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作者:更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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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 ——致母亲节 外婆八十八岁了,个子小,很清癯,其实是很瘦。 眼不花、耳不聋,背倒是弯了。早就满头白发,近年却又渐渐长出黑发了。每天清晨去小区的花园锻炼,活络手脚。锻炼什么呢?曾经是香功,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功。估计有九成甚至十成功力了,上三、四楼如履平地。周围千里以内的佛教名山一概登临,所以, 反应不要太快啊,随便给她说个笑话,马上就笑,露出一口雪白假牙,煞是可爱。因为是假牙,刷牙就十分方便,可以放在杯子里定定心心清洗,一般人谁能做得到? 每天两顿酒,华佗牌十全大补酒,上海产。每顿一杯半,一杯尽边尽沿,半杯就靠感觉即兴掌控了,感觉好的时候,看起来似乎是大半杯。但是不承认。 下午呢,不睡午觉,和邻居打麻将。因为有一张自动麻将桌,邻居们没吃完午饭就在探头探脑了。小赌怡兴,限额十元。因为手脚麻利,所以赢多输少。有的邻居输不起,也就让着不认真。打麻将一坐半天,很累的。大家为她制订规定只准一、三、五打麻将,于是就悄悄出去征战,打遍左邻右舍无敌手。于是阿姨、舅舅要她交罚款,缴了还是屡教不改,而且笑得咯哩咯哩。现在似乎连双休日也没有了,算了,随她吧。 本来不识字,后来要念经,慢慢认识了不少字。心经背得烂熟,不带一个咯噔。几个舅舅故意乱七八糟瞎背,外婆就抗议。每到天黑,读一会经,然后早早睡了。 在院子里盖了极小的一间佛堂,中间供了一尊观音。其余不认识的菩萨也是有的,因为不认识,都靠边。每天上午要去佛堂一个人坐一会,不知道冥思苦想什么般若。 年轻时当然很艰苦,生了八个孩子,不容易拉扯大的。有两个没有拉扯大,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上班下班,全家下放,洗衣做饭,种菜养猪。老了生活就比较好了,高高兴兴,嘻嘻哈哈,从来不问钱的事情,逢年过节还要拿出几千压岁钱。 自己编了一个养生之道:一天两顿酒,活到九十九;若要身体好,每天八粒枣;若要身体强,天天打麻将。 最近又创作了一个:人到老,莫烦恼;穷富不比较,小事不计较;一日三餐吃得饱,每天活动身体好,欢欢乐乐度到老。 几个舅舅认为外婆太有才了,简直就是诗人。又七嘴八舌逗她说:小事要计较,夫妻要吵闹,乒零碰朗斗到老-- 外婆不理他们,露出一口白牙灿烂笑。谁都有外婆,但是难得这么有趣的外婆。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想当年,百晓生兵器排行榜上,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独步天下。更加难得的是李寻欢一门三进士,父子双探花,那简直是遗传学或者教育学上的千古美谈。 惭愧,外婆祖上没有这么风光,也就是大清朝出了两个进士,中间还隔了不少年。再往前,大明朝或者大宋朝有过什么,不晓得。至于武功,大概最多也就是打打太极拳,来个白鹤亮翅或者左右揽雀尾什么的。 飞刀?那是听也没有听说过,又不是天桥练把式的。你有怀宝剑,我有笔如刀,平时接触最多的金属制品是水烟筒,白铜的。吐气开声,掷出去也能权充暗器吧?吓人一跳! 年代久远,沧海桑田,一概不记得了。更因了六十年来革命大潮一浪高过一浪,就是记得也是梦里都咬紧牙关不敢说,当然就小心翼翼地任其湮没了。 唯一留下一些印记的就是一个宅子,大学士第。 什么大学士第啊,除了大门门楣上一个石刻的匾额,一片破旧房子而已。但是很大,一定认真考古,还是有些收获的。 先是两扇斑驳的对开大门,红海样的年月是大红的,红旗一样,后来就难以界定是什么颜色了。进门有三间门房,住了一户人家,就把交通和风水全部改变了。所以要把大门常打开是办不到了。围墙上另外开了一个小闼,油漆也无,所有的人都从此进入。 排闼而入,一个石皮天井,怕不有三百平米。这么大的面积怎么可以不利用呢?于是红砖盖了两排厢屋,胡乱抹些石灰,作住房或者厨房。住了四对小夫妻,住进来的时候是小夫妻,新婚燕尔,卿卿我我。后来当然是老夫妻了,生儿育女,人丁兴旺,又挤不下了。 朝着天井的是厅屋,极其闳大高敞,一人抱不过来的柱子,罗砖地。拾级而上,原来是雕花长窗的吧,但是全部砌了墙。石灰颜色新旧不同,说明是不断经营持续发展的。经营改建了做什么?当然是住人,房子终归是住人的。隔成一小间、一小间、还是一小间。 本来东西各有一个小院,每个小院都有相向而对的六间房,外婆就是在东面的小院里长大的。外婆说,好大一棵天竹,还有好大两只金鱼缸,专门出产壁虎和蚊子。 厅屋后面是三进房子,各有天井隔开。天井里有梧桐树,秋天可以有梧桐籽炒着吃。天井里当然也搭满了各式厨房。外婆说,曾经住过一个患痨病的青年革命家,这个革命家潜心革命,天天煎中药,药渣倒在石板路上。不小心把房子烧了两间,人不要紧,所以后来革命就成功了。如果不吃中药,说不定革命就比较难成功,所以这里是革命的红色摇篮。再后来一点劫后痕迹也看不出了,又有人把房子盖起来了,和原来当然不大一样,但是谁管它呢。 东边小院和西边小院什么地方各有一口水井,记不起来了,大概上面也盖了房子。 三进房子后面就是后花园了,后花园,多么旖旎的名字。栽满了各式花草树木,筑了回廊亭子,还有一座太湖石假山,还有山洞、池塘,池塘里有荷花。但是看起来不像,亭台楼阁影子全无,树木一棵也不见,只有假山基本还健在。太湖石玲珑剔透,没什么用处,不能用来压腌菜。旁边都搭建高高低低房子,几十户人家开门见山,活得绕有情趣。 这都是十几年前的面貌了,现在这个大学士第已经整体搬迁,搬到一个休闲文化广场上做了一道人文景观。搬迁以后的样子比较像个府第了,干干净净,焕然一新。弄来了不少仿明式家具,不少镜框字画,通了自来水,挂了几只监控探头和很多大红灯笼,装修得仿佛丽春院。旁边还有卖油炸臭豆腐。 旧社会的官宦人家,一定是大红灯笼高高挂的,一定妻妾成群,这个想也不要想。不然算什么旧社会?新社会尚且妻妾成群呢。对伐? 还扩建了花园,垒了一座土山,种了很多的树,栽了更多的竹子。当然不可居无竹,夜雨潇潇,疑是民间疾苦声?竹林里还用彩色水泥块铺了迷宫似的小径,大概想来以前的进士夫人和小姐们没事就在这里躲猫猫? 大学士第门口新立了一块石碑,看不懂上面镌刻的什么文绉绉,肯定是一派好话。于是慢慢又出名了,有人认为此乃庙宇,偷偷来烧香跪拜,保佑子孙考上大学或者公务员。 有一群住在意大利国的海外华人爱国得紧,万里以外回来寻根,旅居番邦好几代,搞不清了。想来想去,随便怎样想,自己一脉的祖先故居找不到。因为和外婆家同姓,于是一定也要到这大学士第来祭祖,这就有些乱七八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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