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告雨季里的故事(三):雨夜有人敲门 作者:老歌


 

姐告雨季里的故事(三):

 雨夜有人敲门

那天,已经很晚,估计早过了12点。我刚躺上床准备睡了,忽然听到破朽的窗户上有极其轻微的“哒哒”声,像是用手指轻轻在敲。我直着嗓子不耐烦的大声说:“哪个在装神弄鬼?老子要睡了还闹个球啊你们。有本事咋不去敲女生的窗子喃?”大卫走了以后我就独自住那间破屋子。知青兄弟们无聊了时不时的会在半夜里装神弄鬼恐吓恐吓谁什么的闹着玩。这时,隔壁也传来闷声闷气的“嗤嗤”笑声,“哪个瓜娃子吃球多了都那么晚了还在闹。”是高老大在被窝里的声音。“睡球你的觉。管他是哪个。”我笑骂着把话扔过墙。

“是我,快开门噻。”尽管是压着嗓音在说话而且让人感觉着很急迫,那声音还是很熟悉,一时却也听不出是谁。我只好起床走过去一脚踢开顶门的锄头,把门打开。

一个被笨拙的军用雨衣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在我开门的同时裹挟着雨季夜里的冷风湿淋淋的一下就挤了进来,一进门就反身把门关上,喘着气压着声音用气声说:“快!弄点水来喝,老子口渴慌了。”我很是诧异,偏着头去看他,问:“哪个哪个?”“是我。”他扭过头。就着我那破草房里昏暗的灯光,我这才看清是姐告连的白狗儿。

我伸手朝着白狗儿脑后拍了一巴掌,笑骂:“你虾子搞啥子鬼三更半夜的。才从姐告来哇?”“日你先人小声点。快弄水来喝噻!”白狗儿瞪着眼一脸的严肃。

“白狗儿来了嗦?咋这么晚?”高老大在隔壁问。

“莫得事,耍晚了跑来找地方睡瞌睡。懒得跟你打挤你那么肥。”白狗儿回着话并对我把手指竖在嘴边。

我一楞。这帮人不管什么时候来团部,只要是到我这,哪次不是抬脚就把门给踹开的?只要进来了看见有什么吃的就吃有烟伸手就拿了抽有水就喝哪有今天这种文雅还神着秘况且还这么晚了,莫非出了什么事?

这么想着,我赶紧着找出个大杯子倒了满满一茶缸水递过去。白狗儿接过杯子立即“咕咚咕咚”的喝下去,把杯子一放然后一屁股就坐倒在地上,一伸手:“烟。”在白狗儿坐下去的时候,我才发现他雨衣里还裹着支半自动步枪。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我又赶紧找烟。

待白狗儿吸了几大口烟,长长的吁出口气后,才轻声说:“我歇一下马上就要走。”看着白狗儿难得的一脸严肃,我不无诧异的问:“你到底咋子了?出了啥子事哇?”白狗儿把脑袋靠过来,在我耳边悄声说:“老子过来送情报的。妈哟!在雨水地里潜伏了差不多四十八小时。把老子弄惨了也弄瓜球了好冷哟只吃了两个干馒头连酸菜都莫得。”看他那样,不是在开玩笑,而且神经兮兮神神秘秘的。于是我不无好奇的问:“到底怎么了?说噻!”“哎!有莫得啥子吃的哦?”白狗儿问。

我反问:“吃的?你啥子时候看见我这还有吃的等到你来?”“哦!”白狗儿的神情顿时沮丧。

见白狗儿如此难过的样,我不难想象雨季趴在草丛泥水里一连四十八小时的惨景。但是话又说回来,领受如此的任务,算得上是重大的了。其实也光荣无比!

我说:“要不要我出去给你找点吃的?”“还是算了。我再歇歇,累瓜了。我是一口气跑来的。”我接着问:“到底咋了?”白狗儿四下里看看,悄声说:“昨天我接了个任务,在边界上埋伏起等到那边来的人送情报。我的任务是接到情报就立即送过来。还是送到县里。”他说着还瘪了一下嘴。

“是不是哦咋还是送到县里?”我听白狗儿这么一说,更感到好奇。于是接着问:“什么情报?哪个送过来的?”“狗日的那个情报员,刚才莫得好久才梭过来。跟我一样雨衣裹起还戴着个巨大的口罩是啥子样子我看都看不清。再说了是天黑了才过来的。”他这么一说,至少我知道他说的时间是四、五十分钟之前的事。“我跟他对了暗号,他悄悄爬过来,给我了个小本本,然后车转身就不见了。你想嘛,那么晚了天又那么黑......”“是啥子情报?”我打断了他的话。

“耶?你娃想咋子?是情报晓得不,情报!懂不起哇?咋会给你说喃?”白狗儿此时才稍稍恢复了些往日里的状态。这时候的神情里还透着得意。

“就你一个人?”我问。

“是嘛!还有哪个?送了情报我还要连夜赶回去。惨!”白狗儿说着一伸手,“算了懒球得跟你说了再抽杆烟就走。”我的好奇心越来越大,一边拿烟一边说:“慌个球啊你!好事不在忙上。到底是啥子情报嘛?透一点点噻。”白狗儿装模做样的又四下里看看,然后从内衣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册子,“日他先人我都还没看,我也不晓得是啥子东西。”他说着把手往回里一缩,“你娃千万不要跟哪个说哦。”我赶紧鸡啄米似的点头,也很严肃的说:“晓得晓得。”我俩头挨头的凑在昏暗的灯光下,心“砰砰砰”直跳。白狗儿慢慢打开那小册子,只看见上面有“5.16”什么什么“声明”等等字样。

我俩恍然。但马上又多少有些失望。原以为从境外来的情报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516”在文革时期是北京的一个造反派组织,文革期间有不少大动作,包括砸英代办什么的,文革中后期被定性为反革命组织。我在连队时,有个高66的北京知青就曾是这个组织的。1971年7月,我们到连队不久,林彪坠机温都尔汗,接下来就是整天的政治学习。但他却除外,不仅不准许参加政治学习,连里还专门派了武装战士看守,包括他出工。那时他的工作是看守连队的玉米地,那地和傣族的一块玉米地紧挨着。后来他就逃跑到国外去了。据说是通过看守玉米地的那个傣族乌龙(即老大爷)帮忙跑的。还记得那哥们儿姓米,叫若梦。这姓米的北京知青也怪,在连队里对谁都不怎么爱搭理,但我们来了之后,尤其是我和几个同学领头在连里闹了几回事之后,他就每晚端着杯子来我的宿舍里小坐,每回来的借口都是要点开水。据说他是从浙江兵团转过来的,还结过婚。但来云南兵团后又给离了。那前妻也还在另一个连队待着。米若梦逃跑出国后,有一回连长还假装无意间问起,说:“听说米若梦和你关系不错呀是不是?”我说:“没什么关系。他老来我们宿舍倒开水。”说到“516”,我们这帮小知青其实知道的还真不多。

白狗儿叹口气,收拾好那小册子,站起身,说:“也没啥子哦,最多在国外闹点球莫名堂的事,光打雷不下雨,又不是要打仗。”说完,他把枪重又裹进雨衣藏好,说:“走了。改天再来耍。”我打开门,迎着雨季里的寒风雨水,目送白狗儿冲出门,直到消失在雨夜。

(白狗儿大名叫白新民。从云南回来后就只见过两三回面。狗日的,估计这小子还记得那个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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