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丑小鸭及兰兰和冬冬

    我们这代人，经历了一个叫上山下乡的年代。其实，也就是城里学生到乡下学习如何生存的经历。因此，乡下人养家畜，我们也学着养家畜了。

黑、丑小鸭及兰兰和冬冬，是下乡时我们养的家畜。尽管相处的日子都不长，却像多年的好伙伴，一直就忘不了了。

黑，是第一年养的是一只小狗。村里一户人家的母狗生了一窝小狗，那家主人的孩子跟我们正套热乎，兴冲冲的就给我们抱来了一只。原本是叫黑什么的，但这只小黑球一般圆溜溜毛茸茸的小狗天生动作敏捷，我们才开叫：黑——，它闪电般的就滚到脚下撒欢不停，好象它已经非常喜欢黑这个名字了。那时我们还是集体户，也就是凑在一个锅里吃饭，日子过得很热闹。黑似乎也喜欢这样的生活，追随我们闹到深夜不停歇，常常引得全村的狗跟着它没日没夜地吠叫。被扰了清梦的村里人问罪上门，黑又躲进了床底死活不敢出来，从来不履行守门的职责。村里人看着好笑，不怪罪了，只说这狗崽长不大。黑果然没有长大，在一次随我们去修公路的时候被汽车碾死了。头一次看到那么一大个也像自己一般黑呼呼的东西轰轰跑过来，黑兴奋莫名，迎面撒欢上去。自然丢了小命。黑的死，让我们伤感了好长时间，自此就再没有养狗的心思了。

后来，村里又有人给我们送来了一只花母鸡，不久生下一窝蛋，我们舍不得吃，给它孵。过了一些日子后，果然孵出小鸡来了。记得那是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屋前的池塘有很多鸭子在戏水。花母鸡骄傲地从窝里跳出来，领着先出来的小鸡漫步出了池塘边，竟没有注意到窝里还有一个迟迟出不来的小鸡。到这最后一个小鸡自己啄破蛋壳跳出来，却被它的母亲和哥哥姐姐们拒绝加入行列了。这只迟到的小鸡，孤零零在池塘边溜达了几圈，最后羞答答地跟上了一群鸭子。众鸭子回过头来嘎嘎叫一番，也不拒绝，一开始还领着往水里跳，淹了一回水后才让它呆在岸上看热闹，水上水下的融洽一家，来往路人看着皆哈哈大笑。我即兴给它取名“丑小鸭”，当了趣事在信中给城中没下乡的朋友渲染一番。前两年朋友在电话里对我说，还保留我当年给她的一大扎信件，“丑小鸭”的趣事最叫她记忆忧新。听了心中戚戚，想到那年的夏天，集体户散伙了，分到我头上的财产之一就是“丑小鸭”。我到池塘边领它的时候，它正跟在一群嘎嘎乱叫的鸭子后面跑得欢。到了它终于生下了第一个蛋的时候，有朋友到访。也是知青，远道而来，面露饿色，一起走经池塘时，看着那些鸭的鸡的眼睛直发光。我狠了狠心，终于将“丑小鸭”做了待客的盘中餐。饭桌上朋友吃得很香，我没动一著。

分家的第二年，愈发感到生活的困顿，也学着村里人合起伙来养猪。两头粉嘟嘟的小猪娃买回来的时候，稚态可掬，我即兴取名兰兰和冬冬，这是当时我们熟悉的一部儿童电影中主人公的名字。听着我们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唤猪的名字，村里人又奇之，说这那像是叫唤猪呀？但就是怪，村里人用他们的方式来叫唤，我们的猪从不搭理。而我们一叫兰兰冬冬，摇头晃脑的就跑过来了。那叫兰兰的猪，还果然越来越像个爱撒娇的女孩，动不动赖在窝里不肯出来。叫冬冬的猪却是越来越捣蛋，最后将我们所有的门都拱坏了。后来也终于没有好好长大，先是兰兰得病死了，冬冬神情哀伤，不吃不喝了一些日子，村里人就劝我们把它杀了，还没有多少肉。村里人说，这猪叫了人的名字就娇贵了，养不熟，养不熟——

到了我们离开乡下回城的时候，村里人摇着头叹着气说的也是这句：养不熟，养不熟。多年后，终于悟出乡下人这话的涵义，不仅仅是说我们养的家畜，也是说了我们，轰轰烈烈地到了乡下几年，到头回来还是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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