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历地震的记忆片断
作者: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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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历地震的记忆片断 十多岁时,我曾买过几本科普小册子,从中知道了地震的基本常识,但当时只是看着玩,没想到真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亲历地震。
第一次浅历地震是在一九七五年初。当时,我正在家里度寒假。我们一家七口分了五处,爷爷奶奶住在老房子里,父亲在盘锦干校,妹妹在新城子农场,我在长春读书,母亲带着弟弟住单位宿舍。海城七点几级的地震发生的时候,正是晚上七点多钟,沈阳的地震等级是四点几。 冬季天黑得早,弟弟已经穿着内衣躺到床上。我坐在圆桌前看书,母亲站在我旁边,一只手扶着桌边。我突然感觉圆桌抖得厉害——那一瞬间,我以为母亲在晃动圆桌,母亲则感觉天旋地转,以为自己的高血压病犯了。一秒钟之后(非常短的时间内,人可以想许多事情,说不定连一秒都没有),我感觉不对,那种抖动明显不是人为的,忽然想到可能是地震,便脱口说了出来。弟弟反应极快,我的话音刚落,他已经穿着内衣和拖鞋跑下楼了。人的求生避难本性是天生的,不需要懂得太多,自然会迅速做出反应。 我们居住的楼是临街的,我家住二楼。我听到很大的地声——好像楼板下面安装了若干个铁轮子,正轰隆隆地向前走;又好像马路上开来一长队坦克,发出震动心脏的强大声响。这时,吊着的日光灯像荡起的秋千一样大幅度地摆动着,我的瓷熊猫也从桌子上跌落到水泥地上,顾不上看它,但破碎的声音有点惊心动魄。我没惊慌,沉着得有点不可思议。我心里有着强烈的信念——我和母亲不出去,楼不会倒塌。 母亲单位宿舍的暖气烧得特别好,在室内我们都穿得很少。母亲的棉衣放在很不好拿的地方,因为离单位近,二三年没穿过了。母亲快速地找到棉衣,这时在室内行走,人已经有些摇摆了。我和母亲把自己穿戴齐全,带着弟弟的棉衣下楼。来到楼下,看到平时空荡荡的院内站满了人,大部分是母亲的同事。若干位叔叔阿姨围拢过来对母亲说,大家都急着呢,小赵(母亲姓赵,当时刚四十出头)怎么还不出来! 我和母亲是最后从楼里走出来的。平时难得见面的熟人站在院子里大声地聊着,从未有过的大聚会,使原本空旷的院子显得异常地热闹。思想简单的我,一点儿没担心今后的日子,反倒有一丝欣喜涌上心头。如今回想起来,这伙人的行为实在是愚蠢之举,如果真有大地震发生,楼倒屋塌,先把这群人压在底下了。也难怪,那时的人们一点地震常识都没有,并且是第一次经历地震。我当时更是无知,因此盲目自信,若真发生大地震,根本没有跑出去的时间,哪里容得你穿戴整齐呀! 第二天,从新闻中得知海城地震情况,同时得知沈阳也有许多受伤的群众,多是跑得较快的人,被震倒的烟囱或震落的花盆等物砸伤了头部。小道消息说有人用不锈钢做了脑壳,不知真假。由此我得出结论:大震跑不了,小震不用跑。 之后的半个多月,13岁的弟弟再也没回母亲家住。他有时住在爷爷奶奶家,有时住在四合院里的老邻居家,饭也吃得饥一顿饱一顿的没个规律。偶尔回母亲家吃顿饭,也从来不进屋,更不脱鞋,站在厨房里,一边吃一边随时准备逃跑。我讲地震的道理,小弟根本听不进去,他用自己稚嫩的思维机警而自信地与地震抗争着。我开学返校时,弟弟还没归家。后来听母亲讲,地震风波过后,弟弟返回家中时,身上已经生了虱子。 家住沈阳的大学同学来我家,也跟我弟弟似的,站在走廊里同我说话,坚决不肯进屋。她家是平房,她觉得楼房特别地可怕。看来,不仅是没有多少知识的小弟害怕,长小弟十岁的同学也如此。天生的傻气使我每天还像正常时候一样,一点没受地震的影响。母亲有几个晚上和衣而睡,我嫌不舒服,像以往一样安心地脱掉外衣好好睡。
第二次浅历地震依然是在沈阳,那是一九七六年夏的唐山地震,当时我正在沈阳毕业实习,住在红旗农机厂的厂房改装的宿舍里。一间屋里住着我们班的三个女生和沈阳机电学院的三个女生。我的觉总是睡得很实,尤其是后半夜,很难叫醒我。我们的宿舍在二楼,我又睡在举架很高的上铺,应该是感受振动最灵敏的位置,但是,同屋的女生全被震醒了,只有我还在继续睡。其他人都快速逃到楼下了,身为党小组长的丽一直坚持着把我叫醒。 我终于被她连喊带推地弄醒了。她说地震了,我说没事,你走吧,我困着呢。她的责任心使她无法丢下我不管,我在她的再三催促下,不得不起床到外面去。来到楼下,看到我们的指导老师和几位同班男生,还有机电学院的男生,都早已来到楼外。夏夜很美,可是我很困。不多会,我第一个跑回宿舍继续睡,其他人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知道。 厂里除了我们两个大学的实习生之外,还有一伙中专生,他们住的是通铺,也是两层,举架同样很高。地震发生的时候,一些学生在黑暗中从上层往地上跳,还有从窗户往楼下跳的,好几个学生因为骨折住院。 我在当时的日记里写道(刚好前些天翻出大学时的日记):“地震扰得人心慌乱,我却不怕。人类是大自然的产物,无论天地怎样异变,总是有其自然规律的。”——哈哈,那时我就信天命啊。
说无名,并非无名,只是因为震中离沈阳较近,虽然感觉差不多,但震中灾害并不大,所以没记住。 第三次浅历地震时,我已经参加工作了。大约是一九八八年吧,是个下午,我正趴在办公桌上迷瞪,梦到有人推我的桌子,动得挺厉害,其实是地震引起的震动。 室主任是位大我十来岁的男子,他第一反应是快速跑到门口,发现我伏在桌上没动,又跑回来推醒我(这一情节是他后来告诉我的)。我被他推醒之后,听说地震了,我说没事,你下去吧,我不想走。办公室在五楼,很高的五楼,那个年龄的我被工作和家务累得懒得活动。他重新走向门口,拉开门,又返回来。我懂得他的难处,求生避难是人的本能,他是我的领导又是男人,在危难临头之际,不忍心把一个女人丢下不管。于是,我跟着他下楼了,他走得快,我走得慢。下到三楼,我就钻进一个没锁门的办公室,到底没去楼外。他呢,把我带出办公室,已经对得起良心了。 女儿当时在幼儿园,是平房,正是午饭后的睡觉时间,一群小孩被阿姨从梦中揪起来,全都迷糊着站在幼儿园院里。 这次地震把我院新建的情报楼震坏了。我们计算机室刚好在顶楼,房角线开裂了,壁纸变形了(实际上是山墙走形了),春天的时候,融化的雪水顺着墙往下流淌,一塌糊涂。
无论是躺在床上,还是坐在椅子上,都能感觉到震动,可以听到窗玻璃被震得哗啦啦地乱响,电脑在桌子上晃动,这样的地震经历过若干次。每次,我都像我的福州朋友一样,该做啥做啥,与平时一样。 一九七五年唐山地震的时候,我就向上苍祈祷:如果灾难来临,或是让我全须全尾地活着,或是把我彻底地砸死。如今依然如故。我的思维与我的愿望都是二进制的,非零即一。这一点,被好友批评过多次,却改正不了。这是我的要带到坟墓里的毛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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