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质队的日子：

  歌咏比赛

    （一）

时间过得真快，不觉到地质队已经八年了（又是一个八年，之前有知青八年）。

几年前，我从女子钻机调到了大队机修车间钳工组。拥别了姐妹们，我只身下了山。大队和分队不一样，文化生活要丰富得多，但我很少参与。起因还是八年前我到地质队工作时，爸送我到火车站，临走前几次欲言又止。我再三询问，他才含蓄地说：“你当知青时参加过县宣传队，到了地质队就不要去唱歌跳舞了。太出众了，惹得别人不高兴，对你不好。”想起当知青时的诸多不公平待遇，我理解他的担忧。八年来，我谨记爸的教诲，不论在什么工作岗位上，我都默默地做好本职工作，只参加一些基层的娱乐活动，如：龙王潭小松林的歌会、五号机联欢、每周六下午工会活动教车间工人师傅们唱歌等等。

记得那年快过年了，大队工会组织“歌咏比赛”，以科室为单位组队参赛。各队演唱相同的六首歌曲：《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社会主义好》、《团结就是力量》、《勘探队之歌》、《希望的田野上》等（还有一首想不起了），据说是唱相同的歌好评分。各科室接到通知都行动起来，组织教唱，唯独车间冷冷清清的，没有动静。工会派人来了解，师傅们说，他们不参加，罢赛了。再深入调查，原来问题出在我身上。

那是前一年年终，后勤科清仓查库人手不够，从车间抽调了人员去帮忙，我也在其中。工作结束后，后勤科长见我“脑壳很清楚，算账快，字也写得好”，完全符合他用人的标准，就要求劳资科下调令，把我从车间调到了后勤科。这一来，车间师傅们不干了。几年来的相处结下的深厚情谊让师傅、师兄弟们心里多有不舍，但又无法阻止，心里不痛快，借着这次歌咏比赛的机会，以无人教歌为由罢赛了。并扬言：“如要我们参赛，除非让小T回来。”搞清了事情的由来，工会主席为难了：工会组织的活动，工人怎么能不参加呢？况且大队部大部分的工人都在车间。但劳资科正常的工作调动，工会也没理由干涉呀！工会叫后勤科暂时放我回车间，后勤科坚决不干。经过几次调停，双方都不让步。工会主席纳闷了：“这人就这麽重要吗？”考虑再三，权衡利弊，最后拍板：“大队车间和后勤科合组一个队参赛。”这真是一个令人皆大欢喜的决定，大家终于化干戈为玉帛。后勤科长高姿态，让全科人员去车间练歌，使车间师傅们找到了“主场”的感觉。师傅们以博大的胸怀摒弃前嫌，当我和后勤科的同志们到车间练歌时，得到了师傅们热烈的掌声欢迎。

事情解决后，我像以往教唱时一样，在一张张大白纸（记得叫道林纸）上用毛笔抄好六首歌的歌单，练歌时挂在车间机床上，大家围坐过来，我师傅递给我一根指挥棒（鸡毛掸子棒棒），我用它指点着歌单开始教唱。先唱谱，再唱词，一首首唱过来，几首老歌没什么问题，最后卡在了《希望的田野上》。也不知选歌的人怎么想的，让工人师傅们演绎彭丽媛的女声独唱，太有难度了。经过了无数次的教唱，大家才勉强学会。虽然演唱效果不怎么样，但大家的表现却可圈可点。每次我宣布练歌结束，总有人提议再唱一遍。大家意犹未尽，纷纷表示赞同，于是在我的指挥下又唱一遍，这一遍声音还特别宏亮。真是又认真又勤奋，淳朴的工人师傅们无数次地感动了我。

眼看离比赛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最大的问题始终没得到解决：记不倒歌词（主要是《希望的田野上》）。这可是比赛的大忌呀，怎么办呢？在这关键时候，集体的智慧体现出来了。聪明的师傅们经过商议，一致推选我站在前排正中，那是大家都向往的位置，正对麦克风（只有一个麦克风架，就放在中间位置）。重要的是六首歌的歌词我都烂熟于心，绝对不会唱错，记不住词的可以跟着我唱，评委也发现不了破绽。我的歌喉，上层人士不了解，师傅们是认可的。

事实证明，师傅们确实太聪明了。

    （二）

比赛那天，我们是人数最多的一个队，大家都穿上了新工装，登山鞋，服装整齐，精神抖擞，七八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到礼堂外候场。

我们这支队伍大致由两部分组成，年龄大的师傅辈的多为转业兵，而像我们这些年轻的徒弟辈的则是七五、七六年招来的知青，再加上后勤科的一拨文化人。你可别小看车间后勤，那可是藏龙卧虎之地。就说我师傅吧：“老陕”，西藏平叛那批兵，在部队就是活跃分子。转业到地质队后，每逢队上有重大活动，敲锣打鼓那拨人，多半是车间的，其中擂大鼓的就是我师傅。至于比赛时怎么排队，怎么走，知青们在学校上过体育课，转业兵们更是训练有素，再加上早已在球场坝反复演练过多次，大家都是成竹在胸。

轮到我们了，大家排着整齐的队伍雄赳赳的上场。没有伴奏，每首歌由我先唱第一句起音，然后“预备唱”，一首首依序往下唱。台下秩序很差，此时已是赛程过半，由于每支参赛队都唱同样的歌，观众们早已听觉疲劳，他们扯堆摆着“龙门阵”，台下的声音更比台上大。一位工作人员大声维持着秩序，但收效甚微。我们的演唱开始，整齐雄壮的歌声在礼堂回荡，立马就压住了他们闹哄哄的声音。想象一下，七八十个知青和解放军（绝大多数是男生）演绎的大合唱是什么阵仗？前排就坐的评委也停止了交头接耳，对我们刮目相看。前面几首歌都没有问题，大家等着听我们最后一首《希望的田野上》，据说好几个队都是这首歌唱砸了，观众也安静下来了。“我们的家乡，唱！”起音后我径直唱起来，大家马上跟上来，记不住词的同志自然减小了音量，我的声音突现出来。完全不同于前几首歌的雄壮，大家跟着我唱得婉转悠扬。真是“歪打正着”，完全符合这首歌的风格。工人们居然还会用不同的方法来演绎风格不同的歌曲，这让评委们感觉很是意外。

下来之后，评委们的反应让我兴奋了很久，工会的毛嬢（时任评委）对我说：“从整体来看，你们唱得十分流畅，没有唱错一句词，连顿都没有打一个，（这就是评判标准）扣分都找不到理由。”办公室的“方眼镜”（评委）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小T，你居然会唱歌？”（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每天都会遇到数次同样的询问）。工会主席在感到意外之后更多的是高兴：“怎么这麽多年没发现小T会唱歌呢？宣传队就缺女声独唱，你一定要参加！”比赛结束后，工会主席宣布比赛结果，车间后勤科联队获得第二名，（仅次于政治部）。大家欢呼起来，那个高兴哟，就像当年大会战找到了富矿。接下来发奖，奖品是每人一只亮闪闪的小钢精锅。出了礼堂，兴奋的师傅们用锅盖击锅敲出了鼓点：“锵、锵、锵锵其、锵锵其锵其锵其······”人们随着节奏扭起了秧歌，大家的快乐也感染了我，在师兄弟们的召唤下我也加入到了庆祝的行列中。

多年后，我已回到成都，一次文艺演出时，攀西地质大队工会的F老师和我同台演出，摆谈中得知我曾在凉山地质队工作，惊讶地说：“我当年组建宣传队，曾去你们队选人，怎么不知道有你呢？”“真的吗？”想到当年老爸的嘱咐，我摇摇头，无奈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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