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 作者:清平


 

 

  老树


    树,是比人类历史久远的一种生命形式。人的皱纹在脸上,树的皱纹在干上;再老的树,发出的新叶也是嫩的,正如人类不老的心。

我天生喜欢植物,尤其是树,更尤其是老树。老树有沧桑感,沧桑感里蕴含着神秘。一切与神秘有关联的事物我都喜欢,包括鬼故事,包括大峡谷……

很小的时候,第一次被父母带到公园,我就喜欢上了河边的一株老柳树。它弯曲的粗干横着伸向水面,有几个男孩坐在树干上,将脚丫伸进水里,绿色的枝条柔柔地在他们的头上飘荡……我羡慕并渴望,可是胆子小,从未敢走向它,只能站在岸边眼巴巴地一望再望。如今人老了,胆量也大了,却没有在众人面前当老顽童的勇气,仍然只能眼巴巴地望一望。

上小学时,第一次去东陵就被那些古松震住了,茂密挺拔的东陵松直插云天,威武,雄壮。那时,它们的树冠很密实,男生把足球踢到树上都掉不下来。50多年过去,东陵松也同我们这些“祖国的花朵”一起老了,枝叶稀疏,处处透光。

几十年来,城市越变越美,到处是栽植得整齐划一的花草树木。自由生长的树被砍伐得所剩无几,只有东陵后山和牤牛河岸还残存着一些老树,但也被周边的村民将能够得着的枝干砍地砍锯地锯,修理得很稀疏了,一些碗口粗的小树甚至被齐根锯断。

今天的阳光很亮,在经过一片落叶松林时,我突然看到一小截崭新的树桩,参差的茬口鲜黄鲜黄的,没敢细看,已心疼得不行。一对年轻夫妇正在稍远处的林子里,男人用钩子把高处的树枝拽下来,女人将长枝折短后堆成捆儿。每一声枯枝脆断的响声都敲打在我心上,一惊,又一惊……几次想过去对他们说点什么,又忍住了。这些村民是靠这些枝条抵御严寒的,假如他们有足够多的钱,谁还会来林子里打树的主意呢……

面对一棵棵老树,我的心情总是很复杂。这些损害林木的人,他们不知道树会疼,更听不到树的呻吟声,因为他们自己的痛苦与贫穷也是要他们自己来承担和忍受的。我是个可以安心养老的人,我扪心自问:如果连温饱都没有保障,我还会为这些树的伤痛和死亡而心疼吗?

老树的根扎得很深,无论受了多少委曲和折磨,都不会离开原地;无论受了怎样的伤,只要一息尚存,依然会散发特有的香味,使林子里的空气格外清鲜。每想到这些,我都会对他们肃然起敬。只要去牤牛河岸或东陵后山,我总是转着头地看这些老树,总也看不够。没人的时候,我会停在一棵老树下,用手抚摸它粗糙的皮……每一个皱褶里都埋藏着一个久远又丰富的故事,有点模糊,却很动人,也很悲壮。老树死亡以后仍能屹立很久,不腐,不倒,继续讲着他的故事,给能够听得懂的生灵听……

老树是我的另一种书,他们有终我一生阅读不尽的内涵。我想,“行万里路”也是一种读书,“读万卷书”与“行万里路”本质相通。

                                                     

                          摄影: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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