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我的儿子(二)
作者:老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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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将儿子生下来颇费思量。那天,妻子说:“我们来用钱来决定吧。如果这个钢蹦的正面,也就是‘字儿’的一面,那就是要生下这个孩子。如果是它的背面,也就是‘闷儿’(对不起我不会写那个字)的一面,就不要他。”于是我们扔了三次,但三小却都是“闷儿”的那面。安约定应该是不要孩子。我抬了头看妻子,她将那钱在手中玩了良久,却默默转身走了,此后就再也没提不要孩子的事儿…… 儿子出生的时候我和妻子住在他们单位的校医院里,在那个小小的医院竟然有个肝炎病房。由于在一个单位里得肝炎的人毕竟很少,所以那个楼的大部分房间就空着。我们结婚,没有住房,单位的领导行了个方便,就让我们住了进去。当然,要先用木头隔断隔开,然后进行了彻底的消毒。在我们住入之后,就为其他没有住房的大龄青年开了绿灯,接二连三地又进来了几家人,大家在一起生活,在一个楼道里炒菜,一家炸辣椒,全楼人咳嗽,十分亲切。 那是改革开放初期,只有走投无路的劳改释放犯开始成为万元户。所以当时有“亏了插队的,肥了犯罪的”这样的俏皮话。可见,那时万元户比大熊猫也多不了多少。我是老师,她是医生,工资都是54元多钱。我平时也没什么稿费,她平时顶多就是单位给一点肥皂或口罩之类的劳保用品,故而,生活就显得很清贫。但我们乐得清贫,没有一点点心里不平衡的感觉。记得一次我买了刚刚上市的嫩豌豆,她高兴极了,我们就用豌豆、肉丁和土豆丁做了个炒三丁,然后又用 豌豆皮的去掉里面的硬层,做了个汤。那汤绿绿的,漂着点香油花花,使我们产生了很多对往事的回忆。刚巧,那天停电了,我们点燃了蜡烛,在飘乎不定的烛光里,我回忆起在西藏山沟沟里劳改时偷老乡家地里的豌豆苗吃的事情,而她则第一次都我说起在内蒙插队最后一年的事情。她说,那是第十个年头,插队的知青都走光了。因为她父亲依然被关在秦城,所以不能回北京。那年初夏,村里一个大嫂到她所在的公社卫生院来,给她带来了一篮子青豌豆,她就用它做了好几顿菜,“我敢说,那豌豆才是真正的豌豆,现在的豌豆都用了太多的化肥。”没说什么太复杂的话,都是些往昔的小事,可大概是由于豌豆吧?现在一吃豌豆我就会想起那天晚上来,想起她清瘦的肩胛,孩子般的眼睛…… 我把妻子送到海淀医院。那时的病房很挤,生孩子的或打孩子的女人挺多的,要两个人挤一张床。妻子瘦小,所以就分配在了一个胖大嫂的身边。刚刚躺下,她就开始阵痛,忍不住“啊,啊”地惨叫。我哪里见过这样的世面,吓得脸也白了,就只能拉着她的手,将她拦在自己的怀里,绝望地看着来来往往无所谓的护士们。妻子抬了头,眼睛里满了泪花,她将脸紧紧地靠了我的腰际。我突然鼻子发酸,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责任。当一个女人把她的生命交付给你的时候,你是她的全部。你是大树,你必须有为她遮风挡雨的能力,可我有吗?妻子在叫喊的间隙里,不停地对周围的人嘟念着:“对不起啦,影响大家啦,对不起啦……”医生把她用推车推走了,我到楼道里等待。在黑暗的楼道里,我看见还有几个象我一样的男子蹲在墙边,个个默默地抽着烟。我也就学了他们的样子贴了墙蹲了下去。这时,从产房里传出杀猪般的叫声,那些人就紧张地站起来,侧耳倾听着,然后再蹲下去。我身边的一个小伙子说:“不是我老婆。”我对他笑笑。他递我一支烟,说:“我家是农村,就怕生的是个女孩儿。”我说:“不会的,一定是男孩儿。”他便长长地吐出口烟说:“这么快咱们就要当爸爸了。”我知道他的意思,确实我们谁的心里也还没有做好准备,但那种期待中似乎有很多令人感动的东西。 妻子是在四个小时后推出来的,当那手术车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我看见在白被子下面露出的她那苍白失血的脸,只剩下窄窄的一小条。她笑了,对着我吃力地。“是个男孩儿……”她说。她知道我喜欢女儿,所以说的时候多少有些愧疚。我拉了她的手,眼泪就止不住掉了下来,追随着车子,那时我就心理发誓,要用我全部的能力让我的妻子过上好日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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