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之旅

赤水之旅

（一）

新年刚过，几位朋友忽觉无聊，几句话聊过心血来潮便决定驱车前往贵州赤水市跑一趟。缘由是得知去年八月包括赤水市在内的六处丹霞地貌入选联合国世界自然遗产名录。网上看过介绍，说赤水市内幅宽超过3米以上的瀑布就有4000多条，最大的十丈洞瀑布堪与黄果树瀑布一争高下，令人神往。而赤水还是国内诸多名酒之河，据介绍，不过500公里的赤水河两岸，酿造出来的名酒除了声名远播的“国酒茅台”之外，还有泸州老窖、郎酒、董酒、习水大曲、古蔺大曲等。

又兼之那个喋喋不休的“四渡赤水”，虽然近些年来争议已经不绝于耳，官方的强势宣传亦愈演愈烈。这倒是不很奇怪的事情，但凡一个权力，或政党乃至个人，愈是失去现在魅力者，就愈热衷于显摆过去的辉煌，借以掩饰现在的空虚。不但落魄的孔乙己始终要穿着破旧的长衫、满口之乎者也，刻意展示孔门之后读书人的身价；就连下三滥的阿Q，也没忘记唠叨一下祖上姓赵、曾经很阔。有机会能实地瞧瞧那个“出奇兵”的所在，也许能长些见识。

从地图上看，赤水市位于贵州的西北角，GPS导航设定在高速公路优先档时，它就绕过重庆境内，然后兜下赤水来，要多跑几百公里冤枉路。无论查印刷品还是网络上的地图，都只能选择到遵义前下高速，然后奔国道过茅台等地前往赤水的。

下午三点，要处理的事情办完，即刻沿着G75高速路从柳州出发北上，本着不开夜车的惯例，行至都匀南下了高速进入市区，解决吃住问题之后次日晨继续北上。本指望老曾用他的新苹果手机辅助查找好走些的捷径，谁知他那上边的导航功能亦属“五音不全”。也难怪，如今大把现洋投入基础设施建设，每年地图都得更新，无论谷歌抑或苹果，未必都能跟上的。车过遵义县城，进了一个加油站，被告知没有97号汽油可供，再一问都说从前面马家湾出高速，上326国道奔仁怀那边去，可直达赤水。

下高速跑了一阵，326国道路况不敢恭维，所幸加了油吃过午饭不久就瞧见仁怀高速的入口了，一阵欢喜。遗憾的是，这条号称“遵赤高速”的，前不沾“遵”，后不着“赤”，还没跑上瘾就结束了，出口便是大名鼎鼎的茅台镇。然后是208省道，路窄弯多不但，车流还稠密，只得耐着性子慢慢开。在一个二合镇的地方还塞了一阵，缘由是一堆砖头占了半边公路，往来的车都不肯让，大家都走不了也就心平气和了，“不患寡而患不均”嘛！所幸当地派出所的警察倾巢而出，每边放行一阵总算疏通了。瞧着他们尽职尽责的神态，不由得闪过一个念头：怎么就没制止堆放那一大堆砖头呢？

从茅台镇开始，公路就沿着赤水河延伸，简直不敢相信这条震耳欲聋的河，水面竟然只有二三十米宽，行驶在河中的船只要横过来就足以当桥使！据说这条河每年端午到重阳期间是红色的，其余时段就清澈无比。我笑着问老蔡：你说要是布勃卡撑杆一跳是不是就能蹦过河去？老蔡认为差不多。汉字本意，“河”就具有枯水期与盈水期水量悬殊之内涵，它大致不能保持终年通航，这与“江”是不同的。据介绍自康熙年起，赤水河就一直被疏浚，仍不能保持航行，冬季只有茅台镇往下几十公里以及下游几十公里能行船。现在是冬季水位，与“四渡赤水”时水位理应无大差异，在这条“一衣带水”上横渡，并非难事。

车到习酒镇，按照路牌指示我们离开省道，拐进古习路，渡过赤水河跑一截四川的公路。盘山绕着，与习酒镇隔河相望就是郎酒之乡四川古蔺县二郎镇，河两边沿着山坡几乎全是酿酒的厂房，规模确实惊人。据说这里就是当年红军第四渡赤水之所在，大抵时在3月，河面同现在差不多宽，总之过去那种汹涌澎湃的天堑印象是不再了。无怪乎老毛1935年写《长征诗》时咏及“金沙水拍”、“大渡桥横”，并未提及“四渡赤水”，当然更不会涉及湘江之战的。或许谈不上得意？到了1961年9月，毛却告知蒙哥马利说：“四渡赤水才是我的得意之笔。”很显然，1956年赫鲁晓夫批判斯大林涉及否定“个人崇拜”之后，毛开始“搞一点个人崇拜”，却遭遇了“大跃进”的彻底失败。1959年庐山会议上，毛搞突然袭击，指责彭德怀当年唆使林彪写信这回事，彭在《自述》里称：“这二十四年中，主席大概讲过四次”，可见耿耿于怀之程度。林彪则“庄严声明”说当年此信与彭无关，而所写之信恰是批评老毛“四渡赤水”之作战指挥的。接下去倒彭之后果是饿殍遍野，毛在这个当口以“得意之笔”彻底翻掉当年之案。

须知，1935年5月12日会理会议对于毛其意义甚于遵义会议，因为会理会议清算了当时普遍的非毛情绪，不但披露并批判了林彪写信要求撤换老毛，还批了刘少奇、杨尚昆的联名电报“右倾”，也是对“四渡”表示异议的。张闻天更是直言毛打鲁班场是未经考虑的轻率之举，红军在贵州兜圈子付出牺牲实无必要。因此遭老毛呵斥，谓其读书人不懂得打仗。还诬其指使彭、林夺其指挥权。《黄克诚自述》说刘少奇“曾向中央提过建议，他认为革命处于低潮时期，应该改变方针，不能在贵州一带打圈子。我曾经同刘少奇在一起交换过看法，彼此意见颇相吻合。”可见当时对毛的指责在党内高层是普遍的认识，全靠周恩来利用批评林彪之信而大肆歌颂老毛“四渡赤水”如何英明，这才维持并巩固了毛之地位。但当事人的看法是无法扭转的，几位重要人物的回忆录证明了这一点。

到此时毛一锤定音重拳出击，不但要抹去历史上的负面议论还可以掩饰当前惨剧。有毛拍板，萧华写《长征组诗》被谱曲传唱，“四渡赤水出奇兵”便成为举国哼哼的高调。而周恩来亲自总导演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将“四渡赤水”神化到连老毛自己也不敢想的地步！

（二）

车子在一个叫做太平的地方驶离四川，进入贵州习水县到土城镇再过赤水公路桥，这里是官定“一渡赤水”之所在。及至到达赤水市丙安古镇，我们停车探访。这回是走行人吊桥过的赤水，桥头左边立有碑石一座，记述说1935年1月25日红一军团在此渡过赤水，揭开了“四渡赤水”之序幕。吊桥下靠上游一点便是已经废掉的丙安渡口，最窄之处充其量不到十米，下游驶来空载货船很小心才能通过。

在古镇的吊脚楼吃饭，顺便逛完整条街。在红一军团暨红二师的纪念馆里，记载有：“红2师在师长陈光、政委刘亚楼率领下，从猿猴场下游约5公里的陛诏渡河向丙安、复兴场进发。红2师占领丙安后，将师部设在丙安。26日，林彪率红一军团军团部进驻丙安，将指挥部设在这里。”也即，红二师25日是在上游陛诏渡过赤水河，奔袭十余里攻占了丙安镇的，次日由此再渡（同时也在下游数里的风溪口架浮桥渡过赤水），27日凌晨奔袭下游的复兴场。同时，李聚奎率红一师沿陆路攻打黄皮洞，执行的是毛在遵义会议上提议的、拿下赤水城进入四川，在宜宾与泸州间渡过长江配合四方面军“争取四川赤化”之战略部署。然而两战皆负，伤亡颇重，红二师奉命撤退，又从风溪口渡回赤水河左岸，回缩丙安待命。其余各处如七里坎、白杨坎阻击战，老毛亲自指挥的28日土城青杠坡之战皆告负，在蒋军追击下，29日红军从猿猴场（今元厚镇）、土城西渡赤水，也即“一渡赤水”。

现在总算弄清楚，这之前红一军团在赤水河上渡来渡去皆不作数了，而林军团之前渡来渡去却是进取性的，尔后之“四渡”全是逃避性的，执行的是毛之战略部署，损兵折将未获进展，为逃避被歼灭才有“四渡赤水”。

接下去，2月2日，毛令右纵队林彪攻叙永不克，彭率左纵队攻天堂坝亦遭挫，全军继续西撤，6日抵达云南威信石坎子，7日老毛决定放弃原来主张的北渡长江计划，改为“以川黔滇边境为发展地区，以战斗的胜利来开展局面，并争取由黔西向东的有利发展。”8日撤退至威信扎西镇，撇开老周之情报功效不谈，至少得着喘息机会，这才确定废黜博古另举张闻天总负责，并把遵义会议《决议大纲》整出来发布。

党史之诡异在于，讲述通道、黎平会议时，高歌老毛力主不去湘西转向贵州之建议如何英明，“挽救了党和红军”，而“王明路线”决定去湘西又何等愚蠢；此时老毛的北渡长江“争取四川赤化”行不通而被废弃，却不算愚蠢了；改行“以川黔滇边境为发展地区”也不说是从毛之计划中“挽救了党和红军”了。即使毛自己也认可新战略吧，李德、博古们不也认可了转向贵州么？

同时整编，红一方面军缩编成16个团。《杨尚昆回忆录》介绍土城之战后扎西整编三军团的情况：“一个月前，在遵义附近的懒板凳进行整编时，三军团已取消了第六师的番号，缩编为两个师又一个独立团。这次扎西改编，为了编足各个战斗单位，取消了师一级的组织，再次缩编为四个团，直属军团部指挥，可见在转战中损失之大。”可见导致“一渡赤水”的土城战败给红军带来的损失并不小。

10日获得情报得知国军潘文华、周浑元部逼近扎西，改决定次日起向东回渡，到娄山关以西黔军地域。并电令红二、六军团向川黔边靠拢，以运动战方式牵制国军减轻对中央红军之压力，并“改向云、贵、川三省创立根据地”。确有积极意义的是在16日发布的《告全体红色指战员书》里说的：“我们应该拒绝那种冒险的、没有胜利把握的战斗。因此，红军必须经常转移作战地区。有时向东，有时向西，有时走大路，有时走小路，有时走老路，有时走新路，而唯一的目的是为了在有利条件下求得作战的胜利。”此乃弱旅作战之常识，概念意义极强，并无判断与操作细则，不如说是一份宣传鼓动提纲。

2月18日开始“二渡赤水”，正是我们出入川、黔的二郎滩、太平渡两地。脱离川军、周浑元部强大兵力南北夹击，进入王家烈黔军弱旅防卫的桐梓、遵义地区。然后攻占两城，击败黔军8个团以及国军吴奇伟赶来增援的两个师。史称歼敌三千，为长征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还有记述说蒋大骂说是国军耻辱。《彭德怀自述》称：“如第二次占领遵义的第二天，打吴奇伟军的反攻，一、三军团就完全是自动配合把敌打败的。”似乎并非“出奇兵”之绩效，至少我们查不到老毛对此战的具体文电指挥记录。

其损失也是巨大的，《彭德怀年谱》给出了战后（3月2日）彭、杨致中央的报告：“三军团在娄山关、石子铺、遵义城及28日老鸦山诸战役中减员很多，需要大量补充方能维持四个团。现十团、十一团每连只能编四个班，十三团可维持原编制，但每连亦只有50～60人，十二团每连尚编五班，各团部及军团参谋处损失惨重，望军委即刻补充，以便继续战斗。”但老毛则可以长舒一口气，这不但挽回了他亲自指挥土城战败所造成的不利影响，还替“二渡赤水”增添了光彩，对于其“从头越”执掌军权大有利焉，故作《忆秦娥.娄山关》以咏好心情。

（三）

从历史的漩涡里游出来喘喘气看来有必要，到达赤水市首夜住宿于金沙桫椤保护区公园内宾馆，空气与环境都令人陶醉。山风习习，林涛阵阵，虫鸣鸟语时有耳闻，窗外山溪流水潺潺，如催眠曲，难得一夜神仙觉。

次日晨曦即起，却已八点了。鸟语更殷勤，虫鸣却没了，唯有山溪如昨，不紧不慢地歌吟。山谷中大雾弥漫，无边无际的竹林、桫椤皆隐于雾中。驱车顺着林间公路慢行，自我安慰地设想负氧离子该有多么浓郁，心情自然也“爽歪歪”。唯一遗憾就是无法拍照，且不论光线如何，相机出鞘很快镜头便蒙上一层水雾，只能回头。转一圈便出赤水河边路口，以当地米粉充作早餐，然后拐到不远的佛光岩景区，那里有巨大的丹霞山岩构成的“回音壁”，堪称一绝的。

山门收费每人30，唯有俺老汉凭身份证享受花甲半价，这份优待咀嚼起来似乎还有些酸涩，不过要不了几年大概就会心服口服的。诺大的景区，走一圈得大半天，选择先奔佛光岩1.2公里爬山，回过头再决定是否朝另一个方向爬2.3公里瞧瞧五柱峰。与几乎所有名山类似，爬山之路皆逆山溪而行的，各式各样的桫椤树参差于其他树种之间，亭亭玉立。山势不算陡峭，爬起来也得气喘吁吁，还好，毕竟“负离子效应”不输于望梅止渴，未几便抵达佛光岩脚下。

这面巨大的山壁果真如同红色的回音壁，极其雄浑。中间从顶端挂下来的那股瀑布，这个季节婉如一缕轻纱，肉眼尚可欣赏，相机则很难留痕。兼之今日大雾弥漫，更不必奢望。面对着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人之渺小可见一斑。坐在它面前，忽然想起达摩面壁，据说嵩山、黄果树都有他老人家留在石壁上的身影，我们可不敢指望在这也留下身影，只欣赏罢了。不时逮着雾随风淡的时机，把它的影像留在相机里。然后告别。回程至分岔路口，循着往五柱峰的石阶再爬，雾大，只得半途而废打道离开。然后到丙安古镇吃午饭。

下午沿着赤水河前往市区，在风溪口左转过了赤水，没多久便见到燕子岩国家森林公园，没进去，直奔十丈洞大瀑布而去。景区不准汽车入内，有专门的电瓶车运送游客。车直达十丈洞，下车便顺着阶梯下山沟，除了巨石裸露便是草木森荣，看不到泥土的。下到山谷底部，巨大的水声宣告这瀑布的雄伟，拐过弯一看，果然气势非凡。瀑布落差72米，现时冬季宽约30米，介绍说涨水时宽度可达60米。这是略逊于黄果树的一个大瀑布，我去过那里知道它已经需要靠上游水库调节才能保持威严了，而此处则完全靠自然水系供养其雄浑。

巨大的水流激起的水雾飘散很远，以至于我们的相机必须离开它飘洒的方向。在瀑布前各个角度“咔嚓”，也不时停下来静静地欣赏。享受着大瀑布带来的心旷神怡，你不得不产生一种敬畏感，叹息大自然赐予人类的这个奇观。据说这附近还有一处岩石，靠近了就能听见地下另一座瀑布的轰鸣，没有找到，赤水的景区内极为清静，想找人问都无从寻觅。老蔡感叹说只有我们几个独享此处，倘若别处，你想单独留影都难。

岸边有石板砌成的小路，沿着溪流一直伸向无边无际的密林里。据说循此路一直走下去，不但可以欣赏各种奇鸟异草，还可达若干个瀑布群。比如蟠龙河谷12级瀑布，瀑形多姿多彩，十分诱人。瀑布幅宽均为40余米，其中第一、二级瀑布紧紧相连，高度分为51米、23米。其余均在10米上下。还有10多个高瀑直落谷第，蔚为壮观。出格的鸡飞岩瀑布，是高达284米的三级束状瀑布，蜿蜒于林海中，是为绝妙的景观。等等。只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探访，以后，最好是夏天来此住上一阵，慢慢玩。

爬回景区公路，等了一会儿，载客的电瓶车来了，坐上去，没多久便是中洞瀑布。下去的台阶不过三十米吧，不算累人。这个瀑布宽约70余米，高约20米，完全是另一种情趣。水幕婉如剧场的幕布，当地有人称之为“美人梳”，也挺形象。看介绍沿着这条盘龙溪对面的石径走下去，要不了多远就可以观赏那条两百多米的鸡飞岩瀑布的，但不知从哪里过去，更兼天色暗下来，似乎有一场雨即将光临，也就作罢，以后再说吧！不过俺脑子里却在套用都德在《最后一课》里的说道：“把旅游推到明天，是人生最大的不幸！”

出了景区，驱车继续奔赤水市，完全沿着赤水河向下游行驶，不时瞧见大山上正在施工的遵赤高速，往河谷中瞧则是那溪流般的赤水，通航的河段还能瞧见一两只行船。不管多少渡，这一路算是把当年红军过赤水的所在都走遍了，也不难认，政府在每一处地方都建立了纪念物，最少也是一座石碑，标明“XX红军渡”。进入赤水市，又驶过一座赤水桥，没曾想这里却是四川合江县九支镇了，找间旅馆住下，小饭馆里炒菜也还不错，价格宜人。

（四）

话说至此，再发思古之幽情。3月2日，中央机构再次进驻遵义城。蒋介石也到重庆亲自插手指挥围剿了。朱德、周恩来、王稼祥研究后决定设立前敌指挥部指挥全体中央红军，朱德当司令，毛做政委。至此，前番补选进常委的毛，总算有了正式军职。次日即与朱德联名发《关于一、三、五、九军团的行动部署》，以白腊坎为中心准备歼灭周浑元部肖、谢两个精锐师。5日并发具体部署之令。没曾想，周之谍报二局漏译了蒋的固守令，这两个师并未如期进入包围圈。8日发《告全党同志书》，将一、三军团在遵义一带“完全是自动配合”的胜利归于“党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的正确”，重新打出“赤化全贵州”的旗帜，甚至还要“赤化整个云、贵、川，以至湖南的广大地区”。完全背弃了2月16日发布的《告全体红色指战员书》确立之不打冒险之仗的原则。

10日，毛在中央负责人会议上力排众议，坚决反对大家拿下打鼓新场（今金沙县城）的作战计划。此计划系林、聂提议、朱德赞同的，那里只有王家烈的黔军一个师弱旅，且援敌较远，且拿下打鼓新场后即打通了红军西去之路。毛议未获通过，以辞职相要挟，岂料弄假成真，与会者一致同意毛辞职，刚到手的军职反而丢了。于心不甘的老毛当晚就去说服老周，经过周做工作，获得暂不攻打鼓新场之军委令，算是缓冲。

11日，在毛的强烈要求下，周撮合中央决定组成毛、周、王新“三人团”，玄妙之处在于，身为中革军委主席的武将朱德，没能进入负责军事行动的新“三人团”，而基本没打过仗又伤病缠身的王稼祥却进入了。尽管“三人团”并非编制机构，但毛操纵两位乖常委，领导权应该自此起步，而不是什么“遵义会议确立了毛主席的领导地位”。大权在握，毛13日即以中革军委名义发出《关于我野战军战略方针的指示》，打周浑元还不过瘾，要“以消灭薛岳兵团及王家烈部为主要作战目标”了。毛想首先攻打北面30余公里的鲁班场，消灭中央军周浑元部三个主力师，那才够气派，才可实现“赤化整个云、贵、川，以至湖南的广大地区”。据《彭德怀年谱》介绍，彭及政委杨尚昆当时即提出异议：“敌人阵地工事坚固，地形对我不利，无攻破周浑元可能。似应迅速脱离当前之敌，控制仁怀、茅台，西渡以吸引滇、川两敌，寻求机动。”15日毛指挥全部红军主力攻鲁班场，遇顽强抵抗因而彻底失败，红军伤亡惨重。更玄的是，万耀煌亲率一部绕道兜林彪部侧后，欲围歼林部。危急关头红军不得不仓皇西撤，是为“三渡赤水”之原因。其实此渡正是彭、杨不打鲁班场直接西渡之意见，若“真如神”，早采纳岂不是“更如神”？如今仁怀市鲁班镇那座颇为雄伟的红军烈士墓，据有关资料介绍，建国后当地就发掘出千余具当年红军烈士遗骸，九泉之下近两千指战员印记着老毛“用兵如神”的业绩。

你不得不承认老毛运气实在好，关键在遇到的是蒋介石这个脓包。他欲借追击红军掌控云贵川的“妙计”已有诸多描述，不去赘言。只是红军仍旧得以从茅台镇附近跨过赤水河，进至四川古蔺、叙永方向，19日抵达大村、铁厂、两河口一带休整。但延宕五日之效果，是敌军有了集结的时间。老周的谍报系统很快就侦知川滇两军魏楷、周化成、孙渡部从北面、西面压境，而中央军周浑元部则从南面鲁班场北上合围。若川军1师及独立两旅，连同中央军上官云相、吴奇伟部接踵赶到，恐怕就插翅难飞了。于是毛20日紧急命令停止休整，“秘密、迅速、坚决出敌不备折而向东”，“限二十一日夜由二郎滩至林滩地段渡过赤水东岸寻求机动”，此乃“四渡赤水”是也，22日渡毕。

我们无妨寻思一下，不算红一军团前期在赤水河上渡来渡去，仅按官方所定1月29日“一渡”算到3月22日“四渡”，近两个月时间红军在此地兜圈子好玩？唯一可吹嘘的就是没被灭掉，“终于摆脱了数十万国民党军的围追截堵，取得了战略转移的决定性胜利。”既然如此，“一渡”时2月6日就已经兵抵云南威信扎西镇，继续西去几乎无兵阻挡，用不了几天便可抵达5月上旬才抵达的金沙江畔，彼时此江更近于未设防，渡江更容易。非得在川黔间折腾，等“数十万国民党军的围追截堵”形成再“摆脱”才算好汉？

据《聂荣臻年谱》介绍，红一军团由过去的两个师六个团，在会理休整时只能“合编为三个团”；《黄克诚自述》则介绍，到一、四方面军会合时，五军团只剩2000人，九军团不足1000人。而老彭的红三军团，毛亲自指挥的土城之战后“每连亦只有50-60人”了。若说“王明路线”统领八万余人离开苏区，到遵义会议时还剩三万七千（李德《中国纪事》说老周在遵义会议上说四万五千），损失率约54%；而老毛领着到与四方面军会师，只剩下一万二千余人了，损失率约68%；若算到长征结束时七千人，损失率超过80%了！且不去论前期散去的挑夫之类闲杂人员，而后期损失皆作战精英。历史都是人写的。

（五）

思古之后还说旅游。早起离开九支镇，渡过赤水河到赤水市内兜了一圈，然后沿着来路继续沿着河滨西路南下，到切角垭右转再过赤水河，经大同古镇转往红石野谷。雾依旧很大，令人想起当初描述贵州的那个俚语：“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虽未见下雨，几天里也从未见过太阳，挡风玻璃上那个自动雨刮却扫动很频繁。路两边放眼看去都是雾蒙蒙的山林，据介绍说赤水市森林覆盖率达到62%，所以才有如此多瀑布流泉，终年不歇。只是看风景就受到极大影响了。

到达景区，依旧是清溪绿山，买了门票就开始爬山，呼哧哈查往上攀爬了大约700多米，坐下来喘气喝水。以前姥姥有话说“人老狗都嫌”，看来“人老山都欺”更实在。想当初旅行结婚，老夫背着新娘爬黄山，何等浪漫。儿子至今还记得当初俺自己背着“万宝158”冰箱上六楼的情景，老汉不言当年勇，如今爬大山已经宣告投降，赤水这些山都不高，还能爬得动却要喘大气。

这里一壁赤红色的丹霞岩，形成一座巨大的雨棚，也弯曲成弧状。独具特色的是，它的表面形成无数蜂窝，堪称一绝。只是那岩壁上的蜂窝似乎远不及景区照片上那么明显，一问才知道，主要是去年那些游客攀爬，把它们都踩平了。丹霞岩石本属砂岩，机械强度是很差的，这等人为破坏令人扼腕。如今岩壁前围起来不让靠近了，只剩下专门保留的几块标本石，还风貌依然。崖壁下原本还有座庙，连庙殿都无须搭建的，突出去的岩壁足以遮风挡雨了，唯有那座颇大的石磨，以及同样是石头拼砌的水池或粮食槽，显示出僧众大概还不少。

从这里下山，有花岗岩砌就的滑道，每人25元即可滑下山。正所谓“老夫聊发少年狂”吧，交了钱滑下山，感觉还不错。离开这里不是很远，另一边的路是通往四洞沟景区的，那里据介绍是个瀑布成群的所在，只是瞧着这漫天毫无散意的大雾，估计能见度够呛。几个人一商量干脆别去了，直接奔回程。本欲从葫市镇穿过赤水东北官渡镇那边去，走马看花观赏一下九曲湖、月亮湖以及长嵌沟的，到跟前瞧见那条窄路上山还得跑38公里才到官渡，也就拉倒了。

中午停车习水县土城镇，寻得一家餐馆开饭。坐在店堂里就能看见赤水河那边有一座红军烈士纪念碑的，不由得又想起老毛遵义会议出山后指挥的第一仗，大败于此，红三军团损失惨重，却不妨碍“用兵如神”之讴歌，真不知该怎样感叹如何唏嘘。这家店的贵州式辣子鸡味道很不错，一大碗猪肝汤足足下了巴掌大一块料，几个人吃得撑了也才一百块，不禁有点恶搞之意：不知是否因为此地酒香菜美价廉，老毛才舍不得走要渡过来渡过去的？没瞧1946年3月4日，延安宴请马歇尔，老周说所喝的茅台酒就是长征时从茅台镇扛来的。扛着茅台酒长征，喝了十几年还没喝完，想到此，自己把自己搞得哑然失笑了。

借着结账功夫，问店主人走习水那边的路况，岂料他告知说“好走！过了习水下新站，那条路新修起一年多，比这边好走，可以直接上高速路下贵阳。”天！我们买了几本地图，还借助GPS，都没见有这条路，阿门！

接着往前走，二级路毕竟比起赤水河边那些三级路爽许多。车过习水县仙源镇，出了县境迎面而来就是桐梓县夜郎镇，地图上有古夜郎的记号，据说李白流放至此还留下不少纪念。谁知驱车进了镇子，完全是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景象，半点旧印子也没看到。问起镇里的人，皆曰“不晓得”。无奈寻入公路边的派出所，那位户籍警挺客气地告诉我们，古夜郎已经烧掉了，“没得了”。原本还有一个古池塘，“也没得水了”。再问李白遗迹，得到反问是：“李白来过这里？”没办法，怪不得前些时渝黔高铁欲在此处设夜郎站，桐梓的报纸要抗议：“桐梓人民坚决不答应！”我们当稀罕古迹来寻访，人家当家丑要竭力抹去，世上的事情确实有些复杂。最后一处景点落了空，这次赤水之旅也就宣告结束，剩下的，只是开车跑路了。

2011.2.27

赤水河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