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

    ——宝日格斯台牧民知青二三事

    夕阳温和地照着草原，牧草在微微的秋风中摆着头。改腾山坡下，一股清泉从石缝中汩汩地淌出。那小山上有一座蒙古包，从里面传出阵阵粗犷的说笑声。

汗乌拉分场的牧民代表们刚刚开完会，他们架起铁锅煮上新宰杀的肥羊，熬上浓郁飘香的奶茶。炊烟在暮霭中袅袅升起，火光在铁皮炉中欢快跳跃。时间不长，热气腾腾的羊肉被捞放在大盆里，人们围坐在草地上，用小刀大块地削着肉，塞进嘴里。这些平时不常相见的牧民，一边以他们的坚实牙齿咀嚼那刚熟，因而更鲜美、更有滋味的羊肉，一边以各种神秘的表情，生动的语言，叙说着近日的所见所闻。人们尽情地吃着，说着，笑着。

在这群豪爽的牧民中间，还有一些新人——67年冬天来此插队的北京知识青年。他们经历了草原的冬、春、夏三季，迎来了马壮牛肥的新秋。这些血气方刚的男女青年，渴望着全新的人生道路，向往着“天苍苍，野茫茫”的浪漫风光。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们牧马放羊，接羔剪毛，打草盖圈，挤奶烧茶，牧区生产生活的技能还真学了不少，语言能力强的知青，甚至能用蒙语和牧民谈天说地了……你可以从他们那黝黑的皮肤和磨亮的马靴感到一股子豪气和逐渐成熟的美。在这秋高气爽、膘肥马壮的季节，与牧民共商生产大计，又使他们感到格外的新奇和自豪。

改腾山坡的东面，有两坐稍高的山丘。两群雪白的羊儿，散成两把大扇子的形状，安然地、互不相干地吃着草，在草原夕照下显得格外醒目。羊群的两位风尘仆仆的主人都回到自家的蒙古包，喝一口茶，准备在太阳落山后再将它们圈回圈里。

“啊！不好了！羊要搀群了！”随着一声喊叫，两个牧羊人从各自的家中跑出来，他们神色焦急，跺着脚，咒骂着。众人一望，也都吃了一惊。只见刚才互不理睬的两群羊，突然要演出一场胜利会师的宏大场面。谁也没有想到，吃草吃得肚子几乎都贴到地皮的它们，在这平静的时刻要掀起巨大的波澜。

实在是糟透了！这两千多只羊若真的混在一起，是很难明明白白地将它们重新分开的。而现在分群，其结果也只能是让它们都出一身透汗，掉下精心抓起来的秋膘，而难以度过这接踵而至的严冬！

牧民代表们都站了起来。这些骑马高手们无可奈何地看着分散在河边吃草喝水的坐骑，摇头叹息着。骑在马上，他们能纵横驰骋，“压步杆”（蒙语，“步行”的意思），他们则显得笨拙，步履蹒跚。此时，两群羊在三十米左右的距离内靠拢，而开会的人们离它们足有二百米远呢！

几位强健的男知青以百米速度向山上冲去！唐炬冲了上去！过客冲了上去！老莫、埂上草……冲了上去！尽管希望不大，他们还是在作最后的努力。牧民被他们的行为所感动，而结局也似乎无可挽回。经验丰富的门德大叔象是自语，又象是对拼命奔跑的知青在说：“呼和的，告勒怪羞！”（孩子们，不行了！）

猛然间，一道红色电光向绿色的山坡划去。众人看见一位穿着红色绒衣的人，骣骑着一匹火红色的骏马，向羊群会合的方向冲去。那骏马，大家一眼就认出来了——原牧主子弟阿蒂亚的坐骑，斗牧主后分给了知识青年，而那位驭手，大家则一时未能认出他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速度奇快的已超过了拼命奔跑的几名男知青，威风凛凛地驰到两群羊的中间。而那即将回师的羊群，刹那间魂飞魄散，它们一齐掉转屁股，逃回自己的领地。

当红衣骑士掉转马头，悠然返回的时候，“照日格图！”几位牧民不约而同地叫起来。这位叫“照日格图”的青年，其实也是一位北京知青。他刚才正在水车边打水，看到几位同伴向山上狂奔和牧民的呼叫，立刻明白出了什么事。此时此刻，正好有一匹红马拴在水车上。他迅速解开缰绳，未及备鞍，便翻身上马。那是匹杆子马，灵巧，速度快，且极通人性，于是刚才的一幕便发生了。大家悬着的心放下了，都庆幸一场事故没有发生，各自散去……

三十年过去了，当年的牧民，有些已经不在人世，当年的知青，现在也各奔东西。那个照日格图，今年也四十有六，做过四次大手术，腹中囊虫犹存。可年轻时的胆识、壮举还时时令他激动不已，他渴望新的超越。

奇迹还会出现吗？

这个照日格图，就是作者自己。当他回首往事吹嘘自己的时候，希望患难朋友们不要见笑！

               此文发表于宝日格斯台《知青通讯》（1996年第5期主编：莫东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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