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岁月——拉不完的旋律(五、六) 作者:草木樨


 

 

  蹉跎岁月——拉不完的旋律


    五、

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当初下乡去插队、去农场,与父母意见大相径庭。一赌气哪里也不去!便远走他乡,反牵涉家人统统下乡。而我二个月后才从千里外“寻家”,“寻找”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家”。十二年后,我又是最后一个回“家”。唉!命中注定,坐什么车去,还得坐什么车回!

“你调回来啦!”周老太满脸春风,一改往日严肃,主动上门道喜来了。

祖母慌忙递烟倒茶,“是啊!托菩萨的福,靠众人帮忙啊!”

周老太其实年龄不大,五十出头,显得比同龄人苍老。她从家长里短到邻里亲情,转弯抹角地说起旧事,“过去夜里查户口啊,上面有规定,回城超三天必须填报临时户口,还要乡里三级证明!再说了,登报临时户口、夜里查户口,这弄堂里又不是对你孙子一个......你家还算查的最少的呢!我这也是工作,没的法啊!你祖孙二人不要记恨我呀?”

从小在弄堂里长大,谁不认识我?弄个半夜三更查户口,害得我祖母老人家担惊受怕的。一张回城治疗偏头痛的证明(回城,无奈中找的证明。大队合作诊所开的)成为我当时回城的护身符,不知给她审阅了多少次。尽管她不认字,却总对着上面盖的红章瞅来瞅去的充满着疑问。一脸冷峻,丝毫不亚于法官。

“不会的,几十年的邻里,知根知底的,不说不开心的事。啊弥佗佛!孙子也来了,乡下没有人了,我很开心!”祖母倒是很大度地劝慰道。

“你祖孙二人不知道啊?那上门让你孙子填报临时户口,很多时候是要你孙子的笔迹,留个底。这年头,不知为何案件实在多,下乡人员又是重点排查对象噢?!一有事,我就昼夜不分了,很辛苦、又得罪人。本来是吴大爷的事,他借口腿不便,硬推我来干。我不过每月多拿了十二元的治保费,总要负点责啊!现在阶级斗争又多,谁能保证组里没有事?我也想太平一点,这能怪我吗?这几年,我一直很负责,总算小组里没有出现什么情况。”周老太边讨好边埋怨起来。

凭心而论,弄堂里真没出现过什么斗争。多年来,她高度关注“敌情”。只是可惜,她始终未发现一个“异类”,更不要说“敌人”了。她要生活,需要钱。她又怕失去钱,为了保住十二元治安费,别人的痛苦视而不见而去借题发挥扩大斗争的范围。她一家三代七口人,老伴疾病缠身,无经济来源(个体皮匠),全靠儿子修车与她在街道上逢洗麻袋养家户口。生活不容易,也难怪她苍老。

在怀疑一切的时代背是下,农村也一样。在非常时期内,所有回过城的下乡人员必须在各自大队写回城经过,即人人要过堂。大队主任用另一种方式来获取我的笔迹,台上:主任训话,我记录;台下:一名老右(戚机厂下放的老杨)和一名邻村的地主在垂头恭听。俩人按主任训斥要求回答提问,全程不过二十分钟,书写不过二、三十句,上演了一个人人都心知肚明的把戏。事后,那老右自嘲道:“又做了一次灰孙子。”

在人分三六九等,人性被扭曲的年月里时刻充满着火药味。周老太、大主任的作为不足为怪。

当年,我们姊妹七人随父母下乡,正好是一串跳动的音阶。如今,除二个弟弟仍在读书外,个个自食其力。回家了,恢复了似乎很遥远的平静生活,感觉特好!不再为上城下乡而烦恼,也不会再去计较周老太过去的那些破事。反觉得她也是苦人儿,不由得生出几许怜悯。


六、

经过几年的拼搏,我们有了自家的店面房,父亲想自己开店再振家业。父子俩为了个店号竟闹起了别扭。

南北走向的小河沿街道,除了北首有一家饮食店外,别无其它。父亲想开汤团店,便取名“回春”汤团店。用“回春”二字作为店号?我想了半天也未有个所以然来。此“回春”大有病人求医,渴求医生妙手回春,一解病痛之愿。汤团店又不卖药又不会治病,如何用得“回春”?我一脸不解地望着父亲。

“你不懂,我们回城了,此回春乃大地回春、枯木逢春。没有好政策哪有今日?!”

“既如此,那也取个喜气一点的,你名字里就带个“喜”字,何不用名字作店招?这“回春”到象“回村”,莫非又要回村里?”我依旧不解地问道。

父亲嘻嘻一笑,“你说对了,我真有这意思。下乡落户初我就承诺要教老队长学养蜜蜂,你忘啦?等你俩位弟弟毕业有了工作,我就没牵挂啦!下乡去住一段日子散散心,找点乐子颐养天年。”不久,由于城市建设的需要,那店面房也只能忍痛割爱。由于诸多无法预知的原因,父亲与老队长终未及叙旧......

三十五年后,一家十几人重返第二故乡。

在村口望着焕然一新的村子,太感慨了。

昔日,村子里的土草房;黄土墙与稻草顶,散落在黄土坡上,一幅土黄色的画卷;始终是一派秋冬的萧瑟。而今,粉墙黛瓦,更有小楼、庭园装点此村落。(以前没楼、没园。)屋顶上的烟囱已成为历史,再也不见袅袅炊烟,完全用燃气取而代之。油灯照夜的时代已一去不返。年青的后生们,早已脱离父辈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繁重农活。他们全都飞向外面的世界寻找他们的精彩人生、寻找他们的理想去了。此情此景,怎能不让人感叹改革开放的巨大变化及“三农”政策惠顾山乡平原带来的新貌!

当队长姨与母亲相拥的那一刻,竟说不出更多话来,反复念叨:“老姐姐啊,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你不会忘记这里的。”是的,我们没有忘记,始终缠绕在心头。三十五年了,我们却姗姗来迟,还未来的及面谢队长,而队长却己作古。

俩位老人相拥而泣,绝不是三十五年前,人祸灾难后撕心裂肺的失声痛哭......这一刻,苦尽甘来,喜极而泣;这一刻,跨过三十五年的时空,旧事重提。

当年,老队长担着运动的风险,鼎力相助全家离去。我先行将母亲及弟妹送出村子。在夜色下,小妹妹慌乱中不慎陷入泥沟里,漆黑一团,连鞋也来不及寻找。母亲要我驮上她,甭管泥巴裹脚赶快上公路。就这样,慌不择路狼狈离去。进村落户的头天晚上漆黑隆冬,不知谁踩了小妹的脚后跟,使她掉了鞋。几年后出村,真又掉了鞋。头尾的路竟是如此相似,如此坎坷,命运真能捉弄人啊!下乡几年,小妹几乎什么事都已淡忘,唯独这事没忘。

两代人,一去三十五年,如今,回来已是四代人了,怎不让队长姨感慨?

当我们日子一切都稳定了,闲暇之余想当面感谢昔日无私援助我家的好心人。但事与愿违,一些善心人士却已骑鹤西游。未及面谢,心中的遗憾无比沉重。

几十年光阴弹指一挥,复水难收。可敬的邻里与至亲,他们雪中送炭的善举至今难忘。老队长、汪姨及齐姨、陶主任、周师傅……一切善助我家度过艰难困苦的人们,都将是我心中的图腾!

千万人回归故里梦想成真!“知青之父”的高管们作出“唤飞鸟、归旧巢”的善举,我的家人无法忘怀!倘若,在华夏大地就此建立功德碑也不为过!

过去的己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稳定!一场洗脑造人大迁徙的运动终于结束。“永和谐,不折腾”!让样和的春风吹遍神州。如今虽夕阳西沉,但对生活充满希望,对祖国母亲充满信心。愿明天更好!愿政通人和的好光景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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