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魂》——广播·碾米房 作者:老地


 

 

《榕树魂》:


  广

雨季时知青们最怕每晚踩着烂泥去社管会开会了。

讲物理课时,老地说,有一种很简单的带电话功能的广播网,可以将全村各家联在一起,那时再不用只为了决定明天谁到哪块田干活,而在雨季时摸黑走一趟烂泥路到社管会来了。

在寨子里其他人看来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认为老地是在做白日梦。只有知青们支持老地,公社广播站的老超则说技术上完全没有问题。

农闲时,队里正式讨论了老地的建议,毕少、毕冒们一致支持,老社也同意了。老地就与老社一起到公社开了介绍信,到县城买了一台带对讲功能的晶体管扩音机,又到县广播站去要了些器材来。

所谓器材,其实也就是一个高音喇叭、多只舌簧喇叭、陶瓷喇叭、一大卷铁丝和一堆瓷绝缘子。

设备齐全后,由老超来指导,毕冒们和知青们一起动手树电杆、拉电线、装喇叭。只用了三天,就把弄迈广播网建成了。

开播的那天晚上,老地开开扩音机,让老社对着扩音机讲话,弄迈生产队最高领导人的声音立即飞进了家家户户。随后,老社和老社夫人,约了寨子里的老人们,轮流在扩音机前挡喊(唱歌),全寨子的年青人则聚在场院上嘎光(跳舞),直到深夜。

广播网是打着宣传伟大思想的名义建的,可那时唯一能收听到的傣语电台却是邻国的。于是某几个时间播傣语歌,某几个时间则播知青爱听的音乐。

每天晚饭后,老地就到老社家打开广播,让老社安排第二天的生产任务。那台扩音机有项功能,拨一个转换开关后,每个外接喇叭都可以变成麦克风,类似铁路电话。各家都聚在喇叭前听,如果有意见,就大声说出,全寨人都能听见。从此,大家不用每天冒雨到社管会开会了。当然,如果天气好,事情又比较重要,大家还是到社管会开会。不时聚一聚,也是一种必要的社交。

如果白天有什么事要通知大家,或者要找人,老地就把线接到高高地架在社管会门前竿子上的高音喇叭上,打开广播一喊,邻寨都能听见。

可惜老蒜没用上,以前开饭前她都要声嘶力遏地叫:“吃饭了”,那时要是有这玩艺儿就省力多了。

 


  碾米房

男知青们提议的第二件事是建个碾米机房。他们的响亮口号是把妇女们从舂米臼旁解放出来,私底下也为了自己的肩膀得到解放,不用再担着谷子,来回跑4公里路到公社去碾米。

老地将建碾米机房的建议在广播中提出后,全寨妇女们一致支持,并要求立即召开全寨大会公决。但老社不点头这会就召集不了,妇女们找到他,他只说这事不属生产性事务,过些时间再议。老地私下与老社交换看法时,老社告诉老地一个让他终生受益的道理:凡领导表示某事再议,其实也就是反对,而这种拖延式的反对还能有效地消除抗议。最终,在全体妇女的压迫下,全寨大会还是开了。但在开会讨论时,问题还是发生了,男人们大多持反对意见。男人们之所以不同意,主要是为了省点钱。此事不比搞广播,建碾米房至少要队上拿出2000元投资,而队上当时只有3000元。妇女们不理他们这一套,她们轮流上台痛诉早起舂米的艰辛,并且来了个全体一齐起立,拉起统裙让大家看她们的双腿,凡15岁以上者,右腿明显地比左腿粗。知青们看了虽然有点难为情,但事实的确使人震惊,大家更坚定了建碾米房的决心,而老地则偷偷地为他学鸡叫之举感到有点亏心。

傣族男子有点像西方实行君主立宪制国家的国王,看着似乎地位挺高,但在家中却一点实权也没有,什么事都是老婆说了算。在家里吃饭,男子们在楼上围坐在火塘旁,由女人从楼下将准备好的饭菜用小圆桌端上来给他们吃,女人们则在楼下厨房里吃。等男人们酒足饭饱之后,女人们再上楼来收拾。傣族妇女特别勤劳,里里外外的事都是她们做,男子汉则什么家务事都不干,享尽清福。如此养尊处优当一家之主,男人自然满意,也就不去争什么财政、人事乃至外交之类的大权了。不过这男子也得小心,在家中再懒,在外可必须有本事,否则随时会发生回到家来发现人去楼空的情况。那原先真心诚意服侍自己的内当家的,会自行跑回娘家,另择自己的“国王”。傣族对待婚姻相当自由,全凭自己的情感来决定,妇女再嫁几次的事一点不会受到什么非议。

妇女们秀腿之后,男子们再也无话可说。老社当即宣布:通过知青提出的动议,建一座碾米房。

碾米房这一项目的实施,自然是由老地负责,到不是因为将来他可能成为老社家的乘龙快婿,而是大家都公认他是弄迈最能干的修理工。那时寨子里不管谁家有什么机械的、电子的东西坏了,就来叫他去修。当时寨子里连电都没有,也就没有什么复杂的家用电器,要修的就只是缝纫机、座钟、电筒、半导体收音机这几样,大多是在转动部位上点油,在接触部位刮刮锈,就又能对付用一阵子,老地也就这两下子。但在大家心目中,却将他看得“能干”得很,特别是广播搞成后,更是不得了。老地也有点喜欢戴高帽的虚荣心,不管谁来叫帮忙干什么,立即就去。他们使唤老地惯了,就连水井上的桶掉下去,也都叫他下去捞。

知青们到县城农机公司买来柴油机、碾米机,开始安装。

发动柴油机的问题不大,掌握碾米机也没有问题,要把它们固定住,却成了大问题。当时根本找不到钢筋和水泥来打地基,而在泥地上却不可能固定住它们。只有一个办法,在地里埋进一块大木头,将机器固定在上面。本来只须伐倒大榕树的某根义根就足够了,但谁也没提这种建议。傣族将大榕树视为神树,自然不会产生这种念头,而知青们也已将大榕树视作本寨的象征,也不会想到利用它。最终决定伐倒寨口的两棵原准备做渡槽的树,用大铁爪钉钉在一起,做成一个木地基,机器才勉强固定住。

碾米机房开工了,弄迈的妇女们再不用起个大早舂米,老地也算将功折过了。附近的几个寨子的妇女也都挑着谷子来碾,因为来弄迈比到公社要少走许多路。刚开始免费碾,后来来得多了,队里便决定,为外寨碾米要收点加工费。因为收费标准比公社粮站低,加工质量好,服务态度也好,随到随碾,因而生意越来越红火,一个月下来,也收了不少钱,这到有点出乎队里意料。

每天早上,老地被头顶处“篷、篷”敲墙板和“老地,路啦(起床啦)”的声音惊醒后,在来碾米的妇女的监督下洗漱完,然后边吃她们带来的糍粑之类的早点,边开始碾米。

如果老地去干别的事外出未归,就指定由老豆代替他。

傣族妇女们都说老地碾米的技术比老豆和公社粮站的工人高,老豆一直不服气,说老地是靠的投机取巧。其实老地那叫掌握顾客心理,能让她们满意。他的诀窍是碾最后一次时,将出口调小些。由于粮食充足,傣族从不计较出米率,只喜欢出的米干净、洁白。这可是要有点技术才做得到,调得过大,糠麸去不干净,调得过小,米会被碾碎,一不小心还会导致柴油机出故障。

老地以此雕虫小技博得了众多毕少的青睐,连那个长得最好看但自视清高不爱搭理人的毕少,也时常来碾米房有意地找话说,而且两次主动的要老地把脏衣服让她洗,老地怕她将衣服纽扣捶坏,没给她,她似乎还很不高兴。老地的衣服向来是由老社夫人承包的,相帅也洗过。傣族妇女洗东西不用肥皂,是在水边用根木棒反复的捶,一不注意就将纽扣打碎了。

老地担任弄迈“粮食加工厂”第一任厂长时,还兼任着广播员、账房先生,成为弄迈唯一的脱产人员,从此不再参加除春耕、秋收之外的其它田间劳动,工分却是最高的。每天12分,相当于人民币4角8分钱,月工资达14元4角,差不多与头一年国家给知青的安家费相等了。大家说老地懒人有懒福,老地向他们传达“最高指示”:懒鬼、只有懒鬼,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

因为老地起得晚,早上的广播从来都是由老社代劳,老地只管中午和晚上。

如果有谁到队里的菜地、瓜地摘了菜,就来找老地给记上帐。碰到队里杀猪宰牛做碗豆粉这类事,老地就去守在一旁,记下哪家分了多少。记帐主要用于秋后分红时扣钱用。有个别劳动力少的家庭,秋后算工分不够扣时,就挂着帐,分东西照样要分。

傣族似乎是以原始社会的方式来进行物质分配的,分东西公平地按人口多少来分。知青们是寨子中人口最多的,分到的东西也就最多。

如果猎到野物,分配的原则便是见者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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