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十日谈（一）：

 横贯东西

6月14日上午八时，我乘坐的飞机从南京起飞，途径西安飞往乌鲁木齐。

飞机起飞后就在云中穿行，雾蒙蒙的一片，一直快到西安时才开始看见机翼下阡陌纵横的田野。线条错落有致、曲直自如。一块田、一汪水，都衔接得天衣无缝，不少居民区散落其间，像一幅人工制作的精美画作。只是越接近西安时，居民区就越密集，美感也就越来越少了。这不由得让人顿生感慨，唯恐这星罗棋布的居民区今后会连成一片，想要保住这些良田可能真是个问题。

十点钟飞机降落在西安机场，旅客全部下机休息。反复的起降虽然是一大忌，但也有好处，就是可以歇下来抽支烟。飞机降落时我瞥了一眼候机楼上的“西安”两个大字，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按理说西安是唐文化的代表地，在书法上理应崇尚“颜筋柳骨”的风格，机场的题字更应该与之相近才对。这大概就是我们这种酸溜溜的文人的犯嫌之处，就喜欢找别人的碴。

半小时后飞机又重新起飞，起飞后的一个小时内，我注意到地面上赤黄一片，仿佛西安就是一个分界线。六月的江南早已是绿荫如盖了，但这里虽有大片的梯田，但黄土高原上的绿色很少，偶尔出现的绿色也多为点状，成不了气候。如果不是有天上的朵朵白云投下的阴影遮盖在上面，景象真是很单调。由此我想到了大寨田，它曾经代表了一段人与自然的抗争史。但现在看来，梯田的开垦无疑也是造成水土流失的一个因素。那年到陕北采风后，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陕北的消息树，为什么放倒一棵小树就能传递消息。因为那一道道光秃秃的山梁上根本就是寸草不生，所以一棵孤零零的小树就会显得非常的扎眼。

又一个小时后，地势越来越高，一道大山拔起，应该是祁连山脉了，上面雪峰点点。继而绿荫也开始由点成线、由线成面地映入眼帘。起初我以为绿荫即为山的阳面，后来才知道山的朝阳处水分蒸发量大，而阴山背后才是草木繁茂的好地方。飞机途径的河西走廊，靠的就是祁连山北坡丰盛的雪水滋润。

再过一个小时，就是下午的一点半以后，在长达十多分钟的飞行过程中，下面是沟壑纵横，山岩赤红似火。继而又是一片荒漠，寸草不生。我拍了不少照片，都是用长焦抓拍的，但都相当的清晰。这种照片真的很难拍，必须全神贯注地观察地面，还要抓住飞机倾斜的一瞬间，在一个很窄的角度里快速完成构图，并果断地按下快门，如果稍一犹豫和手一抖动就会错失良机。这其中我最为得意的是两幅火烧岩的照片，一幅是全貌，一幅是局部。事后再欣赏那幅特写作品时我惊奇地发现，如果这不是高空摄影产生的机理效果，那说不定就是藏在深山中尚未被人开发的大面积的玉石，位置应该在天山山脉中。

惊心动魄的拍摄之后，飞机进入了山水相间的冲击平原地带。高山的雪水蜿蜒流淌，形成了一个个很自然的扇形冲击层。流到平地上的水源呈墨绿色，宛如一幅幅中国山水画面。渐渐地，山水画中便增添了城市的内容。

不久飞机就降落在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终于完成了横贯祖国东西的长途飞行。顺便说一下，从南京到乌鲁木齐的飞行里程是3412公里，正常票价需要2630元。我们这次每人只付了500多，连全程票价的零头都不到，这就是网购的好处。但这种票必须早买，我们就是提前两个多月在携程网购买的。在我去取行李的时候，到机场接机的朋友从机场安检处讨来一个打火机，这便是我下机后得到的第二份珍贵的礼物。第一份礼物是什么呢？就是在取行李时，我们每个人都获得了一份中青旅印制的精美地图，看来新疆的旅游业是相当的兴旺。

新疆从南到北横贯着三条山脉，南又昆仑，中有天山，北有阿尔泰山。有山就有水，越是高原牧场，水草就越丰盛，风光也就越秀美，这就是新疆人民崇拜、爱戴这些山脉，称自己为天山儿女、帕米尔雄鹰的道理。而我们这次至少要游历到阿尔泰山和天山，昆仑山就要留到以后再去拜访了。。

乌鲁木齐地处天山腹地，城市面貌基本上与其它城市相同，路上也非常的干净。虽然还没有到瓜果收获的季节，但水果、干果非常的多，南京能有的那里都有，南京没有的那里也有，价格也都比较便宜。最便宜的食品当属新疆的囊饼，有小脸盆一般大，只要一两块钱就能买到一张，而且现烤的特别香。估计像我们这样的食量，一家人有一张饼当早饭就足够了。

但新疆的朋友告诉我们，乌鲁木齐的消费呈现出两个极端，高档服装和高档日用品的价格都是不菲的，在追求时尚方面也一点不比沿海城市落后。

乌鲁木齐与南京有两三个小时的时差，当地人的作息时间也因此顺延了许多。一般单位是十点钟上班，一点半下班。下午四点半上班，七点半下班。我们住的友好大酒店门前的一家大超市，要到上午11点钟才营业。大家平时的中饭都要到两三点钟才吃，晚饭至少到八点钟以后才吃。那天晚上，我们一行八人的接风酒就一直喝到了凌晨两点多，时差也就被彻底地扭转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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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绿色与生命

自己随手起了一个题目叫《新疆十日谈》，结果把自己给套住了。且不说要谈出十天的经历，至少也要写出十篇文章才行。冷静下来一想，就觉得事态严重了。所以这几天一直在苦思冥想，究竟在新疆什么是最感动我的地方。

应该说此行给我印象最深的、感触最大的，就是关于水、绿色与生命的思考。水、绿色与生命对于我这个南方人来讲，简直就是司空见惯、不言而喻的事情，仿佛有空气就有水分，有水分就有绿色，有绿色就有生命。就像故事中富商的孩子只知道粮食是从街上买来的一样，全然不知道还有种田人的艰辛。因此，感受水、绿色和生命的价值，就应该从赤地千里的戈壁滩开始。

6月15日一早，我们一行八人就在司机师傅的陪同下，开始了此次的新疆之行。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叫马洪文，是个回族人，圆圆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而且很快地就和我们打成了一片。这种旅游模式是我们最向往的，因为完全没有了导游的干扰，可以随心所欲。我们也谢绝了新疆朋友的陪同，这样大家都方便。再说人家工作繁忙，哪有什么闲功夫来陪我们呢。

出了乌鲁木齐，车子就驶上了通往北屯的216国道，这是穿越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西线干道，一个小时后就进入了赤地千里的戈壁滩。新疆的戈壁滩分黑白两种，白色的戈壁就是我们眼前看到的戈壁，上面多少还生长些耐盐碱的植物，常见的是骆驼刺与红柳。而在吐鲁番一带的黑色戈壁，那就是寸草不生的沙石地了。所以行驶在戈壁滩上根本看不到什么风光，只是隔几十里出现的电讯转播塔，都是用太阳能控制的，没有一个值班人员。戈壁滩上的牛羊很少，偶尔才能见到几群，那必定是有了一点水源的地方。小马说这里是新疆野马保护区，经常会有野马群出现，戈壁滩上那种方方的小房子就是用来给野马投放饲料的，但能不能见到野马就看大家的运气了。

戈壁一望无际，每隔几十公里前面就会出现一道灰黑色的山梁，驶上山梁就看见一些像铁矿石一样的小山丘。新疆人说，山上不长草，下面必有宝，所以那一带有煤田和地热温泉。翻过这些小山丘，前面又是一马平川的戈壁。然后再走几十里又是一道灰黑色的山梁，再翻过去又是一片戈壁，戈壁滩的景色就这样周而复始地再现着。这让我想起了“望山跑死马”的说法，而这种跑死马的走法也终于让一车子的人越来越疲惫，都呈现昏昏欲睡的状态。

在这种昏昏欲睡的状态中，唯一能保持着几分清醒的自然就是我了，因为我的任务是拍照，目光始终在探寻水、绿色与生命的切合点。但戈壁滩只是一片寂静的荒漠，往往上百里的范围内看不到一点绿荫和人烟。我对小马说，干脆到这个地方来学车子算了，只要跑一趟阿勒泰肯定就能学会。可小马告诉我说，这可不是学车子的地方啊，你别看大路朝天，其实这种路是最危险的，因为驾驶员这时候最容易疲劳，稍不在意就会发生车祸。果不其然，这话没说多久，我们就看见路边有两辆汽车的残骸，一辆已经烧得只剩下了骨架。旁边还竖起了一个大大的警示牌，大意就是请记住疲劳驾驶的教训。

戈壁滩的广袤让人感到了震撼，但同时又很难摄入镜头，因为素材太单一了，色彩也太单一了。唯一有点色彩的地方是到了火烧山，那里的土壤是红色的。但我拍了几张都不理想，因为没有任何景物的对照。最后只得请夫人出场作陪照了一张，这样才使画面丰满起来，也显出了一点气息的生动。

顺便交待一下，我们这次同行的都是当年下放农村的朋友，他们都是下放干部子女，都比我年轻。我爱人就是其中的大姐，所以我在团队里的正式身份就是大姐夫。包括这次接待我们的朋友，也都是当年被带下去的小孩子，现在都成了私营企业家了，把工厂办到了新疆。但他们并没有忘本、忘情，没有忘记我们这些朋友，所以就促成了我们的这次新疆之旅。

下午途径恰库尔图时我们下去吃了一顿过油炒面，面的味道好极了，价格自然也不低，十六块钱一碗。我们吃过油面又吃哈密瓜，最后还不忘买两个囊饼带上车，因为估计要晚上九点钟才能到达目的地布尔津，路上不能饿着啊。

这样的单调旅行一直到了额尔齐斯河的上游才告结束，在一个水库背后的山梁上出现了巨大的“锲而不舍”四个大字。小马告诉我们，这是额尔齐斯河的上游，也是引额济克水利工程的起点。就是从这里开始修建的一条人工的引水干渠，穿过准葛尔盆地，把额尔齐斯河的水送到克拉玛依市，全长133.65公里。这大概是迄今世界上最长的一条人工干渠，基本上解决了克拉玛依市的生产和生活用水问题。我在那里拍了几张照片，一张是“锲而不舍”四个大字，一张是水库以南的戈壁滩景色，因为这里就标志着荒漠地界的结束。

进入额尔齐斯河流域后，水滩和绿色的植被就陆续出现了。尽管大多数是野生的，但毕竟代表了一种生命的迹象，还是让人激动不已。渐渐地，前来吃草的牛羊也多了起来，有了牛羊就说明有了人家。车子进入北屯地界后，我们就彻底告别了荒漠，一下子进入了一个绿色的世界，似乎又回到了春暖花开的南方。因为这是兵团农十师的驻地，有兵团就会有成片的树林，这真是件让人骄傲的事情。

北屯的阿勒泰市的一个镇子，有趣的是它至今还是一个镇的建制，但它又是兵团农十师的师部所在地，所以城市的规模要比阿勒泰市还大。我们虽然没有在北屯停留，但绕城而过的感觉已经给我很深的印象，应该说是相当的现代化。我的一个舅舅就曾经在兵团农十师的毛纺厂工作过，当过厂长，后来又当过外贸局的党委书记，直到退休后才回上海安度晚年，所以我对北屯有着一种特殊的记忆。记得十多年前还有一部破案的纪实片在全国影响很大，其中就讲到北屯，说那里街上的小金店很多，因为阿尔泰山是盛产黄金的地方。

据小马说，阿勒泰市在一条狭长的山沟里，非常小，已经没有什么发展余地了，正在考虑市政府的迁移问题。而在整个阿勒泰地区，最大的城市就是北屯。但那是兵团的驻地，与地方建制有所不同，叫市叫镇对兵团来讲都是无所谓的。由此我突发了一个奇想，如果哪一天在阿勒泰地区实行一种镇管市的体制，这不仅符合实际情况，同时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写到这里我终于发现十日谈的题目真起得有些草率了，因为一天中的见闻太多，一两千字的篇幅根本写不完，所以有关水、绿色与生命的其它话题就留到以后再说了。戈壁滩上的照片大多雷同，只能捡几张发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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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尔津旁五彩滩

我们还是继续上篇关于水、绿色与生命的话题吧。

新疆的最北端有两条由东向西流淌的大河，一条是乌伦河，一条是额尔齐斯河，都发源于阿尔泰山。乌伦河的终点在福海，也是一个观光的好去处，有黄金海岸之称。但这次我们未能光顾，而主要是去领略额尔齐斯河的风光。

额尔齐斯河是仅次于伊犁河的新疆第二大河，也是中国唯一流向北冰洋的一条河流。小马告诉我，要说新疆的水流量，光额尔齐斯河每年就有一百多亿立方米，平均到全国十三亿人，每人都有好几亿吨。但额尔齐斯河是一条国际河流，对下游国家的影响也很大。所以当我们搞了引额济克工程后，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都曾有过误解，怕水源被截流后会影响到他们千百万人的生活。所以新疆在水资源的利用方面，不仅要考虑自己的发展，还要兼顾他国人民的利益。总之，新疆的水的问题并不是流量的问题，而是如何科学利用的问题。当然，造成新疆大面积荒漠的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气候问题，是降雨量小而日照时间长、蒸发量大的突出矛盾。

有雪山的地方就有水，这是我到新疆后懂得的一个道理。雪山的融水常年不断，清澈透明，所以那里的高山湖泊和各种河滩、水湾都非常秀美，可以说放在哪儿都是景观。在穿越戈壁时，我们在恰库尔图吃了一次过油炒面。记得那家饭馆的窗帘特别大，上面印的全是葱绿色的风景画。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夸张了，还没有摆脱大红大绿的农民习气。但当后来真的看到额尔齐斯河的碧绿河滩时，我才恍然大悟，才知道窗帘上的那种夸张的色彩并不是出于民间的虚构，而是一种生活中的真实存在。这种色彩夸张的特殊之处，还在于高纬度地区特有的晴朗天空和明媚的阳光，这是长年处于季风云团下的江南水乡所不能具备的条件。这也就是在绘画中北方追求块面和色彩，南方追求水墨渲染的原因。但新疆人爱绿，并不仅仅在于追求一种审美情趣，而是因为在于绿色代表了生机与希望，代表了幸福、美满与未来，这才是他们心中永远的憧憬。

6月15日那天，我们沿着额尔齐斯河一路疾驶，终于在晚上抵达了布尔津，这是新疆最美的一座城市，也是我们当天的目的地。稍事休息后，我们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二十多里外的五彩滩，虽然途中有许多美丽的河滩，还看到当地人把汽车开到河滩上冲洗的生活场景。但我们都不敢停下来拍照，因为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我们必须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美丽的五彩滩。

五彩滩位于额尔齐斯河的北岸，由于水流和风的侵蚀，河滩上的地貌千奇百怪，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的显得五彩缤纷，是雅丹地貌中的一朵奇葩。晚上九点至十点是五彩滩最美的时刻，在夕阳的映照下，河滩上呈现出一片斑斓的色彩，游人就如同在一座璀璨的迷宫里穿行，流连忘返，还不时地会发出一阵惊讶的赞叹声。与五彩滩的壮观与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滩下那一湾清澈的河水与对岸广袤而宁静的森林，在夕阳下同样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最遗憾的是那天我们还是去迟了些，刚拍了一些照片后天色就很快地暗了下来。不过我当时还是耐下心来考察了一下，发现那些起伏的河滩其实都是土质的，可能是含有大量的矿物成分的缘故，土层表面结成了鱼鳞状的斑块，而且因为矿物成份的不同而被赋予了不同的色彩。人是不能在上面踩踏的，一踩踏就会破坏了这种美丽的结构，成了一堆沙土，所以必须用栈桥隔离起来。据说此地是一位港商承包开发的，主要的投资就是修建木栈桥和一些附属设施。看来他的投资是成功的，因为五彩滩现在已经成为新疆旅游的观景胜地，门票收入自然也已经相当的丰厚。

晚上，我们赶回布尔津，又在热闹的美食夜市上吃到深夜。除了点上各种特色小吃之外，每个人还烧烤了一条足足一斤多重的冷水鱼，光是那条鱼就把我们的胃撑得饱饱的了。饭饱酒足之后，回去倒头就睡，因为十多小时的戈壁跋涉我们还是第一次。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就起了床，一个人在街上独自转溜。这是我的一个习惯，不喜欢猎奇，而是喜欢对日常事物进行比较，从而研究其中的特色。布尔津的特色就是建筑样式趋于欧化，屋顶的坡度很大，而且色彩非常艳丽。其实屋顶的坡度并不是刻意而为的，这应该是当地的一种传统风格，为的就是防止大雪的积压。我还注意到，这些屋顶上铺的都是轻质材料，贴得很平整，为的就是防雪，而真正的保温层还是靠屋面的钢筋水泥层。所以这种屋顶的建筑成本并不大，但形成风格后对城市的美化作用却很大，真应该称得上是一种投资小而见效快的平改坡样式。

布尔津这个城市的另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清洁，建筑物是清洁的，道路是清洁的，路边的花草也是清洁的，一切都让人看了觉得赏心悦目。我注意到清晨环卫工人扫出来的至多是一些随风飘零的落叶，并没有什么污浊的垃圾，甚至连在其他城市常见的烟头都寥寥无几。更难能可贵的是路边的人行道旁都有用白色小栅栏围成的花圃，色彩十分醒目。花圃里都安装了滴灌系统，确保了繁花的盛开。应该说这里的绿化工作做得相当的到位，称她为新疆最美的城市看来是当之无愧的，这样的城市被评为全国的文明城市也应该是当之无愧的。

五彩滩和布尔津的景色都很美，但布尔津的美给我的印象更深，因为这种美更具有普遍的人文意义。（图片我就不作说明了，大家可以充分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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