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质队的日子(三):买梨·“马帮”老边 作者:小七


 

 

在地质队的日子(三):


  买梨

站在小松林远眺,对面山坳有一户人家,从穿着打扮来看,是彝族人。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男人赶着牛羊在山坡上放,女人背着孩子忙上忙下。他们的耕作方式类似原始社会的“刀耕火种”,把干枯的树枝烧成灰,新鲜的树叶和草则放在挖好的坑里,盖上泥土漚肥。播种时把二者混合均匀,撒在窝里,种下包谷和土豆,(这是他们全年的主要口粮),盖上土,就算大功告成。从不见管理,只坐等收获。靠天吃饭,而且收成还不错。

他家的房前屋后种了很多果树,我们全程见证了它们从新绿初绽——繁花似锦——枝繁叶茂——果实累累的全过程。遥望树上黄澄澄的果实,大家一致认定是梨,并决定下班后去买。我们洗净装膨润土的编织袋,晾干后人手一只,正准备出发,班长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极力阻拦。我们不理他,见阻拦无效,转而吓唬:“你们去嘛,‘雀波’把门一关,一个都不要想跑出来!”(彝族人管我们叫“雀波”,据说是同志的意思,我们也叫他们“雀波”)。我们去意已定,执意不听,并开始有所动作。班长无奈,追着我们交代:“千万不要进‘雀波’的屋!”甩开班长,我们兴高采烈地直奔梨树而去。

一行人边走边“叽叽喳喳”,没感觉累就走到了。看着满树的梨正在高兴,“汪汪汪”一阵可怕的狗吠声传来,吓得我们顿时无声无息,就地四散躲藏。我半蹲着扒着彝家低矮的土墙向里偷窥:妈呀,吓死人了!一条凶恶的大黄狗双眼通红,口吐白沫,向着我们狂吠,它拼命挣扎,想挣断栓在石墩上的绳子。有人打退堂鼓了:“算了,不买了,快跑!”我当知青时曾经被狗咬过,此时心里也充满了恐惧。正犹豫时,只听一声喝斥,伴随着竹杆拍地的声音,大黄狗马上停止了扑咬,退回阶沿趴在地上,但仍心有不甘的望着我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彝族汉子出现在院子里,他扔掉手里的竹杆,友好的和我们打招呼:“雀波!”惊魂未定的我们站起身来,强装镇定的指着树上:“雀波,我们买梨子。”这时,女主人抱着孩子,端着一碗饭从屋里出来了,她热情的招呼我们进去,指着狗说了一番话,我们也没听懂,估计是说它不咬人,让我们别怕吧。

我们麻起胆子进了院坝,站在当院,不敢乱说乱动,目光始终不离狗左右。它也一直用警惕的眼睛瞪着我们这些“入侵者”,喉咙里继续“呜噜呜噜”的发出威胁声。男主人到屋后扛来一架梯子,靠在树干上,肩挎竹筐,上树去摘梨子,女主人则坐在阶沿上给孩子喂饭,并招呼我们过去坐。坐在石墩上,环顾左右,屋檐下挂着黄澄澄的包谷,阶沿上堆着大堆土豆,看来,今年的口粮是没有问题了。我的目光落在敞开的房门里。从来没到过彝家,班长“千万不要进屋”的警告,让我心里充满了好奇,更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屋内的光线不太好,墙壁黑黢黢的,地上铺了一层小竹杆编成的竹笆子,屋子中央是火塘,上面吊着一个漆麻黑的罐状容器,可能是用来烧水,煮饭的吧。屋里没有任何家具,房间角落里堆放着“察尔瓦”,(用羊毛擀成的毡子,白天披在身上取暖,晚上当被盖用。)晚上他们就席地而睡吗?不得而知。

男主人在树上摘梨,他身手敏捷,很快,筐就快装满了,我们见状连声说:“够了,够了。”站起来去帮他接筐。我刚站起来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女主人还在给孩子喂饭,在她舀起一勺饭往孩子嘴里送的时候,一群苍蝇(大约有一·二十只)趁机落在饭碗里,我差点叫出声来,这饭还能吃吗?只见她从容的挥手赶走苍蝇,又舀一勺饭,喂到孩子口中,苍蝇又继续飞到碗里。就这样一勺饭,一群苍蝇,若无其事的喂·赶,看来是习以为常了。她一边喂还一边逗得孩子“格格格”的笑,看着孩子,她的脸上也充满了幸福的笑容,好一幅“母子同乐图”。我可笑不出来,这孩子会得病的。但是语言不通,我也没有办法。

梨子放在了当院地上,不称,估堆。记不清是几毛钱了,反正不到一元钱。我们把梨拣进各人的口袋里,和主人告别,踏上回家的路。走了一程,远远看见班长坐在山坡上朝这边张望,看来,他还是不放心我们。大家决定算了,不和他计较了,奖励他几个梨子。看到我们平安回来,还给他带回了梨,老实的斑长手挠着头,憨厚的“嘿嘿”笑了。

虽然还算顺利的买回了梨,但“喂饭”的情景让我久久不能释怀。直到后来有幸去了县城,看见满街苍蝇乱飞,牛羊成群,所过之处留下一地粪便,我们只能小心翼翼的择路而行。最不可思议的是,在我们前面一两步远的地上有簸箕大一团苍蝇,随着我们行进的步伐,有节奏的起·落,始终和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连县城都这样,我无语了。看来是我“少见多怪”,还是“入乡随俗”吧,我心释然了。

 

 

 “马帮”老边

我们挺进“龙王潭”,编入“五号机”之后,给“安运队”造成了严重的人员短缺,为了不影响生产,分队雇了几匹马运输物资到机场,统称“马帮”。赶马人是一个身材瘦高的彝族小伙子,有着彝族特有的高鼻梁,红红的脸膛,两只圆圆的大眼睛总是充满惊讶的看着你,笑起来还面带几分羞涩,大家都亲切地叫他“马帮”老边。

自从有了老边,感觉方便多了。只要机场上需要什么东西,包括食堂的米、面、菜等,只需往分队部打一个电话。过不了多久,你会听到阵阵悠扬的歌声伴随着吆马声从山道上传来(快乐的老边总是人未到声先到),很快老边挥着鞭子赶着马上来了。

到了机场,卸下东西,老边总是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东看西看,最后看着我们,他有太多的不明白。由于语言的关系,我们也无法满足他的需求。他脑子很聪明,来的次数多了,我们连说带比划,他也能大致领会我们的意图了。有时我们想从山下购买私人物品,只需将旧包装盒给他,他就会给买上来。时间长了,大家都觉得老边就是我们中的一员,如久了不见,都会打听:“知道老边上哪儿去了吗?”

雨季来临,几乎每晚有雨。一天,“马帮”老边出事了,因雨后路滑,在狭窄的山道上行走时,一匹马马失前蹄,连同背上沉重的驮架一起滚下几十米深的山崖。老边急得团团转,望着崖底无计可施。最后还是选择下崖救马。他双手紧紧地抠住崖壁,艰难地下到崖底,给马卸下驮架,倾尽全力想扶它站起来。看样子马摔得不轻,脖子耷拉着,浑身抽搐,努力了几次都未能成功。最后老边无奈选择了放弃。他流着眼泪攀上崖来,坐在那里无助地望着爱马,伤心地哭了。我们第一次看到老边这样伤心,看着他的不舍,我们心里也很难过,但又不知怎样劝他。面对悬崖峭壁,我们也无能为力,想帮也帮不上啊。哭了一会,老边用衣襟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我们帮他卸下货物,他赶着剩下的马,几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下山了。

当天回到驻地,大家的话题都离不开老边的马。几个班长在旁边小声地商量着什么,我们都没在意。后来才得知他们带着桶和刀,偷偷下到崖底,在余温尚存的马身上割下了几桶马肉,拿到伙房切成小条,用大盆腌起来。几天后,帐篷周围挂上了用铁丝穿成串的马肉条,我们才知道。对于他们的行为,当时我们不能理解,觉得太残酷了。

山上风大太阳也大,经过风吹日晒,马肉一天天地变干。在当时物资匮乏的年代,这实属美味了。慢慢地我们改变了看法,也理解了班长们,他们冒着危险攀崖割肉是为了给大家改善生活。那几天,每天都有人去察看马肉干什么时候可以吃。班长们说:“别着急,再等等。”想给我们一个突然的惊喜。一天开饭时,大家正吃饭,炊事班长笑着端出一盆煮好的马肉干,放在饭桌上:“今天打‘牙祭’,大家随便吃!”太突然了,我们欢呼着一拥而上,争着把马肉干往自己的饭盒里装。看着我们的高兴劲,班长们笑着说:“别着急,锅里还有!”那天我们人手一条马肉干,放在嘴里横撕竖扯,成了山上的一景,“淑女”形象也毁于一旦。食后,大家的结论高度一致:有点像牛肉,但比牛肉纤维粗。这也是我唯一一次吃马肉。

后来,因钻机搬迁,不再需要马帮,不知什么时候,老边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了。现在想起来,印象最深的是他那悠扬的歌声和那双充满惊讶的大眼睛。当然,还有美味的马肉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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