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移民侧影集】:罗敷·田澜江
作者:散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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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移民侧影集】:
今天是罗敷的葬礼日。我见过她但不曾正式介绍认识。罗敷具有山东富家女子的所有元素,高大苗条,面相华贵(也还漂亮),有艺术教养和上层社会气度。她随父母在大陆变色时移民台湾后来到美国,例行公事地念书谋职嫁人生娃。离婚抑或是丧夫守寡之后(细节不详),认识了一名白人商人,建立了常见的非婚浪漫关系(俗谓二奶)。她比那位先生长几岁,但显然二人相得甚与,共同度过了许多热烈美好的时光:罗敷不是浅薄虚荣的小女子,但是无意间她会对华人合唱团伙伴请假提到,去法国,埃及,非洲,自驾飞机,或者华盛顿上流社会的各种派对。罗敷的首饰衣着无不显示出巨富情人的爱心与慷慨(当然只有她最好的朋友才知道其来源)。 不过,好花不长开,好景不常在。那位浪漫多情的男士翻船了。他因违法出售飞船高科技给敌国被判徒刑,锒铛入狱。在这之前,大约预知东窗事发,他赠送罗敷一笔巨款以保证其余生舒服安全(也有人说是为遗弃色衰女友的报偿,细节不详)。罗敷在地皮最昂贵的伯色斯达买了豪华公寓,退了休,可说是一位悠闲的贵妇。她经常与女友们去酒吧和娱乐场所,或者在游泳池和健身房雕凿其天成曲线。但恶运仍不肯放手。去年她开始胃疼,医生说是一般的胃疾,敷衍开了药。到年底她的症状急剧恶化,确诊胃癌晚期。之后实际上就在等死。据上周之前探访她的女友说,她已经奄奄一息,成为一具骷髅。这位女友当时情不自禁而声泪俱下。 美国法律允许犯人参加亲人的葬礼。不知那位先生去没有?我因加班未去(正是联邦政府招标盛季)。 主与罗敷同在。
田澜江 文革期间我就知道田澜江,那时我是初中小娃娃,他们大学生是“大汉儿”,年龄差别使我自卑。更不说名声地位差别之悬殊:他当时是本省两派学生组织之一的著名的大型歌舞《希望》艺术指导,可说斥诧风云轰轰列烈,而我仅在一支小宣传队苯头笨脑地拉手风琴。我只知道哥哥黄同跟他们一起演出,当年有一段友谊,我跟田君答白都没机会,似乎他是偶像外搭老辈子。 不期然我们在华盛顿重逢。朋友家新年聚会,大家都是哥儿们了。我自然提到同哥已去世,发现澜江潜然泪下。我惊讶地意识到这是个极重感情的人,当今已很少见。我虽相当玩世,仍然不由得产生敬慕。有木兰花一阕为证:
木兰花 ——新年夜宴欣逢亡兄老友2006.12.31 除夕灯明长青树,十二年间居华都. 忽闻故人亦在此,兄逝何时未及述. 执手相看竟泪下,不尝此情久庸碌. 请言当年旧人事,同哥当笑九泉路
田澜江父亲在民国时代是航空工程高级经理人员,但是天真浪漫,投身共党事业反被迫害,自杀身死。澜江受株连,尽管学业优异却上不成大学,到农场打工(好在当时正值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人人挨饿,他在农场却有红薯土豆吃)。他发誓要毕生从事科学。先在国内某名牌大学读完硕士,到美国取得某长春藤大学生物博士,之后作教学科研,专攻病毒学,在若干重要杂志发表论文,替公司发展了数项专利。事业成功而自己并不满意,显然经历了很多坎坷。 眼前的田澜江与当年相比,发福了不少,但讲到专业仍然意气风发。他在一家中国人的公司做研究,成果丰硕,却给老板拿去招摇撞骗,拿了经费,出了风头。田君却没得应该得到的回报。这种事情不时听到,那老板不地道行为自然令人恶心(不过老板也没捞到什么大油水,无非是在大陆和华盛顿的中文媒体上闹闹)。我猜测澜江太书生意气,不谙经济仕途之道,不喜网络人际关系,不善于谋钱财获利—可说跟我同类。也许因为这些,他不肯与侨界多打交道。几次邀请他参加活动,他都临时电话托辞不来(流感不入人堆啦,另有要事啦等等)。我倒也理解,华人里有些低等生物实在无趣。但我的哲学是:有机会高兴就要高兴,你不喜欢可以一走了之。他后来常引用我的话:不高兴就走球!但仍然不热心于好耍的华人活动。 美国经济大萧条波及面之广,澜江被裁员了。我张罗为他安排了个聚餐会,若干校友给他打气,说他功德圆满,连女儿都是麻省理工学院出身的电脑专家(可惜嫁了个白人)。我倒真感到去职也是一种解脱,可以考虑另辟路径为后半生计划,所以值得庆贺。这绝非阿Q,若无此机会,你我则继续啃鸡肋啃个没完没了,除了挣钱多点,人生毫无意义。澜江是心智开阔,兴趣广泛,多才多艺者,他开始写电视连续剧本。他和太太(上海人,名门闺秀)常叫我去吃火锅。澜江嫂的自制火锅水平之高超过专业馆子(自然便宜了我这个饕餮之徒-费哥全知底细)。澜江最近去蒙郡开校车训练,下学期将成为一名校车驾驶员。蒙郡校车部对人员审查很严(娃娃的生命事关重大),他顺利通过一切关口,真二八经地学习条文规范,以他一贯的完美主义精神干起来。蒙郡是全美国最富裕的校区,福利和医疗保险极好,超过多数公司和联邦政府。开校车一天干四五个小时,其余时间自由支配,而享受所有福利,还可挣足够的零花钱。 刚才打电话给他,又在图书馆里,查看《自然》杂志上的关于病毒的新研究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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