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哥哥 作者:清平


 

 邻家哥哥

    ——童年往事之三

我小时候的玩伴都是女孩。

我家周围的男孩比女孩多,他们左一群右一帮地聚在一起,嬉戏、玩耍,偶尔吵架、骂人。我几乎没正眼瞧过他们,因为我认为他们都是不懂礼貌的野孩子。

邻家哥哥是我童年时期惟一与之有过交流的男孩。我不知道他的大名,只记得他的小名叫“大小儿”。他有两个妹妹,大妹妹叫大丫头,小妹妹叫小燕儿,都年长于我。

“大小儿”长我好几岁,在我眼里,他个子很高,聪明,能干。父母上班,他负责给两个妹妹做饭,但时常打她们,我经常看到大丫头和小燕儿站在门口哭。不知道是因为我母亲清高还是当时的风俗,尽管我很崇拜他,却一直管他叫“大小儿”。

“大小儿”经常在家门口的台子上忙碌着,做小玩具,或修理什么东西。我经常站在旁边看着他鼓捣,觉得挺神奇的。他对两个妹妹经常粗声粗气地说话,对我却很温和。我站在旁边看他“工作”的时候,他便与我聊天。曾经聊些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当时那种很温暖很祥和的气氛。

我们住的四合院中间有一棵大榆树。我刚记事的那年冬天,“大小儿”告诉我,春天来的时候,榆树上会结出半个小苹果来。于是,整个冬天我都在想象里为这半个小苹果设计各种各样的形状。

春天来了,榆树发芽了,成串的榆钱儿挂在高高的树梢上。男孩子争先恐后地爬上树,动作灵活得像动物园里的猴子。树底下围着许多女孩,等着男孩把摘下来的榆钱儿分给她们。男孩们用手把榆钱儿从枝上撸下来,塞进衣袋里,再跳下树,把榆钱儿从衣袋里一把一把地掏出来,分给大家。也有个别淘气的男孩背过身去往榆钱上浇尿,再分给女孩们。

我站在离他们很远地方静静地旁观,没想分享他们的榆钱儿——他们的手多脏啊。当“大小儿”把一大枝完整的榆钱儿递给我时,漫上我心头的是浓浓的失望——这哪里是半个小苹果啊!它们的长相与我在心中想象过的各种形状都不相同。

多年之后,每当我有机会细细地端详榆钱儿的时候,都会想起邻家哥哥,想起他说过的话,并且觉得这榆钱儿真的很像小苹果的纵切面呢!“大小儿”十岁时认识到的,我成年以后才明白。他比我聪明诗意得多啊!

“大小儿”很会做饭。有一天,他烙了很多张与锅一样大的发面饼。烙好之后,用刀将饼的四周切下来,中间部分呈方形,再把方形的饼一切两半,用报纸包好,塞到帽子里,挂到墙上。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觉得烙饼和切饼的过程非常有趣,如今想来仍历历在目并且感觉十分温馨。他做好这一切之后对我说:“别告诉我爸啊!”——其实这句话是多余的,小时候的我呆极了,十分内向,大人逗我的时候,我总是沉默,不哭,也不笑。

一天上午,我被很大的吼声和摔东西的声音惊醒。奶奶说,“大小儿”挨他父亲打了,原因是发现了他藏在墙上帽子里的饼。以后的几天,“大小儿”总是躲避我,脸色很阴沉。当时我什么都没想,以为他只是心情不好。如今回忆起这事突然想到——他是否在怀疑我告密啊?如果是这样,真是太冤枉了。

小时候,我家条件较好,父母亲给我买了许多小朋友都没有的玩具。其中有一辆非常漂亮的小红汽车,外形酷像真汽车,只是小得很,上好发条,可以跑圈。一是玩具较多,二是我记性不好,任何一件玩具丢了,我都不知道,除非它重新冒出来,我能知道那是我的玩具。

一天,“大小儿”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他有一件好玩的东西。我怀着欣喜的心情盼望着见到它。当他把小红汽车拿出来表演的时候,我差一点喊出来“那是我的”。可是,我什么也没说。真是“三岁看到老”,步入社会之后,我一直用沉默对待各届领导对我的不公,直至我不满50周岁自动退休回家。

我渐渐地长大,上了小学,入了少先队。戴上红领巾那天,我异常兴奋,与小朋友在榆树下跳来蹦去。玩兴正浓时,突然发现自己漂亮的毛衣上爬着一条灰黑色的大大的毛毛虫,我立马吓哭了……小朋友们都束手无策地呆望着我,是“大小儿”及时地跑过来,用手把毛毛虫从我的毛衣上抓走。

几十年过去了,童年时期许多琐碎的往事都模糊得有形无象,难以用文字重述了,但是,“大小儿”依然在我的记忆中鲜活着。我希望能有机会见到他,只是一天比一天现代化的沈阳城已经找不到一点儿童年时的遗迹了。“大小儿”应该有60岁了,他还生活在沈阳吗?他的一切都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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