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颠倒的历史颠倒过来了

      ——在《梅志文集》出版座谈会上的发言

作者：谢韬

    同志们，朋友们，今天我能够参加这个会，感到非常高兴。同时，我也带着一种说不好的心情，2007年12月30日，有这么一个会来出版《梅志文集》，我参加这个座谈会，这是过去多少年来所没有想过的，但是这个会在鲁迅博物馆和宁夏出版社的支持和关怀下实现了，所以我非常感谢鲁迅博物馆和宁夏出版社，召开了这么一个会和出版了这一套书，所以心情是有点激动的，今天这个会让我感到又高兴，又难过。

梅志同志是1914年到2004年，活了90岁，是在我认识的朋友当中，我最尊敬的，最亲切的一个朋友，也是在中国女作家当中，最长寿的女作家之一（现在所知道的，除了冰心之外，好像还没有上90岁的）。

梅志同志最突出的，就是她是经过了巨大的历史风波，受苦最大而成为作家。我非常赞成陈思和先生对梅志同志的评价，他的评价就写在这本书的前言里：

“她（梅志先生）与胡风先生同命运共患难，成为胡风先生得以处变不惊、坚持真理的巨大的精神支柱。梅志先生的回忆录以及她所撰写的《胡风传》，是在这种苦难中迸发出来的生命的火花，不但具有真实而重要的历史史料价值，同时也真实地显现了中国知识分子坚持真理、不畏打击的铮铮铁骨和人文精神。”

我觉得陈思和先生对梅志先生一生的评价、概括，我认为是客观的，是公正的。梅志先生她的作品是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中所绕不过去的历史文献和见证，所以梅志先生的这部《梅志文集》就反映了中国一个特殊时代的历史的真实，是文学史上最珍贵的一页。她的作品，表现出了一个时代作家的受难、机警、强劲，韧性的坚持，人文的复归，人性在磨练中的光辉，和作家良知的呼唤。

《梅志文集》的出版，我也要特别感谢宁夏人民出版社，他们出版了很多有关胡风的作品，《我与胡风》，《三十万言》，另外还出了这么一部精美的《梅志文集》。我认为宁夏人民出版社是有历史的眼光，是真正有文化的水平，有正直的勇气，有学术的远见的一个出版社。所以我在这里诚心地代表一个读者，向宁夏出版社表示最诚恳的敬意。

梅志同志早年是从事儿童文学的，她的三部儿童文学作品的尝试，显示了梅志的才华。从她的早期作品里面，显现了作为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她的童心，她的爱心，那样真诚，那样纯洁，充满了才华。她在她的生命当中，协助胡风办了《七月》和《希望》，做了大量的组织工作和管理工作，是胡风先生的得力助手。她受到胡风思想的影响，和受到多年生活的磨难，她在晚年迸发出了创作的才华，忠实于她的生活，忠实于历史，忠实于事实，写出了历史的客观的真理，反映了一个时代最具体，最具有特征性的重要事件和重要人物。这是真正的历史重大事件的写照，使人们从这里可以感觉到深刻的历史的反思。宁夏出版社在书的前言里有一句话，说梅志的作品是有涉民族精神的现代醒悟与成熟，我觉得这句话是说得非常中肯的，它不仅表现了一个作家对历史的忠实的记录，而且它是表现了民族精神的现代觉悟与成熟。我们从这里面可以考虑到，我们今天能够纪念胡风先生，纪念梅志先生，这说明中国的历史脚步在前进，虽然这脚步不快，不如我们所想象的那么好，但是终会有这么一个时间来开这个会，来出版这些东西。

由于时间的关系，我不能有更多的讲话，我只说我在与梅志先生多年的接触当中，有很深的感受。我曾经在梅志九十大寿的时候写了一首祝贺诗，后来在梅志同志去世的时候写了两首悼梅志的诗，还有对胡风和梅志两个人我写了一幅很长的对联。我今天把这些念一下，来表示我的心情：

    贺梅志同志九十大庆之喜

风雨人生九十年，童颜鹤发寿愈妍。

大灾大苦惊前史，能韧能战永并肩。

人间冤案神台毙，炼狱英雄出水莲。

劫后青峰云雾散，才华清丽展文坛。

    悼梅志同志

一初露才华小红帽，惊人巨笔写如烟。

人间有幸知痛史，哀婉如诉恸心酸。

镣铐肆虐文字狱，人心觉醒民潮澜。

蒙蔽噤舌难持久，余威荡尽憎皇权。

二风雨如磐九十年，百年底事淀心田。

鲁迅广平开前路，胡风梅志接后肩。

口号之争非本质，排除异己统文坛。

何须十年洗冤史，宝座倾后转瞬间。

    悼梅志并祭胡风

一代作家，比翼双飞，历蒋氏暴政，毛氏阳谋，经风刀霜剑，廿年监狱，泪洒三十万言，高举现实主义之旗不倒，呕心沥血，竭诚直言陈辞，独立思考，其思想光芒，永耀文史；

百年文坛，头角峥嵘，抗宗派专横，江青阴毒，铸铜肝铁胆，伉俪同心，倾诉往事如烟，揭穿莫须有罪之诬荒唐，秉笔如椽，驱散谣雾虚构，事实俱在，其品格坚真，大白天下。

    我认为这些诗是表现我对梅志、胡风这一对文艺界的英雄夫妇的赞颂，也是对这样一个悲剧时代的鞭挞和揭露。《梅志文集》的出版，记录了这一件中华人民共和国政治史，文化史，文学史，深刻的历史事件，这一件文字狱，这一件典型性的事件，表现一个历史的悲剧时代，文化灾难的特殊年代，文化生活当中的政治霸权，黑白颠倒，人性沦丧，兽性猖狂，文化专制主义的横行霸道。胡风的文字狱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多了，历史在缓慢地前进，但“左”的幽灵在中国大地上还在徘徊不去，精神枷锁、造神势力还未绝迹，还相当地、一定时期地猖狂，这还有待我们文艺界共同的努力。希望人民逐渐地觉醒，吸取历史的教训，希望真正有一个比较宽松的、和谐的社会，真正在中国大地上建立起来。历史潮流是不可阻挡的，客观历史的发展总是在奔腾前进的。孙中山先生说：革命潮流不可阻挡，顺之者生，逆之者亡。这个历史总的潮流，尽管它缓慢，但是它会慢慢地走来，我相信，有一天——也许我看不到了——一定会到来的。

但是，我今年八十六岁，我终于看到，被颠倒的历史颠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