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额里吉赫”的命运 作者:老笨


额里吉赫不是人,是一头普通的驴,蒙语管驴就叫“额里吉赫”。但额里吉赫在我们公社就不是头普通的驴了,因为整个乌力亚斯泰草原上它是仅有的一头驴!
  额里吉赫是我们公社的书记从很远的地方用一头大犍牛换回来的。书记刚上任的时候参观过内地的一些公社,对骡子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他回来以后对牧人们说,骡子比马的力气大,能拉动很重的大车,为了战备的需要,我们不仅要生产马匹,还应该生产骡子。将来一旦与帝修反打起来,骡子就能拉炮车。当然,道理是不错,但生产骡子需要的是种驴,所以书记特地到内地换回来了额里吉赫。
  额里吉赫个子不高,但看上去十分结实,长着一双乌亮的大眼睛和一对兔子般的大耳朵。当它伸长脖子“啊呜啊呜”大叫的时候,那声音在寂静的草原上足能声闻二、三十里!它好象也知道自己肩负着的重大任务似的,刚刚一看见公社旗杆上栓着的骒马(即母马)时就多情地大叫着扑了上去。但由于它的个头太低,被那骒马一蹶子踢到了一边,根本无法骑到那骒马的背上去工作。
  更糟糕的是,草原上的马们从来没有见过额里吉赫这样的怪物,所以只要看见它热情洋溢地跑来,就会象躲避野狼似的炸了群,四散狂奔。多情的额里吉赫绝望地喊叫着,追赶着,它在草原上体验了太多的失恋和孤独。终于有一天,在它狂热的追赶下,公社的一群马被惊吓得跑出了边境,到了外蒙古地界。我们公社的书记通过边防站,几经谈判才把那群马以及额里吉赫讨了回来。从那以后,书记不敢大意,就安排了我们大队的知青专人管理。管理额里吉赫的知青叫崔警钟,大家索性尊称他“驴管员”。他的任务就是每天喂驴,或牵着驴四处溜达。“驴管员”似乎不满足于自己的工作,他总想着应该实现书记的夙愿。所以有一天,他说服了大队长,要来了一匹骒马,将它牵到事先挖好的土坑内,再将四腿用马绊子栓牢。这时,从平地上看,它就只有一米来高了。接着,“驴管员”牵来了额里吉赫。果然,它顺利地爬上了马背,第一次完成了革命的任务,尽管那匹缺乏阶级觉悟的骒马不太愿意,但它还是怀孕了。
  当小骡子出生的那一天,全草原的牧人们都象赶那达慕一般来到了大队部。他们对眼前这个小小的生命啧啧称奇。它有一对象爸爸一样的长耳朵,又有一身象妈妈一样乌亮的红褐色皮毛。它很淘气,估计这点是随了它爸,落地不久就能围着妈妈跑圈。可它的妈妈却似乎不太习惯自己生出来的这个小怪物,总是用一种含着惶恐的眼神无奈地瞅着它。她给它喂奶,再怎么说它也是她的儿子。
  可是其他马却不那样想。当这匹骒马带着自己的儿子返回马群的时候,整个马群都象躲避瘟疫一般躲避着这对母子。那些披着猎猎长鬃的駬马们暴怒地呲着牙冲向了小骡驹,好象要把它咬死。骒马以自己产后潺弱的身体低档住駬马们的攻击,带着丑陋的儿子,离开了马群,在草原上孤独地漂泊。马倌也不敢将她母子赶回马群,因为那样更会给他们带来灾难。过了大概没有三五天,人们看见那匹骒马独自回到了马群,她的腿上有被狼咬的伤口,而小骡驹却不见了。毫无疑问,他没能等到拉炮车的年纪就成了野狼的晚餐。
  再说那额里吉赫。公社书记被调走了,它当然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完成创造骡子后代的任务。再后来当“驴管员”被队长调到菜地种菜,它便成了浇地的劳力。每天,“驴管员”为它戴上捂眼(一种用布作的蒙眼睛布,为的是不让驴看见身边没有人监督而不停地干活),让它围着水井一圈圈地转个不停,水便因为它带动了机器而哗哗地从井里被提了上来,再通过水渠流向才菜地。菜地是为了向知青和牧民供应蔬菜而开辟的。其实牧民们并不吃什么蔬菜,只是知青来了以后才学着在炖牛羊肉的时候放上几块象牙白萝卜或大葱。至于心里美萝卜他们是不敢吃的,因为他们非要说那种萝卜里的红心是血。豆角也不吃,说是虫子包。既然菜地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所以大队也并不重视,只留了“驴管员”一个劳力和他的驴。那是一种极端寂寞的日子,每天除了额里吉赫不再有第二个活物。“驴管员”便渐渐地学会了拿额里吉赫解闷的毛病。高兴的时候,他会给额里吉赫灌酒,然后看着额里吉赫在井台上东摇西晃地出洋相。当他自己喝醉了的时候就会为额里吉赫系上个花头巾,亲着它冰凉的鼻头称它作“媳妇”。生气的时候他就会抄起个红柳枝把额里吉赫狠狠地抽打一顿。
  那一天,“驴管员”从公社回来,高兴坏了。手里挥舞着一张纸对着额里吉赫大叫:“亲爱的!我要回家了,我的病退批下来了!他奶奶的!我要走了伙计!”于是他把所有的酒都拿了出来,痛痛快快地往肚子里灌,然后再把酒灌给额里吉赫。再后来,他醉倒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额里吉赫不见了。他去找,却没找到。直到他离开我们公社,也没见额里吉赫的踪影。有人说,可能额里吉赫也象“驴管员”一样,病退回自己的家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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