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俺是鬱悶了

    咱們生活在這麼一個時代——科學技術空前昌明發達、社會經濟空前繁榮興盛、物質生活空前豐富多采，而各種標新立異的思想學說、文化藝術更如雨後春筍，如百花爭豔，如走馬燈，如流星雨……

面對這樣一個時代，你感覺如何？覺得慶倖、幸福、自豪、驕傲？

反正，俺是鬱悶了，不可救藥地鬱悶了——如今咱網壇潮流時興鬱悶不是？

首先，俺為自個鬱悶——俺實實在在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時代落伍者。就說那個電腦資訊科技吧，俺就鬱悶透頂啦。十多年前還不知電腦為何物，如今這電腦資訊科技可是鋪天蓋地無所不在。你要抗拒吧，五斗米的養家活路立馬就斷；你要接受吧，還沒等你搞清楚便又更新換代了。更可惡是它跟你糾纏上後，總有讓你一驚一咋的時候。就像上周俺嘔心瀝血搗鼓了幾個文件，不知錯點了哪個鍵，頓時無影無蹤，即使沖著電腦髒話連篇破口大駡，那傢伙也依舊是冷漠、空洞地瞅著俺……再說那生命科學吧——不是說跟電腦資訊為當今兩大前沿尖端科技嗎？據說是以無性繁殖的“克隆”技術為標識，可俺只能理解為好像俺老例被摁在彩色影印機上“複製”出若干個如假不包換的“老例”。於是趕忙打電話給老媽，問清楚確實沒有孿生兄弟流落民間——以免日後冷不防撞上一個（或若干個）“老例”，不知哪個是真身。

唉，別說隔行如隔山的自然科學了，還是說說跟俺工作沾邊的社會科學/人文科學吧。那些個層出不窮日新月異的“學說”、“思想”，就是攪爛成紙漿喝下去，俺也不知道是什麼東東。俺不是自詡從小就喜歡詩歌小說嗎？可如今的詩歌小說就讓俺大眼瞪小眼。俺也不好說別人寫的咋樣，假如你老哥拿一首新詩來愣說是俺的大作，俺也只好承認那是俺上次高燒四十度說胡話的記錄。好多年以前，忽然心血來潮附庸風雅去參觀現代派藝術展覽，從頭到尾只看懂一幅“作品”——“出口”。又一次，閑來無事到學生宿舍溜達，進門瞅見牆上一幅圖像就樂了：“呵呵，冷凍庫的凍豬垛也上畫呀？”學生忿忿然了：“凍豬垛？那是人體行為藝術！”湊前細看，果然是十幾條光不溜丟的男女疊摞在一起，俺頓時羞愧得無地自容。前些時電視報導，在西方一位人體藝術攝影師的鏡頭前，數千名為藝術獻身者，在寒風中赤身裸體躺成一片。俺在努力感動之餘，腦子裏仍然浮現當年公社養豬場的情景……唉，小農意識實在是根深蒂固！

同時，俺也為這個世界鬱悶。這個世界的發展可謂日新月異、一天等於二十年，這麼個發展速度可是咱近半個世紀前的夢想呀，今天可真是確確實實兌現了。還是說那電腦吧，據說是三個月就來一次更新換代！這時間還不夠俺搞清楚那“老鼠”（滑鼠）是如何爬上螢幕的呢。這麼個發展速度總讓俺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俺老家的一句俗話總是在俺腦子裏晃動——趕死！可不是嘛，一天等於二十年，不就是大大增進新陳代謝了嗎？通俗一點說，就是將正常的生命週期給大大地剪接起來啦，生命週期縮短啦，年老得更快啦，死期更快來臨啦！眼下時興的“激素”型的雞、鴨、豬們，不就是這樣的一個生命週期？不容人家悠悠閑閑地渡過“幼年”、“少年”、“青年”期，一套“激素”作業，就讓人家飛躍到“成年”期啦，就成熟了，就可以收穫啦！於是，呵呵，趕著功德圓滿——上餐桌去啦！

其實，咱們現代人的生命週期也大致是如此了，你看那些小瓜們還有多少童年樂趣？從小就被摔進競爭圈裏，死拼緊趕去吧，否則就被“時代”淘汰了。成人們就更是這高速發展的時代的犧牲品了。唯有咬緊牙關不擇手段義無反顧勇往直前地捲入殘酷無情的競爭，稍有鬆懈、不慎，便遭淘汰出局。在這個意義上，“克隆”技術確實體現出人類這種“趕死”焦慮症達到了一個新的臨界點——不耐煩自然生命產生所必然經歷的異性相吸、兩情相悅、陰陽交合、生命誕生的漫長過程。

全球經濟一體化、世界格局大博弈，更促使這個世界的發展達至無以復加的程度。於是，這麼個高速發展的代價，就更包括了對整個地球資源的極大超前掠奪與超限破壞。如果說咱們感覺幸福的話，那就是在恬不知恥地預支咱們後代的幸福了。從根本上說，社會、世界、地球跟人一樣都是具備生命的有機體，都具有同樣的孕育、誕生、成長、成熟、衰老、死亡的自然且完整的過程。愈演愈烈的人為“高速發展”，便意味著將這一自然過程濃縮化、簡略化，甚至是卡通化、兒戲化。也就說，人類已經不太把自個乃至這社會、世界、地球當一回事兒了（那些個“學費”、“代價”、“副作用”之類的說辭，已算是頗為誠懇嚴肅的態度了）。要命的是，這樣一個發展勢頭是不可遏止的。欲望已經挑起，發展就不得不跟上。其結果只有兩個：一，發展緊跟欲望，直至（人類社會）精疲力盡而……；二，發展停滯，欲望卻不止，（人類社會）頹然失重、失落，焦躁絕望而……“而”什麼？俺不敢知道，也實在不知道。

確實是很美麗的詞藻——追求、理想、幸福、競爭、奮鬥、發展、進步……然而，撥去現代人在這些詞藻上所塗抹的油彩，可赫然辨出“欲望”二字；而世上諸多宗教，儘管教義五花八門，卻秉持著同一宗旨——寡欲。於是，當人類駕馭著欲望高歌猛進時，諸神拈花頷首微笑不語。俺也不語了，但無法微笑（不是神啊），只好鬱悶了，不可救藥地鬱悶了；於是，也就只好轉向追尋一千多年前老祖宗的世外桃源——
……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垂髫，並怡然自樂……（陶淵明《桃花源記》）

呵呵，桃花源裏可耕田！只要青山長在，綠水長流，桃花長豔，生命長存……

 

 

老例个人文集：http://blog.sina.com.cn/u/17008475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