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蒙古包搏斗的经历 作者:逍遥


 

 

  与蒙古包搏斗的经历

逐水草而居,是蒙古族牧人从古以来的传统。所以,自从我们住进蒙古包,搬家就成为家常便饭。

住在牧民家时,不用我们知青动脑子,让搬到哪儿,跟到那儿就成了。一旦单独立包儿,虽有大队做出搬家的决定,班组长告诉我们该扎在哪片草场,可具体包儿应当支在何处,就得由我们哥儿几个自己做主了。

初来乍到,不懂得其中的规律,将蒙古包扎错了地方;或是因为哥儿几个穷对付,凑合着把包儿支起来拉倒……结果受到老天爷好一通教训,有几次曾经搞得相当狼狈,说屁滚尿流都不为过。当然,吃一堑长一智,逼得我们只能向牧民虚心讨教与学习,遂逐渐知道了些扎包儿的规律,也不敢再穷对付了。

于是,有知青严肃地说:这就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教导,坏事儿往往变成了好事儿……但那时的我年轻,本性是喜欢热闹与逗闷子,总爱将这些与蒙古包搏斗的经历当成笑话去讲。这恐怕也是我不招某些人待见的原因之一吧?我忍不住。就是现在,回想起这些糗事,也会笑好一阵子。

在这儿我说两起吧!一起发生在初夏,一起发生于初冬。

(一)

1968年初夏,我们单独立包儿后,随大队搬到了夏季草场。那时,我们已能同牧民做简单交流,像问好、吃饭、喝茶……个个张口能来,甚至喊几句革命口号、念几句常用的毛主席语录都不成问题……但是,有关基本的生存知识,具体到包儿该扎在哪儿,竟被双方都忽略了,我们忘了求教牧民,牧民也没具体指导我们。

因此,一搬到新草场,我们就把包儿扎在了一个三面环山的低洼处。

天刚一黑,哥儿几个躺踏实了,不久即纷纷进入甜美的梦乡,我就梦见吃北京稻香村的玫瑰饼了……大约是半夜,我嘴里嚼巴着,口水已经流到了嘴角儿,突然被挺大的响动惊醒了,耳边是狂吼的风声。

草原的天说变就变,支包儿的时候,只觉得西边的天空有几片厚厚的黑云彩,压得天变得挺低,但谁都没当回事儿,不久是快下雨了吗!遇见风雨也不是一两回了。这会儿的风却很不对劲儿,响动太大了,仿佛东西南北四处乱窜,天跟着响,地也跟着摇,听这动静,足足有六到七级。怎么就刮起了这么大的风?正琢磨着,就听到雨点儿击打蒙古包顶(陶那)的声响,简直像无数小石头落下来似的,从天上往下猛砸。沉闷的雷声也滚了过来,包儿里一亮一亮的,定是闪电在四处乱晃……雨点越来越稠密了,风声雨声裹挟着雷电连成一片,实在是惊心动魄……

听着咆哮的雨声、风声、雷声,眼前的闪电在不停晃动,仿佛要把天空撕一个大口子,我仍旧没动窝儿。俗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天爷的事儿我无能为力,只要能躺踏实了就行……正心里说着风凉话,忽然觉得不对了,身子底下凉飕飕的,用手一摸,居然是水!我跳了起来。

此时,其他三人也前后蹿将起来。包儿长李响毕竟大着两岁,遇事比我们冷静,匆忙中没忘了将羊油灯点着了。这一看不要紧,水漫金山寺啊!地上的毡垫已然完全被水淹没了,而且,更多的水正从蒙古包的四周往里漫延……

赶紧!大家同时喊了一声,急赤白脸地把行李卷起来,将手头儿的衣物匆忙塞到各自的手提包儿内,挂到了哈那上……电闪雷鸣停了,糟糕的是风雨的脾气却越来越大,已经失去了控制:哈那杆儿在不住摇晃,陶那棍儿扑扑乱响,整个包儿似乎要飞起来,或者将以四分五裂告终……

为拽住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蒙古包,哥儿几个没辙想了个怪招儿,一人站在一角儿,伸手揪住两根乌尼杆(支陶那的棍儿),身子吊在上面,以四个大小伙子的重量,让蒙古包立在地上……

就这么咬牙玩儿吊环,实在支持不住了,才把脚在地上点下儿,歇一歇……折腾了小半夜,终于熬到了天亮,总算雨过天晴了,包儿没飞走,更没有散架。哥儿几个吁出了一口气,筋疲力尽地站到了地上,发现水已淹到膝盖以上,足足有两尺深,匆忙卷起来的被子等行李也没能保住,全都浸泡在了水里。

现拆被子洗吧,总不能用雨水洗,还得到远处打水,到晚上肯定干不了,再说,哥儿已经累得只剩捯气儿了,还是“万物生长靠太阳”吧!那时的流行歌曲中最流行的语言就是这,我们和红太阳最亲,精湿的被褥靠太阳肯定干得快!于是,统统拿到包儿外,放在牛车上晾晒……
到了下午,被子和褥子上陆续出现了一块块洝淋,大的套着小的,像潦草画出的地图,似乎哥儿几个夜里全都尿了炕。红太阳果真厉害,照得我们个个脸都有点儿发烫。亏得那天没什么人来串营子,否则,笑话早随马蹄子跑到几十里地以外去了。
我嘴大,这秘密到底没能保住。哎,谁叫我们不懂得选址,偏偏把包儿立在洼地里头呢!合该丢人现眼!


(二)

1970年初冬,大队抽调了五六位男知青去开垦菜地,我放羊早放腻了,毛遂自荐,其中当然就包括我了。虽是学农种菜,但我们仍然住在蒙古包里,为防牲畜把菜地糟蹋了,离大队有着一段距离。

来到草原已经一年有余,清一色的男知青混在一处,往往不会照顾自己,也懒得在生活上多花心思,因此活得极其粗粝。几乎个个蒙古袍上都满是油污,脸像鬼画符……那时,虽已懂得包儿该扎在何处,但支包儿的时候基本属于瞎凑合,怎么省事怎么来,取一种得过且过的态度。牧民在铺哈那的毡子时要围几道绳子捆住,还要扎得紧紧实实;哥儿几个则是松松垮垮围一道绳子,哈那上的毡子也铺得不够平整,远远望去,包儿甚至有些离了歪斜。

睡觉之前,我已经注意到,天空大有黑云压地地欲催的架势,也清楚天将降下一场大雪。可我没当回事儿。马上就要安稳地睡在包儿里了,只要天砸不垮蒙古包,与我何干?

那晚,大家将头缩在被窝里,统统睡得又沉又香。我怎么知道是“统统”呢?因为天大亮的时候,大家掀起被子来,同时发现被子上堆着厚厚一层雪,有两个人“咦”了一声,大家同时坐了起来,同时睁大眼睛,一时都傻了。原来,里外两层共六块儿毡子,如今只剩偏西南的一块儿毡子还飘在哈那上,其余全飞得无影无踪了。晚上,老天一定降下了好大的一场暴风雪,风把毡子几乎全掀跑了,哥儿几个居然没一个人发现,几乎在露天睡了一宿!几个人抬头望了灰蒙蒙的天一眼,然后你望我一眼,我望你一眼,突然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我甚至笑得几乎流出了眼泪,呛得直咳嗽……

几分钟后,哥儿几个的笑声噶然停止,眉头也开始发紧:蒙古包的毡子飞走了大半儿,总不能天天睡露天吧,还得把那些毡子找回来啊!于是,哆嗦着穿戴整齐了,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顶着严寒,不得不去找那些倒霉催的毡子。

若不是冬天,草原上一望无际,白色的毡子落在绿色或黄色的大草滩上,目标明显,也不那么难寻。但现在雪花纷飞,白色的毡子落在雪白的地面上,很快又被落下的雪花掩盖住,要找到这些失落的毡子就不那么容易了。哥儿几个只好分头出发,只听到毡圪垯在雪地上踏出的“嘎嘎”声越来越远……用眼睛仔细搜寻着,用穿着毡圪垯的脚在雪地上划拉着找……终于,听到有人兴奋地大喊一声:找到了一块!

其余的人抖擞精神继续寻找着,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总算把被暴风雪卷走的几块儿毡子找齐全,陆续拖了回来。最后一块儿居然被吹到了一里地外的苇塘里。一块儿毡子少说也有几十斤重,你说这风力有多大吧!

长久不干体力活儿,哥儿几个额上冒着热气,后背让汗水沤得有些发粘,都觉得有些乏了,望着雪地上留下的一长溜儿拖拉痕迹,忽然感觉有些后怕:照这么糊弄下去,说不定有一天蒙古包的陶那砸下来,兴许就落到了谁的头上,砸个窟窿,事儿就闹大了……

以后,日子虽然照旧混着过,但支包儿的时候,都比过去认真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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