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我怀念你 作者:南风粤韵


 

  阿西,我怀念你


    阿西在海南死去30年了,也许我是第一个为她写追念文章的人。 1969年10月,我和阿西同批下乡到海南的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分在同一个连队。她是我下乡后第一个室友。西西是只快乐的小鸟,我们那低矮的茅草房里,常飘着她的歌声和笑声。
    那时我们为“建设海南、保卫海南”为“结束洋胶进口的历史”大面绩的开荒种橡胶,不断与当地的黎苗族老乡发生土地纠纷,为缓和“军民关系”,我们连队办起文艺宣传队到黎苗寨演出,我是跳的,西是唱的,我俩似乎很合拍,但我和她共同语言不多,我内心把她归于小市民一类。我们虽然同届,但她比我大,据说留过级。她显然不象读书的料子,文学知识几乎是零,其他学科也不感兴趣,但对缝纫很内行,穿衣打扮绝对一流。 
    我们那时月薪只有28元,伙食去了10元,加上买生活用品等很难存钱。西西却比我会省钱,吃的也少,光伙食费就比我少3元。她用节省的钱买刚面世的“的确凉”布,自己剪裁做了好些合身别致的衣服,很显姑娘的身段。那时根本看不到头饰,西西居然用防寒的塑料薄膜剪了“白丝带”扎辫子,还帮我扎,拿镜子我照,可以想象,青春的脸蛋,两条齐肩短辩上扎着白蝴蝶结,真的增加了女孩的妩媚。可是我不敢扎,和大多女知青那样“不爱红装爱武装”,还是红卫兵打扮,甚至把衣袖裤脚卷起来(不堪回首)。可是西西,什么都敢穿敢戴,本来就长得俊,再经打扮,男生开始对她行注目礼。 
    记得那是70年夏天吧,,大会战白热化,我们在原始森林劈山种胶异常艰难困苦。我抡锄头技术很差,可能因为不偷懒,加上喜欢写写画画,结果荣升副班长协助班长(原农场的老工人)做些文字、思想工作之类事情。本来就被看成有点资产阶级思想的阿西却显得怕苦怕累,总说这痛那痛,还说下午发低烧无力请假不出工,医务室又检查不出什么病。一次她又喊病时,我就摸她的额,可能烧的太低度,我感觉不出什么,我也和大多数人一样,都以为她装病。我们连队坐落在五指山下一个小盆地,茅房周围是一望无边的油棕林,我们除了开荒劳动,就在这片美丽的热带林子里没完没了的开会学习。那时侯时兴“一帮一、一对红”,知青们分别结成对子在油棕林谈心(有的顺理成章成了恋人)。我和阿西不同班,但同一室住,我很天真的想和她结对子帮助她一下。一天晚饭后我和西在油棕林散步,就认真的问她到底真病假病?她急急分辨说“骗谁也不会骗你!”我想她知心朋友不多绝不骗我,所以信她。 那些天,男青年X老跑来我们宿舍说很多笑话。逗得我们哈哈大笑。后来西西被X约出去很晚才回来,我知道他们恋爱了。X是66年来的老知青(我们团前身是国营农场,有大批65、66年从广州下乡的社会青年,他们叫老青年。我们68年后来的叫新青年),只有小学文化,听说原是广州街头的小混混,模样奇丑,阿西和他一起,应了那句“鲜花插到牛屎堆”的话。其实他们走到一起也不奇怪,他们都是连队宣传队独唱的,歌唱得实在好,他们唱歌唱到一起了。加上X有社会经验,西很单纯,觉得和X一起很快乐,从X那里听到很多没听过的事情,她认定X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倒霉的是新、老青年都瞧不起X,阿西和X一起就更掉价了。我对阿西和X恋爱内心是不认可的,可是看她很快乐,很勇敢追求自己的爱,我说不出反对的理由。 
    不久,我被调到团部搞新闻报道工作离开了连队,离开了阿西。几乎同时,她到场部医院证实患重病被送师部医院检查,后来又送海口市的兵团医院治疗,被诊断为肾癌,要做大手术切除了肿瘤。我是她与团部之间的联系人,很多信件通过我转给有关领导。我为她找组织申请困难补助,却久久得不到解决,原因是她家庭历史复杂(她父亲不知何故早死了),政策有规定不能补。补助对象也要划分成分?我很不平,找团长申述,团长曾是带兵模范,很有人情味,出面解决了,还利用到海口开会机会看望西。那段时间,X逃港去了,之前,西是知道的,她在最需要钱治病时还把自己的钱给了X做盘缠,还给我信请我借钱给X有急用。我不知道X用我们的钱去逃港,看在西的份上把身上的几十元存款都给了X,事后X就不知去向了。 
    阿西的手术用了8个小时,我当时没时间到海口陪她,幸好她妈妈和唯一的姐姐都在身边,她们都很穷,不可能长期守着她,手术完后就走了。她姐姐在Z市工作,准备把她接到Z市治疗。阿西伤口拆了线慢慢能走路后,医院给了她一个星期外出假期。她以为好了,很乐观的回了一次农场,她生活还不能完全自理,我把她接到团部和我合铺住,同室俩个女同事有点避忌,但西西这么可怜,也不好说什么。可惜那时我不会也没条件给她弄什么好吃的,只是和她一起吃饭堂的,业余时间陪她走走聊聊,她已经很感激我了。她告诉我X逃港去了。我很生气,觉得他应该在她身边,但西一点没有怨恨X,她相信他真心爱她,或许对他寄予希望,对着这么个既患病又痴情的女孩,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西西离开我后,去了Z市的医院继续治疗,因为恶化,又送回海口兵团医院。我利用探家机会到海口看她,一进病房,她同房的病友居然认出是我,原来她枕头旁边放着一本像集,里头有我的照片(红卫兵照片,因为她到兵团不久就患病,我还来不及给她农场的近照),大家经常看她的像集也就熟悉了我。她十分虚弱,已经不能起床,我看见她落形的模样,忍不住哭了,她见我哭,也就哭成一团,我那时医学知识实在很糟糕,也没找医生问问,不知道她已经接近生命尾声了,否则不知道会怎样哭着收场。那次见面,她突然说“X借你的钱他会还你的”我想她始终相信X,这样也许没那么痛苦,所以顺着说我知道,我也没想到要他还。我特别不想她提起她爱又无望的人,就提议一起翻看她宝贝的像集,那里头有她童年、少年和红卫兵时代的照片,真的很耐看,但这么一个美人胚子,却逃不出红颜薄命的命运,我们那次见面后不久,才20出头的她终于离开了人间。按她的遗愿,她心爱的像集也和她一起火化了,那里头也有我的照片。 
    阿西死后不久,团部有一支逃港不成被抓送回农场的队伍,他们集体办班,出入排队。有一个是某连的团支部书记,在靠近香港的海上被鲨鱼咬了屁股一口,不知怎样没死在海里被救活了,他也在这支队伍里一拐一拐的。一天,我在拐子后面,发现了X那张奇丑的脸,我们四目相望,什么话也没说。我只是想起了阿西那张曾经青春美丽充满生气的笑脸。 20多年过去了,我在知青聚会时听一个农友说X后来还是逃港成功了,现在是一个小老板,成家立业混得可以。还说他知道阿西死后大哭了一场,曾经想到海口找阿西的骨灰要帮她造墓。在后来一次知青聚会时,X从香港赶回来,人很多,我们还是没说上话,他给了香港的电话号码我。事后不久我出访途径香港,我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始终没给X打电话。返程经过香港时候,我终于拨通他家电话,我想证实他是否爱阿西。想告诉他阿西对他的痴情。他和我都是西西生命后期的朋友,但是我们的电话中还是没提这个话题。他再三请我喝茶,我谢绝了。我想西西已经远去,证实这个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他真的深爱西西,我也不想提起这段往事。
     当年十万知青到海南,有的因为山洪爆发、开荒爆破、各种工伤以及毒蜂蛰、毒蛇药、疟疾、疾病等原因死在海南,广州市一个副市长的儿子就死在海南。阿西只是其中一个。她到海南不久就匆匆而去了,连我也没弄清楚她家人在那里。我曾很后悔怀疑过她装病,曾把她列入小市民…….没给她更多的照顾。我还想如果她活着,也许和X幸福结合,也许她会在时装界有所作为…….可惜没有了也许。 阿西,我怀念你。 

                                                                           

                                                                          写于2001年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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