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移民侧影集】：

   伍韶华：命运喜欢恶搞

伍韶华小时候一家四个女儿，她排行老幺，长相出众，却最体贴父母，吃苦耐劳。在家做家务活，出门买菜拉煤，什么都干。又聪明能干，读书在姊妹中最好。她腰间长疮化浓，疼得受不了（后来医生说已有生命危险）才告诉她妈，背着她去医院。疮治好了，腰间落下一道深深的疤痕。这伤疤既是童年艰苦生活的提示，又是顽强生命力的印证，更是她苗条身段上一幅令人震惊的纹身。

个人的自由意愿是决定人生成败的最大因素。平民背景的伍韶华对人生敢打敢拼，同时又有算计谋划。凭她的才干加之‘红五类’出身，她在中学，下乡做知青，以后上大学期间，都堪称皎皎者。打排球扣手，跳舞唱歌，且学业优秀。一个颇风流的大学同学对她追之讨之，终于动摇芳心，相爱结婚，于八十年代后期一起移民来美。那位夫君在美有不少亲戚，也算个人物，学位没有读完，却在家族关系之外建立了广泛的社会网络。他们看上了中美间做室内装修材料贸易的黄金机会，一起做了大量调研工作，毅然下海，筹集资金，建立了公司，很快做大了。那位老兄原本是个轻佻之徒，常常出入两国之间做生意，哪里经得住当今大陆人欲横流的滚滚大潮？一两年下来，就在大陆有了若干新欢，一趟生意就是个把月不回家，就是回来也难与老婆敷衍一点小别亲密。伍韶华一心苦干，公司和家里都一手操持（当时他们已育有二子），含辛茹苦，仍对老公百般体贴，深怕其劳累过度，而对他在大陆那些勾当毫无猜忌。直到那天老公一本正经提出离婚，她还昏昏然不知其所云。听到男人以斩钉截铁的口气冷冷重复，她才悟到命运已经颠倒--此事已定，你听得很清楚！

以排球扣手的敏捷，伍韶华抓起桌上的铜镇纸朝老公打去，不偏不倚正着脑门。那厮转身欲逃，紧接着订书机又飞去，命中后颈。男人在碰上门之前，大叫：我要告你，家庭暴力！当然接下来是按部就班的离婚官司。伍韶华取得孩子的监护权，分得公司和家产的一半，等等。她已经没有兴趣再作什么生意，而凑合去一家美国公司当了文秘混日子。这一折家庭闹剧，也许在华人中间天天重演，却摧毁了她的身心健康。两年后，伍韶华被诊断为子宫癌，手术切除了她的整套器官。之后陷入长期抑郁。好在她的资产不少，容她安然退休，日子也不算拮据。

命运喜欢恶搞。伍韶华对其他女人常怀敌意。一个偶然的机遇，她与纽约的一个女友聚餐时，认识了女友的丈夫。这位女友比她大几岁，作房地产正走红，是弗拉辛华人区最大的房地产公司合伙人之一。她对伍韶华颇怜悯，邀请去家中小住。而她那位夫君原是上海芭蕾舞剧团的小号手。艺术家往往是训练成的无能之辈，除吹号之外他一无所长。在纽约好几年了，干不了实事，只混得在曼哈顿的三流酒吧吹吹布鲁斯慢板，在老婆面前灰头土脸。与伍女士一见如故，同命相怜。于是这一小住不打紧，却引出来了另一段情事。伍韶华不惜每周开车去纽约与情人幽会--她极其喜欢那位先生的小号吹奏，一曲《月光》常常摧她泪下。我问及此事，她笑笑，接着却咬牙切齿：嘿，这世道，总得换换位置吧。

好在那位女友忙于生意，知道不知道此情，我们不得而知。退一步说，很多华裔女士也不大在乎此类柏拉图式的艳情。我的一位朋友就常常公然称谓他的“红颜知己”是何人云云。“红颜知己”其定义就是：知而无实--那岂能有害？不过，有一点是实：伍韶华现在恢复了她往昔的活力，高挑身段窈窕，白皙肌肤润泽，无言而带微笑。在本地华人圈子里，常常是她一展歌喉，四座顿时鸦雀无声。大陆遗老们都喜欢听她天然成熟的女高音。

 

 

白鹤石：命星儿长满了

 ‘蓝云’男四重唱在华盛顿中国音乐协会表演。四个人身材高大，一色晚礼服蝴蝶结，台上一站，容光焕发，风度翩翩。其中有老罗我熟悉，是原广州乐团的男高音，我替他伴奏过独唱，很有天赋，音色亮且富于表情。其他人包括白鹤石则不认识，以为都有专业水平跟老罗差不多厉害。哪知这些哥儿们好看不中用，唱了半天，连什么歌都没听明白，呜呜呜一阵，伴奏钢琴也乱成一团，就完了。

老白属于在美国存活都有问题的那类人。既无专业技能，又无英语，跟随老婆（学生物的）来美，靠老婆收入维持生计，自己只打点零工搞装修。偏偏爱在华人合唱团里混，说话大声武气，为人满不在乎，自我感觉良好。他如此豪气也有道理，因为他命大福大。他是广西人，在一次大泥石流灾时，镇子里多半人丧生，他家里人也都给砸死砸伤了，只他一人毫发不损地走出废墟。前年底，他与妻女去西海岸，他驾车时忽悠睡着了，车子撞在路边的水泥护路墙上，其妻被射出车前窗，当场死亡，女儿也受重伤，他自己只折断了脖子。当地医院急诊室告知他没有生命危险，可以回马里兰做手术（因为他没有保险）。他坚决要求在当地做。医院无奈只得做了，住院手术各种费用二十多万美元。他欠了一屁股债，干脆宣布破产，把所有债务一笔勾销，包括医疗费用（所以我们都得付昂贵的医疗保险来替老白垫背）。办完丧事两个多月，悠悠然笑吟吟地回到合唱团排练，恢复了惯常的大大咧咧的潇洒风度。再次大难不死。

好运还在后头。春末夏初，恋爱时节。白鹤石与本地一位富裕的离婚女士相好，如火如荼，很快就结了婚。新妇面貌可人，身材匀称，电脑软件工程师，且有离婚分得的资产，数量极其可观。显然老白体貌丰伟，使得这位小富婆折服而不计较他的职业教育财产。本地单身中年白领女士宁缺无滥的口号无疑是可以变通的。

有道是：男人想要所有的女人来满足他一个需求；女人想要一个男人来满足她所有的需求。这个说法在白鹤石的故事里有点说不通。世道在变，女人在变，但是男人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