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服兵:知青与文学(附:“岁月甘泉”批判) 作者:老例搜集


 

 知青与文学

作者:黎服兵

来源:作者博客http://blog.voc.com.cn/blog.php?do=showone&type=blog&itemid=711635

知青文学有两重意义,一是表现知青生活的文学作品;一是知青写的文学作品。写别的领域的文学作品的出身知青的大有人在。如写《废都》、《秦腔》的贾平凹,自称平生没写过关于知青的一个字,更说过一句名言:“知青受了一点苦,所以写了很多小说,农民受了很多苦,所以什么也没有写出来。”他是回乡知青,以农民自居。这一类,不在讨论之列。表现知青生活的文学,往往由具有知青身份的人写出来,也只有他们对知青生活的感觉、细节,描述得具体而微,生动有趣。这一特点,在《鱼猫》里有突出表现,好于韩东的《知青变形记》。虽然韩东的名头比更的的大得多,但韩东写知青,总像是缺了点什么。这一点,留在后面再说。这里主要说知青写的关于知青的文学作品。

先说知青的两重性。据公开资料,中国历来知青总计3000万,其中文革后期上山下乡的占了1700万。建国后至文革前有知青,如董加耕、邢燕子、侯隽等,都是国家正面的形象,当时青年学习的榜样;有知青文学,如《军队的女儿》,写上海学生到新疆建设兵团参加劳动锻炼的,水平不高,影响很大,跟后来“老三届”上山下乡的冲动直接相关。这也略去不谈。

文革后期上山下乡的知青,倒是形成了文学创作的巨流,我称之为知青文学创作的正宗。主要表现在诗歌创作上。最有影响也最有水平的当推食指(郭路生)的《相信未来》、北岛的《回答》、王立山的《扬眉剑出鞘》。舒婷、顾城为代表的“朦胧诗派”,根子、芒克、多多为代表的“白洋淀诗派”,这个“崛起的诗群”(徐敬亚语)足以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个高峰,足以让知青自傲。小说创作《今夜有暴风雪》(梁晓声)、《在小河那边》(孔捷生)、《血色黄昏》(老鬼),也影响巨大,知青小说作者群体更大,著名的有王安忆、韩少功、邓刚等。但小说文学水平比起同时出现的右派作者群体,稍微次一等。

知青文学主流是批判性的,不满、怀疑、控诉、反思、怨恨为主调,符合文学作品的传统,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同时也有歌颂性的,赞扬、怀念、感恩、肯定为主调,不多。如《今夜有暴风雪》,主要写知青的勇敢、牺牲精神。三十多年前的作品,那时看后和一个没下过乡的小同学讨论,她已经产生疑问:“你们那时真有那么英雄主义、浪漫主义吗?”再有就是《岁月甘泉》,据说演到国外去了,深圳香港这几天也在演。我对这部作品是有很大疑问的,曾经写过《岁月甘泉批判》在网上流传。知青的两重性在不同的文学作品中明显地表露出来。

1700万知青里,对上山下乡“青春无悔”和“荒诞岁月”的两种极端评价,在知青总体退休前5年里争得不可开交,这是有原因的。实际还是一句俗话:“屁股决定脑袋。”以上山下乡时得益与受损划分,一目了然。以时间长短来判断,有明显的界限。时间长于2年,利益受损,持批判态度居多。我计算过,1970年前回城的知青是绝对少数,不到5%,以落实政策的文革受冲击高官子女为主,也有情商特别高的个别人等,能与直接领导搞好关系,占了先机。当时回城的位置很少,属于稀缺资源,以致“走后门”一说,成为中央政治局讨论的重大议题。

知青的两重性不但造成了知青文学作品的分水岭,也决定了知青对待中国后来走向的不同态度和行为。这点尤其应该重视,比起文学重要得多。文化革命和上山下乡,把大批知青送到社会底层,让他们看到中国社会的真实状况,知道人生的辛酸,明白不平等不公正的现象大量存在,因而拯救了他们在文革中被消除几尽的人性,有了自己的独立思考甚至行动。十年上山下乡,可比俄国“十二月党人”的西伯利亚流放。为后来的改革开放储备了思想和人才,蓄积了动力和薪火。改革开放肇始于知青回城大潮,肇始于知青逃港大潮,可惜,知青文学还没将此联系起来,还没写到这一步。

缓一缓,讲文学的分野。文学历来有雅与俗、主流与支流、宫廷与草野的分别,这分别又随着时代而变换、易位。知青文学在其中,以草根作者为主体,以知青读者为支撑,以田野形式而存在流转。网络出现以后,则散漫于网络之上,游走于终端之末。仅可称为文字,知青文。这是正宗。

其中就有努力向社会主流转型者,努力之下,有了文采,具备了文学形式,磨削了粗粝,磨圆了锋芒,适应了主流规则,可以称为文学了。然而形式局限了内容,编辑责任制再限制一次,成为纸质正式出版物时,雅致、规范、宫廷体,已不复知青本色。只有《血色黄昏》一书,不知怎地逃出限制,仍保持粗糙荒野本色,成为出版物的另类。

网络进一步发展,近来出现了网络自助出版平台。借助平台,每个有表达欲望的知青,可以不受限制出版自己的文字。获得自由度的知青,将会产生数量极大的知青文字。这些文字,不必成为文学,但可以成为史料,成为历史的一部分,不致因知青一代的远去而湮没。

知青文学与一般意义的文学有所不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拜这段历史所赐,晨星一现,不再重复。许多文学主题可以反复吟诵,不断产生作者和读者。但知青文学来不及,既来不及完成从雅到俗的转化,也来不及等待后来的读者。再过几年,何为知青?大约只能从专家学者书斋里找答案了。我对知青的定义是:这一瞬间,这一小撮。

知青文学的作者大约有二代,一是知青本身,一是知青在上山下乡期间影响的中小学生。前者可以老鬼为例,后者代表是《知青变形记》作者韩东。韩东文革后期还是小学生,目睹知青生活,在后来的写作中借知青的瓶装批判文革非人化的酒,观念很震撼,却缺了真实的细节和语言,概念化了。细节决定成败,文学亦然。

在知青文学滥觞时期,还有一股“右派文学”的巨流,充满文学张力的文化右派分子和文革前大学文科生,平反后能够写出许多影响巨大的作品,但没人写知青题材的作品,不是不为,是不能。没有生活,就没有文学。只有老三届,是知青文学的主力。

知青文学的读者也有两代人。知青本身,感同身受,会产生巨大共鸣,经历的生活细节也大致一样,读起写自己同伴的作品自然有滋有味,哪里写得不对,哪里写得精彩,点评自然深刻。知青的后代,父母即使不好写字,也能说事,这是我们这一代的时代特色。言传身教,耳提面命,出入唠叨,使知青二代产生兴趣和疑问,便有了阅读动力和兴致。同时代人,没有知青经历,没有知青父母,对知青文学就了无兴趣。1700万知青连上后代,占中国总人口不到5%,注定知青文学影响面不会太大。

但是知青文学还是和文学的永恒主题紧密相连。爱恨情仇,生死存亡,追求正义,向往光明,人性向善,鄙视丑恶。因而有了文学的光辉和生命。文学即人学的命题,知青文学也不可免,有了这些主题,知青文学同样可以走得很远,在世界文学画廊占据一席之地。

检视新中国以来的文学,立得起来的作品不多,知青文学更少。但是知青的写作群体很大,作品也很多。这和知青的知识结构缺陷有关,和知青对社会的怨怼有关。愤怒出文学,优雅出音乐。但光有愤怒、优雅不行,历史、科学、经济的教育缺失了,难有传世之作。知青作品能够表现时代,反映时代的局部,却出不了史诗般的大作品。如果用陈忠实的《白鹿原》去比较所有的知青文学,历史感、厚重感、震撼感便差了许多。

我心目中知青文学需要表现的主要内容,现在还没有人能写好,但要是缺了这几方面的内容,知青文学长不大,走不远。

简述如下:

知青的源头,红卫兵。干部子弟的红卫兵、庶民的红卫兵。看过郑义的《枫》,会明白写知青非写红卫兵不可;城市贵族到农村贱民的巨大落差,下乡使贵族与贱民抹平的功能,其中意义不可低估;山林间血与泪的抗争,知青与原住民的冲突,与当地基层组织的冲突,对知青日后政治的成熟和变革有重大作用;输出革命,到缅甸参加战争的云南知青;逃离祖国,用脚投票的广东知青。正是他们参与的逃港大潮,引发了经济特区的设立;李庆霖得到“聊补无米之炊”的圣旨和回城大潮的兴起;云南知青用血和命争取回城的权利;回城后知青的失落。孔捷生的《锁王》有所表述,可惜是短篇。

郭小东的《知青三部曲》想表现以上的一切,但笔力未逮,浪费许多素材。

能够运用以上素材有始有终,有血有肉地写知青的长篇小说,才算知青的大作品。当然,还得有这十年的大背景:9.13、9.9、4.5这几个时间点。

作为知青,当然希望能够出一部知青的史诗。但比起埋骨缅甸的中国抗日远征军,比起在朝鲜被俘虏的中国志愿军,中国知青又算得了什么?他们付出的是生命和毕生尊严,我们付出的是血泪和十年青春。相比之下,太轻,太轻。

(此文为在香港作家聯會與香港知青協會在香港作家聯會會所為上海知青更的的創作的知青長篇小說《魚掛到臭 貓叫到瘦》而合辦的知青文學講座上的发言稿)

                                                                    2011/8/16初稿
                                                                           2011/8/19完稿

 

岁月甘泉”批判

作者:黎服兵

来源:作者博客

请一看到题目就跳的朋友先想清楚双引号和书名号的区别,再想清楚批判的本义,再跳不迟。

网上又起喧嚣,起因不明,意义重大。得郭兄一言提醒,网上朋友知识水平不齐,理解能力参差,想拧了也是有的,因而有第一段的提示。网上还有些居心不良、挑拨离间、趁火打劫的马甲,这网便越发热闹越发好玩了,然而也有危险。前日新闻,几个孩子网上斗嘴,心有不忿,纠人在北京路口打架,致误伤人命。知青网上颇有几名身手不凡之马甲,出口已然伤人,莫不成要学90后闹些笑话给儿孙后辈欣赏?再想又不然,马甲者,蒙面大盗也,岂敢以真面目示人?马甲者,鬼祟之辈也,岂敢暴露于光明?

佩服桥桥老弟仗义执言直言无忌敢犯天条,但不同意网站高层说。我向来不认知青网有什么高层。但不可否认,有人企图操纵知青网,假借十万知青名义胡作非为,拉偏架,使阴招,以掌握网站后台密钥之权,泄露知青个人隐私,陷害知青朋友。证据已经保存,网络不管有多隐秘,不管化身千万马甲,每个人留下的痕迹仍然有据可查。请缺少这方面知识又有心捣鬼者自重,躲起来拍砖乃宵小所为。

我不惮争论,欢迎批判。争论中,明心志,敏心机,驱无聊,寻刺激。诽谤嚣骂,半生见得也多,几乎日日靠它提神醒脑。有一样坚守的,真名实姓、真话实说、真心实意,正因如此,本版虽然名称都被强行改了,三个版主仍坚守阵地,以真面目示人,团结一批说真话朋友,以为十万知青代言自勉自励。也许本版办得还好,不免有人嫉妒,遭到化身千万花样繁多层出不穷的马甲挑衅,时不时弄点小麻烦逗逗。可这群马甲一开口,怎都一个腔调?水平不高,心气不低,心态不稳,心浮气躁。我当编辑多年,别的本领没有,基本功就是专辨文字语言。不夸张说,还编过一个软件,分析文字后面作者的身份,很好玩的。

闲话说完,言归正传。批判“岁月甘泉”,难免有人不高兴,难免有人对言论自由不高兴。“不高兴”已成一些群体的时尚,还著书立说,被袁伟时教授讥为垃圾。

《岁月甘泉》好像是一出歌舞。歌舞不适宜表现苦难,适宜表现欢呼礼赞。当然也有知青时代走30公里夜路看的《卖花姑娘》为反证,但那主要是故事,不是歌舞。我认为用歌舞形式表现知青生涯是个馊主意。想象一下,有哪个天才能用歌舞表现文化革命?用歌舞表现上山下乡,起码也得是个二等天才,二位主创者显然不是,即使再努力再卖力也不是,他们的路子错了。走错不要紧,人生还长,还可以再探索,但不能坚持错了不知返程。

和歌词作者有一面之交。从他的文学经历看,不致看不到歌舞形式的不足。为什么要接下这令人挠头的写作?私下揣度,作者乃性情中人,喜高谈,重承诺,说得投机,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江湖义气的冲动是有的,思虑不周骑虎难下的苦衷是有的,自持才高八斗,偏要挑战难题的雄心也是有的。然而缺了冷静,缺了和知青底层的交流,缺了对中国现状的了解,用我们这行的话说,是断了“地气”,不通世情。也难怪,国外谋生,常春藤任教,脚下没了中国这块土地,才气再高,终究写不成大作品。这是一代流落海外文化人写作人的悲哀。

一面之交得了歌词作者的赠书《走进耶鲁》,用两天时间读完,得以了解作者。我在书中读到了苦难,读到了深情,读到了努力,也读到了渊博,唯独没有读到甘泉。这书是作者心声流露,真实自然。以作者的文革悲惨遭遇,海南十年知青生涯,对中国改革开放民主法治的热望和投入,我以此书认他为同道中人,也确信作者没有放弃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批判精神。以一代学人的睿智,为何走入岁月甘泉误区?疑虑有待有缘时再深入探讨。从文艺学学理推测,文艺原是极飘渺极灵动之思,一时入苦海,一时饮甘泉,全存乎一心。但如以一己一时的感觉(利益?)度量涉及几千万知青,殃及全国的公共事件,则失去标准。这个标准,文艺家可以没有,政治家、思想者则不可没有。我对作者的期待,可不是仅仅一个常春藤大学的语言教师和歌词作者这么简单。

再多说一句,希望作者有机会看到这段文字。全书写得最好的是《小鸟依人》一篇,天然情趣,童真烂漫,人鸟情深。最难读的是关于音乐的几篇,艰涩难懂,远不如口述“中大三剑客偷听西洋音乐”的生动有趣。天籁之音,听的不是技巧,是天人合一的共鸣。没有与天共鸣的感觉,便没有写歌词的佳境。

最使人恶心的是演出后“官方”组织的研讨会,那些发言的作协音协由纳税人供养的专家,没一个经历过知青的苦难,也没一个是够格的艺术家,讲得不着边际,一味颂扬,满口谀词。如果说音乐歌词作者是一时兴起,还有点艺术追求,那伙评论者则是以内行的身份在侮辱众多知青。这伙人天天以打麻将为业,通宵达旦。坐公车,吃公款,拿公资,何曾见他们为黎民百姓写过一部好作品。为什么放下麻将拨冗来唱赞歌?原因不说自明。换了别的题目,他们照样唱得比黄鹂鸟好听。黄鹂鸟要吃虫子,评论家不知道吃什么?自从文革后期见识过批“李一哲”,官方的理论家、评论家、文艺家、美术家,在百姓眼中早已一钱不值。费油白蜡请他们来歌颂《岁月甘泉》,是全部策划中最大的败笔,最无趣的无聊。

从请政要题词到请名流研讨,一系列非知青行为中透露出一些知青的心态。力图挤进主流,乞求主流承认,图个功成名就岁月辉煌。其情可悯,其路不通。不讲风骨和气节了,这些文人不合时宜的东西,现时的粤海知青网还不配。只讲现实给大家提个醒。

文革后期的上山下乡和对六届文革中学生的处置,永远是国家心中的创痛和脸上的伤疤。虽然岁月沧桑斗转星移,遗传基因还是顽固地留下来。明显有人不愿意再提起这段耻辱的历史,一旦提起,无论歌颂还是讨伐,都等同于往伤口撒盐,往伤疤上照明,实在是又丑又痛。他们相信解决问题的办法是阻碍真相的暴露,而最好的办法是让几千万知青自发地封闭这段历史。但社会的文明进步使他们的企图逐渐落空,知青利用网络重新发掘知青历史、评论上山下乡。基于以上认识,基于历史责任和社会良知,批判“岁月甘泉”,不针对主创者,不针对演出者,只针对仍弥漫的愚民和鸵鸟政策。甘泉和苦水,互为表里,只要能把这段历史翻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们还是农友,还是知青一代,还是妄图封闭历史的的对头。

既然两位主创把上山下乡运动做成了一件艺术品,那就用《讲话》的原则度量一下,看何处是短板。

艺术最高准则是真实。“甘泉”缺少真实,缺少被大多数知青认可的真实。知青并不“高大全”,有可爱又可气的缺陷,如江湖义气、拼命三郎、偷鸡摸狗、偷懒发呆,豪情与痛苦、麻木与警觉。

命运的主题。命运不可捉摸,被出卖被抛弃的命运始终和大多数知青相伴,抗争与维权意识在命运的戏弄中长成。与命运搏斗的小聪明大智慧孕育出共和国一代脊梁。

文化的传承。文化这东西很神奇,看似无力,实际顽强,文化的根不断,民族的魂就不散。强权可以欺负文化一时,文化嘲笑强权永远。文化的意义还需强调。

几场关键不可缺。告别父母城市、与社会自然搏斗的牺牲、回城的抗争与努力。歌词有些缺了,有些角度不对,有些力度不够。前面已说形式限制内容,经过讨论主创者是否有兴致重写歌剧、诗剧、电视、电影?

此文既发,就预备了争论。三年来不厌其烦提醒来本版讨论的朋友,鼓励争论,反对吵闹。我的文章以真名实姓示众,内里有冷嘲热讽。有唇枪舌剑,有横眉冷对,有语带机锋,但绝不带一个脏字。看了不舒服的有,感到被刺伤的有,唇枪舌剑之下难免失手,但不是存心的,在此先道歉。也请那些专说脏字的马甲朋友,文明些好吗?本版崇尚言论自由,偶尔嘴巴跑跑火车没什么,只要灵魂安宁就行。批评批判不妨严峻严厉尖酸刻薄,脏话可免则免,以免先人地下不安。且脏话脏字有记录有出处,官司打到“勤杂工”那里,他(她?)也拉不了偏架。

                                                                                 2009-9-19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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