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带我同行(13)徒步第十天:从金读到龙坡
作者: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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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带我同行(13) 徒步第十天:从金读到龙坡 6月19日早上,我们整理好背包,爬下水榭,到背夫住宿的小屋吃早饭。偶尔有藏族人经过,停在小屋门口看我们。出发后的路上也遇到一些藏族人,因语言不通,彼此只能用微笑打招呼。 10时出发,我们沿着"然谷河"继续向前。无论叫什么名字,随我们一路奔流的碧水都被我当成独龙江的一部分。水流依然清翠透明,河边或河心躺着形状各异的树干和石块,多姿多彩,惟妙惟肖,我禁不住又命名了好几块石头--青蛙石;石猴望江;双狮。 这一天的路比前几天好走了许多,风景依旧很美,因为渐渐地有了人烟,原始的灵性渐渐地减弱,我拍照的冲动也随之渐渐地消失,即便对自己命了名的石头,也懒得去拍了。 这里的山与独龙江峡谷不一样了。植被不再特别地茂密,不少山体呈现大片的裸石,路边偶尔可见碎石累累的滑坡,滑下来的石块个头也越来越大。山峰峻峭,表面各异,层次丰富了,空间遼远了。环绕山峰的雾气,如飘逸的纱巾或轻软的睡袍,把山峰打扮得袅袅婷婷。景色随时变幻,动静相宜,难以言说,只能任思绪自由飞翔。 川不时地停下来查看GPS,每逢这时,过路的藏族村民和三个背夫就会围拢上来观看这神奇的物件。我几乎没认真地看过那玩艺儿,一是不想与他们挤,二是知道自己是个路盲,看也没用,跟着走就是了。 走累了,坐在江边平缓的石块上,看水跳舞,听水歌唱,享受得直想跳进去……下雨了,周围的一切变得更加幽静而美丽,山水飘渺,韵味无穷--不知此生是否还有机会领略这纤尘不染人迹罕至的轻灵世界。如今,当我打字到此的时候,那些逝去的时光,仍然清晰如昨。 遭遇一座小桥,入口处被围上了栏杆。我以为是不让人走的危桥,于是继续向前,直走到路的尽头,只见茫茫一片江水,只好回头过桥。岳说,桥上的栏杆可能是阻挡牛羊的。是的,有道理,我的思维总是出错儿,不禁想起与五岁的女儿争辩路线,最后是我错了的往事。可恨的是,我这个人总是一错再错,下一次仍然固执己见。 继续向前,远远地望见一红衣女孩在自家的门前向我们喊话,可是我们一点儿也听不懂,后来,她跑到外面向着我们的方向走了一段路,又喊了些什么,依然离我们较远,看不清她的模样,猜想她可能是在为我们指路吧,只能怀着感激的心,向她挥挥手。 接下来的一段路,视线内全是高高的没有植被的秃山,不知是人为造成的还是自然风化的,路上铺满碎石,多是片状--岩石竟能像纸一样地层层剥落,不能不喟叹岁月的神力。 依然有比较危险的路,但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走上有模有样的小径时,见路边的岩石上有藏族的宗教壁画,色彩很艳丽,像刚刚粉刷不久的样子。树又多了起来,上面结着我们不认识的小果子,我摘下来两个,想找人问问,后来也不了了之。 远远地可以看见村庄了,这是我们离开木当之后,第一次走到有人居住的地方,也是我第一次有机会与藏族人近距离接触。近下午2点时,我们走到藏族人居住的村庄--扎恩,进了一间背夫熟悉的民居吃午饭。男主人叫"在年",这两个字是女主人用笔写在我的本子上的。女主人是独龙族人,嫁到了藏区。在年家的房子是木制的,但结构比独龙族的房子复杂,规整,也是在室内直接烧饭,但房顶上有排烟的窗子,室内的空气好多了。 五个男人好几天没见荤腥儿了,想买只鸡解解馋,打听一下价钱,50元一只,川递给主人的儿子一张50元的票子,请他帮忙去买。他出去了好久,没买到。年轻的夫妻俩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先给我们每人倒了一碗水,然后倒米酒,最后正餐开始。黑面饼和菜都很好吃,是几天以来最丰盛的一顿美味。吃的绿叶菜我们北方叫油麦菜,他们叫de3ge1ni。一顿饭只收了我们50元。饭后,又带了一些黑面饼和炒面上路。 男主人领我们抄近路,从别人家的院子里穿过,藏族人多是封闭的院子,从这边上独木梯,再从另一边下独木梯,很快就到了路上。回头望着刚刚经过的村庄,有木制的房子,更多的是用石块建筑的石楼,两三层高,有些气派。 因为海拔较高,都快六月下旬了,玉米植株还很矮小,远不如东北的玉米长得高。一路上见惯了独龙江地区的"大字报田",感觉藏族人的玉米地很宽广很平坦。 走出村子不多远,是一座横跨怒江的桥。桥头是水泥的,桥面依然是木头拼的,桥的两旁是铁栏杆。与独龙江地区的各式各样的木桥相比,这是一座很长很宏伟的"大"桥,桥面宽得可以走汽车,但目前还不可能有汽车开到这里。怒江上的桥很多,多半没有名字,这时的我们已经没有了为它们命名的冲动,因为一路上走过的桥太多太丰富了。过了桥就进入怒江大峡谷了。伴随我们一路的碧水终于以其清纯的柔弱之姿,流进这混浊如泥浆的怒江之中,好不令人心痛。 通过怒江桥时,我把绷了一路的紧张神经松了下来,以为从此就会沿着公路走到通汽车的地方,再也不会有什么险情了。没想到,刚过了桥,就有一段需要攀登的悬崖,攀上去才能走到公路上。站在桥头时,五个男人都在观察通往公路的路况,盘算着如何走上去,只有我没心没肺地四处赏景,对前程一无所知。 准备继续上路时,背夫问队长走哪条路,队长说走最近的。走起来我才明白,这段路虽然不长,但相当危险。又是面对着山体,横向移动在几乎垂直的悬崖上,且越走越险。没走出多远,我就开始害怕了,心动过速,双腿发软。我停了下来,好半天不敢迈步。已经放松了的神经,说什么也紧张不起来了。或许是因为心里知道这不是惟一的路,便没有了背水一战的勇气。 我的前边是川,后边是岳,因为我停步了,离川就有了一小段距离。岳看我停着不动,轻轻地对我说,要不返回去走另一条路?我正在心里这样想没好意思往出说呢!往回返似乎更不容易,好在没有几步远。我几乎是全身贴在山体上爬回去的。川看我们返回,大声地喊岳,我们没回话,继续后退,不敢分神,实在是很危险。 退下来之后,岳又找到一条路,仍然很险,我只望了一眼,还是不敢走,于是我们只好走那条较远的路了。这条路不特别险,是我的心理可以承受的。但是走到最后,依然有一段非常陡的地方,岳站稳脚后拉住我的手,虽然我也很努力地往上爬,但几乎是岳把我提上去的。总算爬到了公路上,豁然开朗,紧张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望着岳大汗淋漓的脸,我心中涌满了歉疚和感动,不由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咸涩的汗水已经被我咽进肚里。这时,小东默默地跑了过来,看到我们自己爬了上来,不需要帮助,又默默地走了。小东总是在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及时地帮助我们,虽然没有语言交流,但他那颗细腻又善良的心,时刻被我们感知着。在我打字的同时,小东以及小龙和木组长的身影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动,很是思念。 在我和岳没攀到公路上的时候,川遇到了两位向怒江上游徒步的驴友。 开始沿着公路走了,虽然也有不好走甚至很险的路段,但我的心情放松了许多,至少不必再担心迷路了。三个背夫走在前面,我们可以远远地看见他们,公路虽然是弯弯曲曲的,但一览无余,可以看见几里之外的人影。我们三个人像逛马路一样地并排走着--这是我们徒步以来第一次三人并排行走,一段别具风味的旅程!虽然路面上全是很硌脚的刚刚敲碎的尖利石块,但在心理上却感觉尤如走在长安街上一般惬意。在他俩兴奋地高谈阔论之际,一首久违的歌浮了出来,萦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在太阳升起的东方,有一座美丽的城。……在那宽广的长安街上,畅抒友谊,瞻望远方…… 怒江大峡谷全程都在修建公路。一侧的山体被破坏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一段又一段的滑坡把正在修建中的公路掩埋,大量的泥沙石块滑入江中,使怒江本就混浊的夏季江水变得更加混浊。 站在怒江新建的公路上,可以更清楚地回望一股清流入浊江的情景,再一次心痛。这段怒江江面较宽,江水流得从容不迫,没有了怒号的涛声,因此,可以听到那股清流的涛声隐隐地传来。我恋恋不舍地遥望着绿色的清流,想留下一点纪念,拍了一张照片,叫"最后的涛声"。 当我说出"最后的涛声"几个字时,心里陡然酸痛起来--独龙江纯净无染,是地球上仅存的无旅人进入的清江之一,她给我们留下那么多美好的记忆,面对浊流滚滚的怒江,想到也许再也见不到独龙江了,一股热泪涌满我的眼眶,努力地忍了又忍,眼泪顺着鼻子淌出来。我的帽沿可以遮掩我的表情,可是从鼻子里流出来太多的液体,我不得不用手纸擦一下,结果被他俩发现了。岳说,你哭啦?川说,我还没哭呢你怎么就哭了?听他俩一说,忍着的泪水便从眼眶里汹涌而出了。我在心中默默地说:亲爱的独龙江啊,我会想念你的,你的清纯、秀美、豪放和甘甜,将永远铭刻我心。在我的有生之年,一定争取再来看你!打字到此,我的泪又涌了出来…… 最后的涛声悄然消逝,心里突然感觉空落落的。前一夜醒来时,听江涛轰鸣,觉得特别幸福。自六库以来,一路上江涛声日日夜夜陪伴着我们,特别地好听。这涛声,走路时为我增力,入睡时助我安眠。当时,我时时刻刻珍惜这涛声;现在,我时时刻刻怀念这涛声。 中途遇一处很壮观的石壁,我躺在地上观赏了半天,川也躺下拍了几张照片。这一路,可以观看各种岩石结构,听川讲解地质知识,很开眼界。岳拣了一块石头给我,说是方解石,我感觉有点儿像水晶,但晶体形状和透明度不同。我从怒江带回来三块石头,都不大。一块大些的,是岳给我的这块方解石。还有两块很小的,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一块发红,一块发绿,都是川给我的,他知道我拿不动太多行李,挑小块的石头给我。现在,这三块石头都躺在我的书柜里,两块小石分别躺在白色的方解石之上,色彩和造型都很美。 沿着怒江大峡谷走,风景与独龙江峡谷大异。这里的江面较宽,平和舒缓,但暗流旋涡很多,水流不动声色地旋着,转着。两岸山峰阳刚之气十足。因正在修路,满目是被破坏的山体和严重的滑坡。动用大量人工修好的路,或塌陷,或被山上滑下来的大石块盖住。于是需要更多的人工来清除修整,真不知道哪一天怒江大峡谷的公路才能真正通车。 人类是渺小的怪物,比之其他任何动物,对大自然有着更大的威胁和破坏。山体的表面是山的皮肤,皮肤被剥掉,里面的肉就一点点地溃烂了。人类如何与大自然和睦相处实在是个难题,怎样才能既发展地方经济,又尽量少地破坏自然呢? 原计划是想走到松塔的,傍晚时我们才走到龙坡,队长决定在龙坡住下。这是一个显得比较热闹的村子,广播喇叭很渲染气氛。由此联想到村子里可能会有手摇电话什么的,不免有点儿兴奋,可是打听了半天,一无所获,仍失望告终。村里有电视接收的"大锅盖",可是只有少数人家有电视机。 背夫联系了一户离公路最近的藏族人家,准备在这家吃住。我想找学校,主人说学校放假了,找不到老师。这家也是封闭的院子,进出需要爬独木梯。可能是中午吃得比较饱,这时的我还没饿,也可能是走累了不想爬独木梯,更可能是不习惯稍微富裕些的地区的那股荤味,总之,我决定不吃晚饭了。 五个男人进屋了,我一个人坐在院外的大石头上。这家人住在楼上,下面是猪圈和牛圈,蚊虫极多,不知不觉间,我的额头被咬得全是包。这时,几位村民围拢过来,问我是不是记者。我说不是,我们是背包自助游的。这里的人普通话讲得不错,看来这里与外界有一定联系。 满额头的包开始痒了起来,我想,若是住在这里,晚上更得咬得厉害。见他们几个人走出了屋子,我可以站在墙外与他们对话,我约岳一起到村子里去,看能不能找到学校的老师。 路上遇到两个小女生,她俩把我们领到村子另一头的郑老师家。郑老师很年轻,二话没说就领我们来到小学校,进小学校也需要走独木梯。许多工匠正在修建校舍,教室里虽然乱一些,但木板地上可以睡觉,总比老乡家好。我们没按原路返回,虽近,但无路,热情的村民主动走过来,指挥我们从无路处出来,最后从一个土墙头上跳了出来。 待我们取了行李返回时,郑老师已经把屋子打扫干净,哈!两间屋子,是套间呢,好宽敞,好奢侈。里间没有任何杂物,可以支帐篷。外间放了一套桌椅,可以摆放临时用的餐具和牙具。灶膛里燃烧着木火,水壶里的水已经快开了。我们高兴地叫它"总统套房"。 没有灯,郑老师把松明点着了照明,松明燃烧冒出黑黑的烟,很呛人,但我们早已习惯了烟熏火燎。川和岳放下行李就返回老乡家吃饭去了,川已经把钱交给老乡,让他们买肉和酒,准备与背夫一起好好地吃一顿。我不想去凑这个热闹,捌了一小块从"在年"家带出来的饼,准备用火烤一下吃。 正美滋滋地准备一个人好好地享受一下安静清洁的总统套房呢,万没想到,他俩刚刚离开,说时迟,那时快--照明的松木燃尽熄灭了,紧接着灶膛里的火也熄灭了,没想到木材烧得这么快,三个人安顿行李时都忘记添柴火了。顿时,屋子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睁着眼睛的作用只能保持身体的平衡,看不见任何室内的细节。 我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借着灶膛里烧成灰烬的木炭的微弱之光,在陌生的屋子里小心地摸索着。先是摸到了川的自制灯,一路上都是他俩使用我借光,没独立操作过。我摸索着插头,一个一个地对接,无论如何都弄不亮它,只好放弃。 惟一的希望就是把灶膛里的火重新点燃。好不容易摸到我自己的背包,忍痛牺牲几张写字的纸,再找我精心准备的防雨火柴,却忘记放什么地方了,有灯光时都找不到东西的我,在黑暗中摸了好久也没找到。最后只能寄希望于灰烬了,我用嘴使劲儿地吹,把灰烬吹红,吹亮,然后将纸片靠上去,可惜纸太潮,只冒烟,不着火,我脸上的肌肉都吹疼了,还是点不着。灰烬和纸都在一点儿一点儿地黑下去,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落空了,漆黑彻底地笼罩了一切,甚至远处的房屋,甚至天空,里里外外一片漆黑,我急得口干舌燥,仍一筹莫展。 我估计着他们几个吃肉喝酒至少得一二个小时才能回来,我既弄不着火,也无法独自去找他们,学校和那户村民分别在村子的两头,有很长的一段路,而且需要上下独木梯,没有亮光,我一个人是不敢走的,更要命的是我根本找不到那户人家,并且不知道姓氏,打听都没法打听。只有一条路了--坐在黑暗中耐心地等待他俩回来。 我只能闭着眼傻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有光亮透过我的眼皮,睁开眼,发现光亮越来越近,不知来者何人,心里有点儿害怕,虽然知道这里民风淳朴,依然无法彻底地放下心来。过不多会儿,听到他俩的声音了,这才把紧张的心松开。他俩一进屋我就惊喜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俩说,肉不能吃,酒也没有,所以很快就吃完了。他俩看我在黑暗里傻坐着,饼也没吃,开始嘲笑我,说离开他俩我就没咒念了。情况确实如此,一路上我都太依赖他俩,没想到突然情况时连自制灯都弄不着,真是笨透了。 他俩先把灯弄亮,然后把火重新点燃,屋子里一下子光明起来。虽然这亮度远不如15瓦的灯泡亮,但对于刚刚从黑暗的焦虑中熬过来的我来说,这时的屋子简直可以与人民大会堂媲美了。用松木烤出来的饼子,表面像炭一般黑,我香甜地吃着,手黑了,脸上也好不到哪去,呵呵,身体终于彻底地康复了,能品出粮食的香味了,真幸福。 简单地洗了一下,睡到帐篷里时已经很晚了。第一个没有涛声陪伴的夜晚,很有些落寞。天气有点儿热,三个人挤在一个帐篷里,不太舒服,又不敢钻出去喂蚊虫。尽管躲在帐篷里,依然咬了许多包,蚊虫太多了。不过,毕竟是总统套房啊,在心理上和视觉上还是很享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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