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响彻了一个不太专业的流行歌曲的声音，那是个男声在吉他的伴奏下卖力地唱着《一无所有》：

“我给你我的追求

……

你何时跟我走

……”

歌声中，我们看见的是行色匆匆的人们走出地铁口，红男绿女、老老少少，人人都面无表情。

长焦镜头俯拍迎面过来的人脸，一张一张，汇成陌生麻木人流。

我们从很低的角度看时，行人们的身体向镜头压过来，又默默无声地流过去。

那歌声在努力地唱着。说他是在“唱”，也许不如说他是在“嚎”，因为在这个嘈杂的都市里，他的歌声使人感觉到一种溺水的人在拼命呼救的感觉。

歌声中，（仰拍）两个染着几屡黄发、穿着超短裙的妖艳姑娘目不斜视地从镜头前姗姗走过。

一个戴着墨镜的青年挎着一个同样是戴了墨镜的女青年旁若无人地走过。

都市车流……汽车喇叭声、自行车铃声几乎掩盖了那歌声，使那歌声更显得绝望。

行人的腿从镜头前纷乱地移过，我们从人腿的缝隙里看到了在街边有个头发长长的青年在弹着吉他，努力地唱着，整个空间里的歌声就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

唱歌的男青年的全景。他二十来岁，人很瘦，脸黑黑的，穿了件宽大的Ｔ恤和一条膝盖上又洞的牛仔裤。除了吉他以外，他的胸前还用一个铁丝架子安置着一个口琴，在他唱歌的间隙里，他不时地低下头凑到口琴上吹出一些古怪的音符。他的身边是一个接钱用的帽子，帽口朝上，但没什么人向里边扔钱。

在他的旁边不远的地方有个盲乞丐盘坐在地上讨钱。

很少几个人在他的身边停步，大多数人只是侧目看他一眼就匆匆而过。他身后走过的一个挎篮子的妇女甚至喊：“老玉米──新出锅的老玉米！”

一对情侣在他面前停住。

那女青年不知道是害怕什么，脸上的表情很有些异样。

女青年：他不是残疾人吧？

男青年：（不以为然地瞥了女伴一眼）嘁──！人家这是艺术，懂不懂？他天天在这儿唱！少见多怪，人家巴黎这样的街头艺术家海了去了！

那男青年卖力地唱着，长发随着头的颠动上下跳着。

女青年：我看这人有病！

她拉着男朋友走去。

一个推着孙子的老太太从歌手面前经过，向帽子里扔了一点硬币。

一个妈妈让自己的小女儿向帽子里扔了点钱，拉着女儿离开。

男青年继续唱着……

天上的太阳自画左向画右三步并作两步跳去。

男青年收起了自己的家伙什，开路。

他从盲人面前经过以后，又停下身，转回来，在盲人的铁皮罐罐里丢了些钱便继续走去。

盲人没什么反应，好象根本不知道。

二、胡同  傍晚  外

歌声继续。落在高大的塔楼之间的浑圆太阳。

歌声渐隐，为自行车铃声代替。一条狭窄的小胡同里，歌手背着吉他骑着自行车走来，在镜头前转了个弯，钻进了另一条胡同。

在一个小院的铁门前他下了车，将车推入门内。

一个中年妇女在院子里洗菜，见他进来，招呼──

中年妇女：回来啦？

歌手：回来啦。您洗菜哪？

他寒喧着，在中年妇女面前停下。

歌手：给您这个月的房钱。

中年妇女：不急不急（却连忙甩干手接了过去）

歌手走向院里。

歌手在一个低矮的小屋子面前停下，将自行车锁上，然后打开门上的铁锁头，走进屋去。

三、歌手屋内  傍晚  内

屋内很昏暗，这是一个典型的光棍儿之家──东西十分零乱，床上被子没叠，桌上饭碗没洗，地上胡乱摆放着东西……

歌手将吉他放下，走到桌边，从盘子里拿起块剩馒头，闻了闻，随手扔在墙角。

他一脚踢开地上盛着藏衣服的脸盆，疲惫地倒在了床上。

昏暗中，他仰躺着……

轻轻的吉他声……

四、地铁口  日  外

吉他声渐强，还是那支《一无所有》，又响起歌手沙哑的歌声……

歌声里，俯拍北京的小胡同和低矮的民房……

歌手的两手抓起了吉他；

歌手的两手锁上了屋门；

歌手的脚蹬着自行车；

歌手背着吉他在摊鸡蛋煎饼的三轮车前等着煎饼；

匆匆而过的人腿……歌声渐强，歌手在老地方使劲地唱着。

太阳很夸张地随着歌声的节奏在天空从画左跳向画右。

歌手面前空无一人，他的声音已经疲劳。

一支盲人的竹杖点着地面入画，在歌手面前挺住。

歌手诧异地抬头看，但没停下自己的歌声。

（仰拍）是那个讨钱的盲人。他的表情好象永远在神秘地笑。

盲人：唱得挺好！

盲人从袖子里拿出一卷东西放在歌手面前，转身敲着地面走了。

歌手不由得停止了演唱，诧异地拿起那卷东西，展开来看──

是一本挂历！上面是一个很酷的骑摩托车的时髦女郎！

歌手惊讶地抬头看向那盲人。

茫茫人海之中已经不见了那个盲人！

歌手再看手中的挂历──

女郎的特写，她很性感地跨在摩托车上微笑着……

五、歌手屋内  晨  内

摩托女郎的画像特写，她微笑着。镜头拉开，我们发现她已经被挂在了墙上。镜头摇出歌手，他正在急匆匆地从一堆脏衣服中翻找着尚没有脏透的衣服套在身上。

摩托女郎的特写，她好象微笑着看着他的邋遢行为。

歌手拿起自己的乐器，又将盘子里剩下的半个油饼填到嘴里。

墙上，摩托女郎在看着他。

他走出门。

六、屋外  晨  外

歌手用一把很大的锁将房门锁住。大锁的特写。

七、地铁口  日  外

歌手帽子的特写，里边只有几个小小的毛票。

歌手的手激烈地拨动着琴弦。

歌手的嘴的特写，他奋力地唱着。

歌手的全景，他在唱歌，和过去一样卖力气。镜头摇向一边，往日乞丐的地方空着。

一个年轻母亲领着一个三岁的孩子走过，站下脚来听。那小孩跑到歌手的帽子前蹲下来。

母亲：彤彤！快来！听见没有！

小孩子伸手从帽子里拿钱。妈妈将他一把抓住，在小手上打了一下。

母亲：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淘呀！

母亲抱着孩子走开，孩子在她怀里哭着。

歌手看着她们母子离去，唱着。镜头推向歌手的眼睛，刚才的一幕好象使他想到了些什么……

在歌手眼睛的特写上叠化出──（歌手的歌声一直不断）

一个女人的后脑勺，她转过头来，对着镜头直视着我们。她是歌手的母亲，山风吹动了她的头发……镜头拉开，她向镜头挥手告别，后景是山道。她擦泪……

歌手和他的老父亲沿着崎岖的山路走去。歌手的父亲背着歌手的行李，不耐烦地向母亲示意，让她回去，不用再送了。歌手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着母亲的方向……

镜头回到歌手的眼睛。镜头拉开，他唱得更加疯狂！

太阳又一以三级跳的方式从画左到画右。

八、胡同──歌手住所  傍晚  外

歌手骑着自行车回家。

歌手走进院子。

歌手开门。

特写──他的手用钥匙开锁。

九、歌手家  时间同上  内

屋里很黑，歌手放下乐器，拉开电灯，他愣住──

在他的眼前，屋子变得井井有条，镜头摇过屋子的全景。

歌手吃惊的神情。他突然跑到屋外

十、歌手屋外──屋内

歌手看他的门，和挂在上面的锁，他迷惑了。他又到紧紧地关闭着的窗前看了看，哪窗依然关闭得很紧。

女房东来到院子里倒土，歌手迎了上前询问。

镜头从屋内拍摄屋外──门开着一条缝，镜头象某个人的眼睛在悄悄地逼近门缝，从那里向外窥测，远远地可以看到歌手在同女房东讲话。我们虽然听不到他问什么，却看得出他是在问屋子是谁收拾的。女房东摇了摇头。

十一、歌手屋内  夜景

歌手抱着吉他躺在整整齐齐的床上望着顶棚发呆……琴声响了，开始很轻，渐渐加重。

十二、地铁口  次日  外

歌手在唱歌，象往常一样，但他的表情有点迷惑。

太阳又向三级跳一样从画左到画右。

十三、胡同──歌手家门前  傍晚  外

    歌声激烈起来──

歌手飞快地骑车回家。

歌手冲进院门。

歌手来到门前，停下。歌声嘎然而止。

门上大锁头的特写，它紧紧地锁着。

歌手上前开门。

十四、歌手屋内

歌手进门，又一次吃惊──

在他的面前，那桌子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他一屁股坐在了门前的地上。

镜头从饭菜摇上，热蒸汽里，我们看见了那挂历上的摩托女郎在朝他笑。

十五、歌手门前  次日晨  外

歌手出门，他很仔细地将门锁好。又推了推窗子，那里关得很严。

歌手走去。

十六、胡同  外

歌手汽车走来，经过镜头，走去……

歌手脸的特写，他骑在车上……

歌手的手的特写，扶着车把的手突然将车闸捏住。

歌手思考的脸，他猛地调头，向回骑去！

十七、院子──歌手家门

歌手推车走进院子，他迟疑了一下，将自行车悄悄地放在一边，尽可能不发出声响……

院子里很静，只有知了的叫声鼓噪着……

歌手颠起脚尖，蹑手蹑脚地向自己的屋门走去。（这时定音鼓模仿出的心跳声渐渐响起来）

他在门外站定，想开锁，却又停住，收回手，走向窗边向里偷偷地看。

镜头摇过窗子里边的景象，没什么变化。但当镜头摇到挂着挂历的那面墙的时候，我们却发现，挂历上只剩下了那辆摩托车，而女郎却不见了！（这时定音鼓也激烈到了顶点）

歌手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急忙开门上的锁！

十八、歌手屋内

歌手冲进门来，一下子定住（鼓声骤停）──

在他面前，那个摩托女郎正在为他洗衣服，她的身上穿着他宽大的衣服，见他突然闯近来，也愣住了。

歌手的脸，迷惑、惊讶……

女郎的中景，她开始不好意思，用手撂了下垂落下来的头发，头发上留下了白白的肥皂泡沫。她看了眼墙上的挂历。

挂历上只有摩托车。

女郎灿然一笑。

歌手也笑了。

他们就那样幸福地对视站着……

琴声、歌声：“我一无所有……我给你我的追求……你何时跟我走……”

十九、塔楼  日  外

歌声渐响。

在塔楼方向，太阳又重复出了三级跳式的移动。

突然歌声中断，出现了新生婴儿的啼哭声，歌声突然又接着唱了起来。

歌声中，我们有看到了最初的都市景象──

人流涌来。

染着头发的时髦女郎走过。

情侣相依着走过。

人流涌动的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