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在电视台主持过一个午夜聊天的栏目，大概由于那栏目的性质是为人排忧解难的吧？经常会有人找上门来让我帮助解决生活中遇到的难题。记得那天我正在摄影棚里录制节目，突然闯进来一对父女。父亲和我的年纪相仿，肚子比我大，头发比我光亮，手里提着装大哥大的那种真皮手包，一看就是９０年代典型的“经理”形象。闺女初二年级，单眼皮，紧绷着薄薄的嘴唇，第一印象是一定很倔。当爹的一见我就象见到了救星，伸出带着硕大金戒指的手用力地把我的手攥住：“哎哟刘老师，我也是老知青，原来陕西的！”一句话便道出了我们之间的缘份。稍作寒喧，他便进入了正题，将闺女一把拎到我面前气愤地说：“刘老师，这事儿您管不管？”
　　“什么事儿？”
　　“我闺女的班主任不仅用板子打学生，而且还规定谁做错一道题就罚款２块钱！”
　　“真的吗？”我很吃惊。
　　“我还能骗您？”那男子涨红了脸，捅了下女儿说，“你自己对刘老师说！”
　　女孩只在那里委屈地哭。当爹的只好补充说：“他们班上不少同学挨过那个姓焦的老师用板子打哩！仅仅从我的手里就罚走了２００多块钱了！您说有这样的老师吗？更邪门的是老师还在班上孤立我们孩子，谁都不能理她。今天课间的时候，一个女同学偷偷地对她说了一句话被老师看到了，焦老师就在上课的时候骂，说你们俩一个是肝炎，一个是肺炎，不能到一块儿，到一块儿就相互传染！您听听，这是老师该讲的话吗？我们家孩子现在都不敢去上学了。但凡有点儿办法我们也不敢和老师闹对立呀，现在不是没辙了吗！”
　　听了这爷儿俩的控诉，我被那蛮不讲理的老师气得火了，果绝地告诉他们，如果真是这样，我不但要管，而且要管到底。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怎样一个老师！
　　第二天，我们栏目组就赶到了位于中关村的那所中学。我估计今天在这里会发生很大的冲突，就请摄像师早早地将摄像机打开，紧紧地跟着我……
　　在楼道里，我最先碰到的是该校的校长。那是一个身材瘦小气质柔弱的中年女子，看见突然对准了自己的摄像机，她竟然慌乱得象一只突然受到惊吓的小白兔。我连忙上前说明来意。我说，当然这只是家长的一面之辞，我们只是来看看究竟。事实是怎样的，我们相信校领导。如果并没有焦老师打骂学生的情况，我们就走了，绝不会给学校添麻烦，因此希望学校领导能给个说法。
　　我本以为她怎么也会辩解的，可万万没想到她竟象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轻声说：“那都是真的……”
　　“那……作错了题罚款呢？”我诧异地问。回答说，也是真的！
　　我实在无法理解了，不由得提高了声音：“那学校为什么还让这样的人当班主任呢？她这样做是违反国家《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呀！”
　　校长十分诚恳地对我说：“我们现在也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们也很着急。您请进。”
　　进了办公室，校长为我们倒了茶，坐下来十分诚恳地说：“这事很麻烦。您来得好，正好也帮我参谋参谋。”
　　原来，焦老师是从东北建设兵团回来的老知青。她在黑龙江边干了２０年，其中有５年也是在那里当老师。据校长说，焦老师挺让人同情的。她曾经和一个北京知青谈过恋爱，可那人却在１０年前回了北京，而后又和别人结了婚。焦老师不知实情，就等呀等呀，直到５年后才知道，差点儿没气疯。再后来，她就和当地一个青年谈恋爱了，可是结果也不好，吹了，最终是带着满心的伤痕孑然一身地回到北京……
　　“那天我们研究将这个班交给谁来带，”校长低着头说，“焦老师突然来到了我的办公室，她说，她要当这个班的班主任。她说，她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来。见我还在犹豫，她突然就跪在我的面前，哭了！她说，她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就想好好当个老师，求求我给她当班主任的这次机会……”
　　说到这里，校长的眼圈也红了。她接着说：“我同情焦老师，就答应了她。从那天开始，焦老师就把这个班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好象那就是她自己的家，学生就是她自己的孩子。她几乎天天和孩子们泡在一起，那个班的成绩是全校最高的！”
　　我怎么也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的！您想，我也是个老知青呀，我当然很理解焦老师的心。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我的耳边炸响了：“电视台的在哪儿？！”
　　一个嘴角泛着白沫的女人跳到了我的面前，将大腿一拍，跳着脚说：“好好好！你们来得正好！我是脚正不怕鞋歪！我已经停了课，咱们今天就好好说道说道！”校长太弱了，一看她这个架势，吓得躲出了办公室。
　　我知道，这一定就是焦老师了。因为刚刚听过校长的介绍，我的心情此刻反倒平静了下来。我静静地看着焦老师，甚至带了点微笑，将手伸给她，尽量温和地说：“焦老师，您先别急。我们只是来了解情况的，有什么您只管说。刚才校长说，您是个老知青，巧了，我也是个老知青。咱们这些人干到今天真的是不容易……小李，把摄像机关了吧，我和焦老师聊聊。”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是这样的态度，（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会是这样的态度，）所以她一愣。我接着说：“您是当班主任的。我也是老师，知道干这行有不容易。今天的孩子不好管呀。不要说当个好老师了，只要今天还能当老师，那就是觉悟！一个老师才挣多少钱？可他付出的又是什么？这其中的苦，焦老师，只有您自己肚子里知道哇！”
　　您是不是觉得我这样说话特虚伪呢？可当时我说这番话的时候真的很动情。焦老师全身都抖了起来，她流着泪将自己的舌头吐了出来，白苔厚厚的舌面上长满了口疮。
　　“这位记者，”她说，“你看看吧。这还是人的舌头吗？为这些孩子，我的嗓子都喊哑了。”说着，她举起胸前吊着的哨子给我看，“医生说我的声带上长了个瘤子，让我赶紧去检查化验，可我现在离得开吗？说不出话来我就吹哨。现在的孩子都是小皇帝小公主，让家长和社会宠坏了。这是一代人呀！如果我们继续宠他们，就会宠坏我们国家的明天！不错，我是打了孩子，我也知道这样的做法会给我带来麻烦，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能继续宠他们。昨天我看过到《参考消息》上就说，台湾中学就有体罚，也是打手板，家长反而认为很好！到哪儿去说，我也是这个观点！”
　　正在她对我慷慨陈词的当儿，男男女女一大群孩子冲进了办公室，大呼小叫喊成了一片：
　　“记者在哪儿？”
　　“谁欺负我们焦老师了？”
　　“不许拍我们老师！”
　　“记者有什么了不起！”
　　甚至有个男孩对着我攥起了小拳头！
　　焦老师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把哨子吹得山响，用她那破锣嗓子大喊：“谁让你们来的！都给我回去！”
　　孩子们象小羊一样吓退了。我笑着说：“看来您还真有人缘。您去上课吧焦老师，我会把情况闹清楚的，请相信我，我也是插队回来的人呀。”
　　焦老师没有一丝笑容，她不太信任地看了看我，再次说了句“脚正不怕鞋歪”，走了。
　　那个躲开的校长回来了，把双手朝我一摊，说：“您都看见了。”
　　“看见了。”我说。
　　她又告诉我，那个向我投诉的女孩也确实有点问题。她爸爸是个什么公司的经理，挺有钱的，那孩子不好好学习，却天天和人家比穿名牌儿，放学了就请男生下饭馆儿，还喝酒抽烟。
　　我看定了校长，半天没说话。临走，我握着校长的手说：“您请放心，我不会胡来的。我挺同情焦老师的，她现在需要的不是批评，而是帮助。您给我点时间，我会想个办法。”校长听了，在我手上很重地握了一下。我没说我也很同情这位校长，短短的时间里我已经体会出这个弱女子当家的难处，心里想，她真不适合当这个校长。
　　回到家我的眼前总会出现焦老师那干裂的白唇和她胸前晃动的哨子，晚上做梦竟然看见焦老师在我的面前跪下来苦苦哀求着让她当班主任，所以半夜就醒了。
　　我突然想到一个人，心中立时兴奋起来。
　　这个人姓徐，是个年逾八旬的老太太。她满头纯白的头发象假发般整齐地背向脑后，脸色红润光亮，使人无法相信她的年纪。从气质上看，不认识她的人定会猜她是个街道干部。其实，她却是行知学校的校长。
　　行知学校在咱们北京肯定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它有个古怪的招生原则──专要那些被各个中学“放弃”了的学生。这些学生用句今天时髦一点的话说就是“问题少年”。他们在过去的学校里惹事生非、打架斗殴、上房揭瓦……总之，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奇怪的是徐老太太却从全北京各个角落里把这些宝贝都搜罗到这里来了。例如有一天在和别人闲聊的时候，有人开玩笑说：“你有本事就把机场路闻名的‘小蘑菇’也给召到你的学校来！这小子别看只有十三四岁，用酒瓶子开人脑瓢就有三四次了，沿机场路，没有人不怵他的。他爸爸自己跑到派出所里托关系想把他弄去劳教哩！”当时，徐老太太微笑着没说话，但没过一个星期，“小蘑菇”就坐在行知学校的教室里了。更令人不可思意的是，这些孩子只要一进行知学校就好象中了邪一样变了，他们热爱老师，热爱集体，热爱学习，就算是放了学也还不愿意离开学校。在我到这所学校采访的时候，孩子们的家长流着泪对我说，是行知学校给了孩子们做人的尊严和新生活。我问徐老太太她到底使了什么样的法宝，她笑着向墙上一指，我看见那里写着四个大字：“爱满天下”！老太太告诉我，那是她的老师陶行知先生的话。原来，在老人年轻的时候是个阔人家里的使唤丫头，根本不识字。是陶行知先生开办勤工俭学的时候把她领到学堂里一边学手艺一边读书的。是陶先生使她知道了这个世界有多大，人应该怎样活。读书使她的心里亮了，眼界宽了，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暗暗地下了决心，要做个陶先生那样的人。不知道在八十岁以前她的日子是怎样过的，反正没能达到她对自己的生命设计。邻近八十岁的时候，赋闲在家，儿子已经成了某家公司的“大款”。一日，儿子对她说：“妈，您老这一辈子活得辛苦。现在我总算有能力孝敬您老人家了。说吧，您需要什么？”他心想，老太太平日里买黄瓜都只买搓堆的，即使张口吧，要个旅游机票什么的还不就到头了？谁曾想，老太太平静地吐出来两个字却让他后悔不迭。
　　徐老太太说：“学校。”
　　他以为自己听差了，问：“什么？”
　　老太太大了点声，说：“学校。”
    老太太需要一所自己的学校，全然按照自己的方式来管理的学校。儿子没和老太太拌嘴，他到处跑关系，租楼房，买课桌椅，最后总算把学校办起来了。老妈在八十岁上当上了校长，给学校取名为“行知学校”。
　　这个学校有个很明确的规矩：所有老师都不许对学生提起他们的过去，不许对学生有任何体罚，说话时不能对学生的人格进行哪怕是拐弯抹角的侮辱。据说一次，徐老太太发现一个老师在同学生谈话的时候自己坐着，却让学生站着，第二天就请那老师走人了。“以爱治校”在这里是至高无上的原则。
　　在我转述行知学校这些原则的时候你能相信它可以对付那些“小蘑菇”们吗？反正我是不太相信的。我问徐老太太：“如果学生根本不听，老师该怎么办？”老太太回答：“和他谈话。”
　　“如果谈话没用？”
　　“那就再谈话。”她直视着我。后来我才了解到她说的“谈话”是个什么意思，那个外号叫“小蘑菇”的孩子是在老太太和他谈了７０多次话以后才开始转变的。于是我想，为什么不带着焦老师到行知学校去走走看看呢？让她自己比较一下“爱”和“恨”（哪怕是“恨铁不成钢”）哪个威力更大。
　　我对女校长说了我的想法，校长很支持。她说，她不仅要焦老师去，而且要全校老师都去看看。
　　就这样，我们坐了一辆大面包客车浩浩荡荡来到了行知学校。焦老师显然不太情愿，所以见到我的时候依然不理不睬地躲得很远，座谈会开始的时候，她夸张地将自己带来的一大摞卷子“啪”地拍在桌上，然后便头也不抬地用红笔批改起来，显然这是一种公然的蔑视。女校长担心地看了看我，表情很无奈。我也很担心，不知道自己的这项建议会得到怎样的结果。
　　座谈开始了，很快我们便被那些有趣的小故事所吸引──
　　故事一：一个妈妈告诉我们，她的女儿在原来的学校上到初二时得了一场大病，本来挺不错的学习一下子滑了下来。这时老师找到家长，一定要家长带着孩子到医院开个弱智的证明，这样就能不影响那所学校的升学率。从那以后，孩子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彻底垮了，她不哭不闹，而是上课就捣乱，最后学校只好将她扫地出门。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天下还有这样一所学校，就跑来给女儿报名。当她听说招生已经满额的时候，就拉住了徐老太太的手苦苦地哀求说：“我是个插队多年的老知青，在乡下受了不少的苦。他爸爸又离开我们娘儿俩……我自己受苦没什么，就希望女儿将来能有个比我强点的日子……”她没说完，徐老太太就说：“你什么也甭说了，明天就带孩子来！”第二天，那女孩儿出现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说：“叫奶奶！”女孩就怯怯地叫了声：“奶奶……”
　　“嗳！”徐老太太满心欢喜地应了一声，就把孩子揽在了自己的怀里，摸着她的头一个劲地夸，“多水灵的闺女呀！”
　　那天，孩子回到家里一直在唱歌。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对妈妈说：“妈，你说我长得水灵吗？徐奶奶说我水灵呢！”突然，那从来不哭的丫头趴在枕头上哭开了，妈妈忙问怎么了。她哽噎地说想起了自己去世的奶奶……
　　故事二：一个男生告诉我们，他在原来的学校是个打架大王。他自己也知道应该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动不动就打架，可一到时候就控制不住。有一次生物老师提搂着他的衣领子将他向教室外头拉，他竟然当胸给了老师一拳！“我被开除了。”他说。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开除我这样的开除谁呀？”可当他在爸爸的逼迫下踏进行知学校大门的时候，徐老太太却好象见到了宝贝似的连连说：“嗯！这小伙子不错！”她让同学们把自己的优点都写在一张纸上然后念给大家听，可这男孩却写道：“我没什么优点，我的优点是不怕打架，我是个坏孩子。”老太太一听就生气了，批评他说：“在咱们这所学校里没有谁是坏孩子。”那男孩很感动，象戒烟一样戒着自己的打架。可是有一天他终于忍着住了！
　　那天，他走向学校，在离校门不远的拐弯处遇到了三个小流氓。那三个家伙围住他说：“行知学校的小子，叫声爸爸就让你过去！”他不叫，脸上就狠狠地挨了两个嘴巴。他心底的火“突”地就着了起来，如果是在过去，他肯定就扑上去拼个你死我活了。可这次连他自己都奇怪是怎么忍住的。他拔腿就跑进了校门，抓住一个男老师问：“老师，我能不能打架？”老师问明情况，看着孩子脸上被扇出的红印，气愤地说：“你不能出这校门半步！可老师能去打架！”说完就追出了校门。那三个小流氓没想到老师会象狮子一样扑出来找他们算账，被镇住了，拔腿就逃。男孩感动极了，说：“老师跟我们真铁！”而老师说：“我们行知学校也有自己的尊严，不能让人看不起！”
　　故事三：徐老太太告诉我们，一天上课，课堂上突然响起了蛐蛐叫。任课老师就顺着声音找，发现一个男生的课桌里放着一个蛐蛐罐。老师没生气，只是说：“先放在老师的办公室行不行？等放学了再还给你。”学生答应了。老师问清了应该如何保护蛐蛐才将它拿走。后来，老师特意到那学生家去家访，才发现原来他的父亲是个级别很高的蟋蟀迷，家里的所有空地上都摆满了蟋蟀罐。见老师来家访，那父亲如数家珍地为老师介绍他最得意的蟋蟀，什么“黑老虎”、“铁蝎子”……其中一些蛐蛐是他花了上千元从南方买来的哩！老师对这位父亲说了他儿子到学校以后的进步，然后又对这位父亲说，最近孩子的精神好象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他总想着玩蛐蛐儿。爸爸听后一愣，半天低着头不说话。突然，他站了起来，举起一只只的蛐蛐罐狠狠地砸向地面。他流泪了，说：“咱不玩了，不能为玩蛐蛐耽误了孩子。”后来，孩子很有出息。在他毕业的典礼上，徐老太太上了台，对着台下的那位爸爸深深就是一个大躬。老太太说：“我得代表我们老师谢谢这位家长，没有他的理解和牺牲，就没有这孩子的今天。”那家长在下边激动得直擤鼻子！
　　总之，那天行知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们确实也没有讲出什么比上面我记录下来的故事更了不得的，说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就因为它们都是当老师这行的人每每会遇到的，老师们就很有了些共鸣。可是这些故事却似乎打动不了焦老师，她一直在不停地批着眼前的卷子，好象一句都没往耳朵里听。你真的以为她没听吗？不是的。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红笔时不时地会停下来，有的时候笔尖还发抖。快结束的时候，学生热情地给我们表演了他们的英语小品，看着他们那样投入的演出，我很难相信他们过去曾经是被各个中学“扫地出门”的一批。最后，交流活动在掌声中结束了，谁都看到，焦老师没有鼓掌。这时女校长站起来，代表她的同事对行知学校的师生表示了感谢之情，此后所有的来宾都站身准备离去。可就在这时候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喊道：“请等一等！”
　　大家把目光一下子转向那里──是焦老师！
　　焦老师站了起来，手里还攥着那支红笔。她踟蹰着，女校长担心得脸都白了，生怕她说出什么不礼貌的话来。
　　焦老师避开我们的目光，却看定了行知学校的学生们，她说：“我只想说一句话，孩子们，好好地珍惜你们老师对你们的爱，当老师这行不容易！”
　　她的话使大家都愣了，但立刻女校长和徐老太太就带头鼓起掌来，学生们说：“谢谢老师！”我们大家都鼓掌，当时我觉得我自己快象女人一样流泪了。焦老师仍然没看我一眼，她收起自己的那摞卷子，象大获全胜的英雄一样，昂首挺胸地在掌声中向汽车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