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带我同行(7):徒步第四天:从龙元到迪政当 作者:清平


 

 

谁带我同行(7):

  徒步第四天:从龙元到迪政当


    6月13日清晨,我被大雨吵醒。接着睡,再次醒来已是上午9点,外面雨声依旧。戴上眼镜,看到川斜向俯卧在床上,头探出床边,正专心地看平放在登山鞋上的书。岳还没醒。我拿出本子记我的豆腐帐。

小东很早就来了,没惊动我们,先把灶房的火点燃了。我们三人起来后,大家一起忙乎早餐。开饭的时候,川说肚子不舒服,没吃。头天晚上,他俩掏出一小袋老地请客时打包回来的东西,还特意用热油加工了一下,俩人说味道不错。我猜一定是那玩艺儿吃坏了,都放多少天了啊!暗想,还是吃素比较保险。呵呵,时候没到,后来最惨的就是我了。

剩了一些饭,不能带走,我开始喂狗。两条狗不声不响地在屋子里转,我用勺把饭撒到地板上,一只狗在前面吃,另一只站在后面看。我又向后撒了些米饭,另一只狗才开始吃。它俩自己吃自己的,互不侵犯。独龙江的狗如此彬彬有礼,令我刮目并感叹。

吃饭时就发现一只鞋带开了,我想等吃完饭再系,结果忘了,再发现时,鞋带已全部松散,被踩得连泥带水,我不禁说了声"完了!"川幸灾乐祸地说,谁让你当时懒,不马上系好呢。我正不知所措地站着,岳端来一小盆水,蹲在地上,把脏鞋带放到水里洗了,接着用手指顺着鞋带从上至下挤压二遍,最后把它系好--原来,可以如此简单!在献九当那天,我速干裤上的松紧带被我拽断了,手头又没有别针之类的东西,一筹莫展。川找了一小段细铁丝,三弯两弯就做成了一个小工具,把我的大问题给解决了。这两个男人的生活经验和适应能力比我强许多,在自己家里我还有牛可吹,与他俩相比差得太远。

之后,时不时就被岳嘲笑一把,他嘲笑我的洁癖和不知所措的狼狈相。唉!在家时光顾着做害怕的思想准备了,怎么就没设想一下生活上的种种不便呢?否则不会如此丢份儿。最近我一直在努力地改造自己,一定争取在下次出行时,让他俩对我刮目相看。如果在独龙江呆的时间再长一些,绝对可以整治掉一个人的洁癖。后来,我表现得好多了,偶尔还能得到他俩的一点儿表扬。可是回家后老妈看不惯了,说我变得像个野人。妹说,变得挺好,我姐原来太事儿。

因为雨大,11点才上路。

小东告诉我,今天的路难走。开始没觉得怎样,越走越觉得确实不好走。我很感激小东,他很少说话,说了就是很有用的。我是个喜欢对困难提前做思想准备的人,他提前告诉我路难走,遇到情况时我就不会太惊慌了。

雨一直在下,偶尔停一小会儿。江中石块很多,满江是白色的浪花,浪花之间点缀着些许淡绿。白浪翻滚,涛声阵阵,听不厌,看不够……时刻沉醉在原始的秀美景色中,而那种沉醉又是笔墨难以描述的,只有用身心去实地体验方可知晓。此刻,我一边打字一边再次沉醉在独龙江的山水之中……徒步的过程是一次身心游,整理豆腐帐的过程是一次灵魂游,有了身心游的基础,灵魂游便显得真实而浓烈。

路不好走,我与他俩之间的体力差距明显起来。川和小东走在前面,岳陪我走在后面。川停下来摄像的时候,我才能跟上。这时,川笑着对我说,清平,你损了我的一员大将!是的,如果没有我的拖累,岳和川可以配合着做更多的事情,并且可以走得更快更远。

路滑,川不小心摔了一跤,小东情不自禁地"哎呀"了一声。川说,那是满含亲情和担忧的一声惊呼,川为此感动了好久,去年(2004)圣诞节我在北京见到川时,他又说起这件事,可见印象之深。川还说,很想念岳,说岳的性格像水一样。是的,我和川都是急性子,岳的柔正好弥补了我和川的不足。这次徒步,他俩也是第一次长久相处,虽然我们三个人之间在某些细节上也有矛盾,但大家相处得不错,并且愿意继续同行。川后来在信中说,他和岳是最佳搭档,缺了哪一位都不完美--对此,我深信不疑。

整天被雨淋着,连块干净的石头都找不到,一路上都只能站着休息一会儿,再继续走。整个徒步过程中,吃和睡都没有规律,赶到哪儿是哪儿,没有较好的身体素质和耐受力是绝对不行的。平时我就是个生活不规律的人,一半是因为喜欢自由,一半是想借此适应可能的不规律生活,许多年来,在潜意识里,我一直在为"模糊"的旅行做着生理上的准备。

12:30又遇到一个山洞。这个山洞也不大,门口有较大的石头挡着,没有第一个山洞温柔,但有些气势。没地方坐,站着留个影。

从照片中可以看到,我们的登山鞋都做了处理--用细绳把塑料袋绑在鞋面上。这个创意还可以进一步修改和完善,以便更好地起到防止登山鞋鞋口进水的作用。别看商店里如何吹嘘哪双鞋能在水里泡多少个小时不透水,那防的只是来自下面的固定的水,而实际情况远不是那么简单。天热,雪套太闷,只穿速干裤时,这种创意的东西就大有用武之地了。如果户外用品设计师中有资深驴友,相信将来一定能有类似的产品问世,我期待着。

过了山洞,云雾浓了起来,所有的山都在云雾环绕之中。虽然路不好走,衣服也湿透了,但气温不冷不热,风景清幽秀美,一点儿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

山景因天气的不同而不同。下雨的时候总是云雾缭绕,仙境一般。戏剧舞台上的仙境是放些烟雾来渲染,许多名山的云海很像真正的海,只有独龙江的雨雾更符合我梦中的仙境。独龙江峡谷比较窄,没有太大的空间形成云海,因此她的美真切、可触,令人浮想联翩。

我们四个人站在路上休息,江对面的山离我们很近,云遮雾罩,心驰神往,感觉密林深处的云雾之间真有仙人隐于其中……忽然想起贺敬之的《桂林山水歌》,我情不自禁地大声背诵出来。他俩都很喜欢这首诗,三个人一起朗诵起来……小东在一旁笑咪咪地看着我们三个人发神经。忘情于山水之间,直抒胸臆,真爽啊!晚上,川写了一首诗--

迪政当途中

    --和清萍诵敬之诗

云中的神呵雾中的仙,神姿仙态独龙的山。

千载枯肠觅佳句,石障云屯落天的水。

女娲妆照宝函光,炉开烟色西南淌。

妻子望穿信茫茫,一踏独龙忘还乡。

盼做石呵盼做峰,魂以灵兮泣三江。

有人说,独龙江是云南的九寨沟。这种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它们的美是很不同的。九寨沟的美,艳丽恢弘;独龙江的美,清纯秀巧。绵延的独龙江啊,哪一段都美得独特而别致,澎湃处,使人震撼;清秀处,令人心疼。

一段江面如玉似翠,似乎可以抓起一块放在手中把玩。一处巨石,如凉亭般遮住了道路,人站在下面,不挨雨淋,路也好走。

我们完全被绿色包围了。绿色掩蔽了江水,掩蔽了溪流,掩蔽了瀑布,一次次地恍惚起来--我是一株行走着的绿色植物……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人轻飘飘的,痛感极其微弱。

路上,他俩一直在讨论生态问题。岳是学生物的。川是个无所不知的杂家。有一处植被,他俩嘀咕了好半天,可惜我没听太懂,无法重述。其实,岳讲的内容并不深奥,只是在那样的环境中,我的身心完全沉浸在大自然的美色中了,油盐不进。

再往后的路上,我一天比一天更"痴呆",背诗的能力消失了,甚至语言的能力也在减退,整天最常说的只有三个字--太美啦!岳时而会讥讽我--你怎么就会说这仨字儿啊?川都写出好几首诗了,你这个诗文斋版主怎么一句诗也不做呀?我无话可说,在这样的环境中,本东北老土只剩下眼睛和感觉了,怎么能与见多识广的队长相比呢!

休息时,我们把手杖支在山体旁。再上路时,没走出多远,岳从手心里抓出一只蚂蟥,手心出血了。我看到了,没害怕,心想,只要站在路中间,不往山体和植株上靠,肯定没事儿。

又走出一段路,我感觉脖子有点疼,忍了一会儿,还是疼,只好对岳说,你看看我脖子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他说,是只小虫子,顺手抓了下去,我没怀疑,也没看看小虫子是啥样的。我贪婪地看着四周的风景,脑袋根本不转弯儿。后来,又感觉脖子疼,让岳看,他又说是只小虫子并把它拿掉,我仍然没怀疑什么。

到处可见溪流顺着山体流向江里。白白细细的溪流,欢快地唱着歌儿奔入江中,像孩童扑向母亲的怀抱。

下午4点,看见了松树,岳说,海拔高了。之前的路上看到的都是阔叶树,路边有许多蕨类植物。我想采几片叶子做标本,伸手摘了几片红色的叶子,岳说红色的叶片是因为上面有孢子,我马上把叶片扔了,川嘲笑我胆小。岳还说,有蕨类植物生长,表明当地的生态环境很好,否则蕨类无法生存,有些地方把蕨类作为环境是否被污染的标志性植物。

这一天经过的地方,植被比前两天茂密了许多,从上往下俯视,很难看到江水。

路上的溪水有几处很黄,不知是水中含有某种矿物,还是山上的土壤是黄色的。管它是什么呢,在他俩研究成因的时候,我已经痛饮完了,呵呵,无知者无畏啊!一路上,喝什么水都没拉肚子,虽然江水和溪水并不纯净,用肉眼就能看见里面的各种漂浮物,并且很冰很凉。

有一处水路,他俩连绕带跳地对付过去了,鞋也完全湿透了。我是被小东背过去的,虽然我不忍心让他背,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那么险的路,就算我不怕鞋湿,也很难自己走过去,我的平衡性很不好。我人趴在小东的背上,心却悬得高高的。他穿着黄军胶,完全趟在溪水中,根据经验找到可以踩稳的石头再迈步,一步,一步,走得很沉稳,但我看着,依然惊心动魄。后来的路上,一看到小东在前面等着,我就知道又遇到险处了,心便紧张起来。惊险处,小东一直是我的依靠,像条件反射一样,看到他,我就有了定心丸。

回来后我在一段录相里发现,小东默默地做了许多我当时不知道的事情。塌方处坡度很陡,人踩在上面极容易滑坠。小东先用工具把塌方处铲平一些,再用脚来回踩实。尽管小东尽力修整过了,可是我走到塌方处时,仍然吓得不敢迈步,主要是视觉上造成的恐慌。谁也帮不了谁,塌方处只能一个人走,否则更容易滑坠。最后的几步,无论我往哪儿踩,脚下的石土都往下滑,吓得我不敢往前迈步了。

在录相里,听到川对着岳大喊--把棍儿递给清平!当时我什么也听不见,塌方处在很高的地方,川摄像所在的安全地带离塌方处很远。我妹看得直着急,说,岳一伸手就能把你拉过来,川怎么还让他递棍儿给你呢?我说,那是他从远处拍摄的,实际距离比你想象的要远,如果那么简单就好了。

其实我所需要的只是一种精神安慰,脚下不稳,手上没有抓头儿,就容易心慌腿软,而心慌腿软之后,人的能力就变得更低下。道理容易明白,但情绪难于控制。我的胆量和承受力在徒步的过程中慢慢地增强着,如果再重走这条路,我会比第一次强许多。川让岳把棍儿递给我,是非常正确的。岳是个务实的人,他当时脑袋里想的肯定是如何的用比较科学的方式帮我,却不知我的症结所在。最后,我用手撑着一侧的山体,半走半爬地把最后的几步完成了。万岁!

下午4:30,我们遥遥地望见了迪政当,心中一阵欣喜。仍然是前面说过的,每一处人间烟火都令我欣喜并感到亲切。

这一天所走的路程不算远,5点多钟,走过最后一座小桥就到迪政当了。小东对我们说,明天的路更难走。没经历过的事是无法想象的,但是无论如何难走,也得走下去,我相信没有我们过不去的坎儿。人类的天性是不安于现状的,艰难是一种挑战,使人畏惧,也使人兴奋--这是徒步的魅力所在。当然,更重要的是--苦得其所,累有所值。

一路上都没有地方坐,到了迪政当,终于可以安稳地坐下来了。最重要的事儿是先脱鞋,抓紧时间烤干它。我刚一卷裤腿儿就吓了一大跳--白色的袜腰儿红成一片,小腿上也是一片血迹--又害怕,又疑惑,没感觉到痛,哪儿受伤了呢?

仔细一看才发现,小腿正面有个蓝色的直径约1厘米的洞,血正从那儿往外流呢。我又将裤腿儿往上卷了卷,看到一只已经撑成近似四方形的蚂蟥,吓得我说不出话来,还没等我反应,这只可怜的吃得饱饱的蚂蟥已经被岳拿下去扔到火堆里了。唉,我想救它,为时已晚。只可惜它白吃得这么饱了,死得冤枉。

川太瘦,蚂蟥没咬他。岳只在路上被偷停在手杖上的蚂蟥在手心上咬了一小口,后来在身上找到几只没来得及咬到他的"小"蚂蟥。喝了血的蚂蟥肥大,空着肚子的蚂蟥瘦小。三个人中最惨的是我,被咬了一个"蓝色大洞",外加二个小洞。我猜可能是那只蚂蟥嫌前二个小洞处血流不畅,最后换到蓝色大洞处的。很聪明的的小家伙啊。

"蓝色大洞"继续流血不止。岳说,把抗凝血的物质挤出去就不流血了。被蚂蟥咬都没感觉到疼,往出挤血很疼,不值,我拒绝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不继续流血了。后来岳告诉我,路上从我脖子上拿掉的那两只"小虫"都是蚂蟥。当时我竟然相信了是小虫子,虽然被蚂蟥咬了,却没担惊受怕,真得感谢岳的谎话呢。我不太怕疼,最怕精神折磨。

每个村委会都有灶堂,我们一边烤湿衣服湿鞋一边商量晚饭的事。李书记开始时说什么都没有,我们说给钱,才拿出面和菜来。在龙元还幸运地买到了几个鸡蛋,迪政当什么也买不到,小卖店里连啤酒都没有。

我坐在火堆旁边,洗脚,记豆腐帐,烤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和搭在背上的湿袜子。离火堆更近的一圈是我们四个人的湿鞋。绳上挂着的是我们的湿外衣和雪套,还有小东的绑腿。晚上8点多才吃上饭,主食是大米饭,菜是竹笋炒野菜,虽然不太新鲜,也不失为一顿丰盛的晚餐。这两位肉食动物也不得不陪我一同吃素了,呵。

住在村委会的卫生室,4张床,2套被褥,这是我们徒步过程中最后一次有睡袋以外的辅助被褥,也是没挨着硌的最后一宿舒服觉。

每晚都在涛声中入睡,我非常喜欢这种声音,听着江涛的轰鸣,睡得格外踏实。我想,如果把江涛声录下来制成CD,说不定能治愈许多失眠症患者呢!

厕所在小学校,离我们的住处很远,左转右拐,很不好找。晚饭后,天已经很黑了,我想大解,思考再三,决定在房子下面解决,于是弯腰钻进去,用铲子挖个洞,解决后又埋上了。那么远的黑路,实在是不想走了,只好用如此狼狈的方式解决了,但有点过分,不知该向谁道个歉。

迪政当是独龙江乡最北边的一个村委会,再往北走,只有普尔和木当两个隶属于迪政当村委会的小组了。


                                   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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