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北大荒》之四:几十万知青像潮水一样呼啸着来了,又呼啦啦走了。 作者:冯敬兰


 

《我的北大荒》之四:

几十万知青像潮水一样呼啸着来了,又呼啦啦走了。

2006年夏天,八五二农场举办庆祝建场50周年的活动,广泛邀请当年知青回访。我和几个战友搭伴踏上回程,岁月流转,山河易容,而旅途依然辛苦。北京到哈尔滨的“Z”字头列车只要10个小时,北京到佳木斯的唯一一趟火车却走了22个小时。下了火车上汽车,走走停停又是好几个小时。进入八五二的地界后,天已大黑,车窗外面黑黢黢的,只有星星点点的亮儿,不知是灯光还是星光。

前面突然有了路灯,我被告知八五二农场的场部南横林子就要到了,心中不禁一动。自1973年离开,我从未回来过,当年送我到迎春火车站的老连长李振奎已经过世,一些我熟悉的老同志也迁回了原籍,不知还有没有熟人。汽车在两列路灯的映照下,迅速到达了终点。站在璀璨灯光下,我活动着酸麻的腰腿,一时不分南北。大路旁,一侧是白色外饰的居民楼,一侧是灯火通明的广场。到处张灯结彩,大红横幅提示着八五二农场50岁的华诞。我们一行被迎上一辆面包车,拉到新落成的宾馆下榻,宾馆和我住过的国内外旅店没有两样。

接待我们的场办干部王静玲身材苗条、五官标致、衣着时尚,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看上去30岁多岁,但沉着、大方的做派显然是有着历练的,一问,只比我小几岁。听说我从前在场部工作,静玲邀我出去散步。北大荒的夏夜清凉宜人,特别舒服,连从前劈头盖脸的大黑蚊子也没有了。我们顺着马路走,我说从前,静玲说现在,在时空的交叉中,南横林子变成了一个崭新的现代小城镇。我住过的简易筒子楼不见了,原地矗立着多层的居民楼。那几栋木刻楞大房子呢?曾经住过农场的创建者和发配来此的丁玲、艾青们,也没有了,那里辟为广场、舞台和草坪。我供职的商业连没有了,场部的商业服务业已经私有化,沿街楼房的底层,全部是个体商铺和饭馆,不同颜色规格的牌匾在纷乱中透着竞争的热闹。我天天挑水的水井没有了,那口井有几十米深呢!有时碰上停电,摇半天辘轳才打上一桶水。现在那地方站立着一座宾馆。不过,那座老礼堂还在,从前它孤零零屹立在林子边,现在却成为中心,一边是农场的办公楼、宾馆,一边是农行、电信、税务等部门。

在通向修配厂的路上,集中展示着八五二当今最现代化的农机。静玲一个个给我介绍着,有着巨幅履带的是拖拉机,三角型的履带居然是三个大轮子咬在一起,比我还高;收割机占去了大半条马路,从前的康拜因若站在这里,简直就是玩具;“五铧犁”变成了宽宽的一排,夜色中巨大的犁片幽幽闪烁着优质钢铁的冷光;……它们庞大的身影尽管看不清楚,我仍旧感觉到了那份恢弘的气势和霸气。只有北大荒,才敢于驾驭这样豪气冲天的机器。只有现代大农业,才能够让它们有纵横驰骋的天地。

静玲说,这都是从美国进口的,哪一台也要几百万。是农场买的?我问。不,是种植大户们买的。哦,我蓦然想起,“北大荒”已经是一家上市公司了。文革结束,现役军人撤离,“兵团”再次变回农场,随着知青的大批回城,北大荒实行了个体承包制,听说连农具都分了。可是,北大荒的基因里从来不能容下小农经济,大格局的农业怎能忍受被分割成万千碎片的结局?这些为场庆助兴的庞然大物不会说话,却告诉了人们,北大荒的气魄依旧。

变化大吧?静玲问。斗转星移,青春的记忆已经无处可寻,我答非所问地说,你是本地人吗?普通话真标准。她说,我父亲是58年转业来的,我们这儿说话都没有东北味儿,外边的都说,八五二的人说的普通话特别标准。因为你们来了,我们从小学的就是你们。

她的话,竟让我立即动容。几十万知青像潮水一样呼啸着来了,把普通话留下,把对城市的想像留下,又呼啦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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