势不两立,其实恰恰是一模一样的。譬如网络上的所谓左右,许多人想不明白的,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 实在闲得难受,还是去解九连环吧。
紫竹调 曲笛,紫竹,竹节一节节凸起。 膜孔贴了一层薄薄的芦膜,古代称为葭莩,用白芨沾了唾沫贴上去的。芦膜透明的为上乘,贴之前还要搓揉一番,要贴出一些和笛身垂直的皱纹。贴笛膜是很讲究的事情,笛声是否明亮清脆,大半取决于这小小的一张笛膜,相当于歌手的声带。张雨生还是杨坤。 紫竹调,五声,没有半音,一首可以回来回去永远演奏不完的小调。民间小调一般都是如此,可以无穷无尽绕来绕去地连续演奏,哀乐也是如此。 竹笛、二胡、扬琴,其它什么民族乐器加进去也可以,竖琴、萨克斯、小提琴或者大提琴也不要紧。合奏,或者分开来,扬琴敲一遍,二胡拉一遍,琵琶弹一遍,但是只有竹笛加进去,才有真正《紫竹调》的味道。热闹、高亢、好听。 一直弄不明白的是《茉莉花》,这几乎是另一只国歌了。只要搭到什么国事,总归要拉出来演奏一番,几乎成了一定之规。 《茉莉花》其实有两个版本,一个是活泼江南小调: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看花的人将我骂。 还有一首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好一朵美丽茉莉花,好一朵美丽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让我来把你摘下,送给别人瞧,茉莉花啊茉莉花。 两者相比,后面一首肯定是生造的伪民歌,“好一朵美丽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中国话有这么说的吗?而且不押韵,民歌不带这样的。劣币淘汰良币,现在是这一首吃香,专门牵丝攀藤、死样怪气、温吞水似的唱把外国人听,外国人是洋盘。 但是前面一首也有问题,可能当年民歌采风的时候弄错了?茉莉花是很小的,茉莉花不是栀子花或者白兰花,采一朵是没有办法戴的。喝过茉莉花茶的人都知道,比小指甲还要小一半,忒精致了,怎么戴? 还以为是什么呢,哇塞,介大一块头皮屑?
黄鹂词 两只黄鹂鸣翠柳,黄鹂且鸣,那一定是好听的。于是便发挥想象力,作了一个曲子。当然是小调,乒乒乓乓命运敲门的交响乐是要吓死人的。 民间音乐,细吹细打。不外乎是胡琴、琵琶、扬琴、三弦、曲笛以及锣鼓家什等等。没有什么恢宏主题,就是图一个好听、开心,哩哩啦啦,绕来绕去,可以无限次重复,永远不完。什么时候完呢?要看主奏的意思,一个眼色抛过去,节奏放慢,板鼓提醒一下,翻上去八度,于是结束。然后休息一歇,喝茶、调音、放水、咳嗽,或者就结算工钱走人。 黄鹂词,当然要模仿黄鹂的叫声,黄鹂出谷,声音很脆,就用笛子模仿。指头很快地一放一按一揉,其实是一个上滑音再加上一个下滑音。二胡也可以模仿,不过不是很清脆,好像是黄鹂的回音。演奏时间长了,笛子里的口水会滴滴答答流出来,那就不大好看了。所以必须掌握住时间分寸,差不多了就要停止,把口水甩掉。 演奏者应该是乐师了,青布大褂,白内衣的袖口翻出来。年轻者梳分头,年龄稍长者剃平头,头发有几许花白。拉二胡的腿上要搁一块毛巾,免得裤子上全是松香,黏糊糊脏兮兮的。 就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至于黄鹂是不是这样鸣的,反而不知道了,有多少人亲耳听过呢?事情总是如此,一旦大家都认可了,那么黄鹂就是如此这般鸣叫的,不会错的。 老爷,请点曲子。唔,来一个《黄鹂词》吧。老爷说。 既然老爷都认可了,那么黄鹂鸣得更加不会错了,于是千年不变。即使叫得完全走调也不要紧,继续传承下去吧,难道是麻雀?这样子。
行路调 行路难,行路有什么调呢?有的。 当然是戏台上的,老古话说:天地大舞台,舞台小天地。既然是小天地,三步两步就走到头了,走到头就下台了,所以只能跑圆场。表示千山万水、韶华流逝都在这方寸之间。 紧拉慢唱,两只手斜伸在一边,兰花指和腰等高,迈着碎步窸窸窣窣地走。走得好的就像水上飘一般,身子一动不动,裙子也一动不动,好像脚底踩了轮滑。 一圈一圈走,生活就是这样兜圈子的。一圈是多少路?这就看情节需要了,艺术高于生活,有时候从京城到山海关也只要两、三圈,有时候从李家村到王家庄却要四、五圈。边走边唱,交代行程:一路走来一路望,前面已到王家庄。(白):让我上前打听一番。 传统戏曲中间有很多抽象的表演理念和模式,行路调就是之一。 事情只要程式化了,那就简单了,老调重弹,不要动脑筋的。谁愿意来动脑筋呢?吃饱了没有事情做?就像国人的思维惯性以及行为习惯。 程式化的好处就是把一件复杂的事情分解成一个又一个不变的环节,比如开会,那么先要确定名单,排好座次,谁先谁后,无关紧要的按姓字笔画排列。然后是安排掌声,安排吃饭和娱乐,预先写好新闻通稿,胜利的大会、团结的大会等等------多好,一点不要烦心。 再然后呢,就是组织学习领会,各等专家粉墨登场,逐字逐句解读,每个标点符号都放大成无限深刻以及独到之精神,把一块馒头嚼了又嚼,就是不肯咽下去。 如果有人别出心裁,那是万万不可的。时间长了,习惯成自然,就像是规矩、纪律或者法律了。人就在这老调中重复老调。 于是很多事情就这样延续下来了。曾经有一个戏曲大师出外讲课,言传身教,讲到精彩处连唱带比划,忽然来了一只蚊子停在脸颊上,于是顺手一拍。 后来这个曲目每演到此,演员必定自己打自己一个大嘴巴。文艺评论家一致认为,这是神来之笔,到底是大师亲授,大师不愧是大师。 大师不由得也糊涂了,于是后来登台演出,也必定自己狠扁自己一下。大师打出来当然功力非同一般,眼前一黑,七、八颗金星都打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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