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素描

  媳妇

    邻居曾家，男主人早年去世，丢下曾大娘和三儿一女。曾大娘勤劳能干，持家有方。大儿子阿远，体健貌端，性情温和；二儿子阿俊，外表文弱，性格暴躁；三女儿阿芳，长相秀气，温婉娴静；四儿子阿明是初中生，满脸阳光，活泼聪明。全家五个人就有四个劳力，加之阿远还有木工手艺，因此曾家的家境还算是比较富裕的。但美中不足的是，由于曾家已去世的男主人有历史问题，导致曾家“成分高”，儿子们因而娶不上媳妇。这就成了曾大娘的一块心病，使她寝食难安。

转机出现在阿远快三十岁的时候。本生产队孙家媳妇素兰有个妹妹叫素华，因体弱多病嫁不出去，素兰见曾家家境好，便亲自上门替妹妹向阿远提亲。曾家喜出望外，当即应允，并速战速决，快速走完了看人、下聘、娶亲等一系列程序，将大媳妇娶进了门。

 

  媳妇的美好时代

素华嫁到曾家后，全无媳妇的样子。由于体弱多病，什么都干不动，也什么都不想干。人又小气，爱使小性子，爱哭闹。不过人还算单纯，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鉴于娶媳妇之难，郑家老老小小都让着她。

素华不会收拾打扮，将刘海剪得长短不齐。早上起来梳过头后，头发仍乱得像鸡窝，辫子扭得像麻花。丈夫摇摇头，叹口气，给她拆了重梳。阿远用粗大的手把她的辫子编得匀匀净净，蘸起水把她的头发抹得光光生生，再前后左右端详一阵，就像父亲对待女儿一样。弟弟妹妹看了发笑，他无奈地说：“她梳不好得嘛，有啥子办法呢？”出工时，素华从不拿农具，总是由丈夫一起扛着。见别人取笑，阿远就疼爱地说：“锄把比她人还长，她啷个拿得动嘛。”做活路时，素华总是紧紧地挨在丈夫身边，阿远飞快地将两人排口上的活一起干了，素华只是拿着农具做做样子而已。评工分时，由于阿远的人缘好，大家手下留情，还是给她评了7分工（妇女最高分为每天8分工）。

收工回家后，婆婆煮饭，小姑子喂猪，小叔子种自留地，素华便倒在床上休息。阿远端着一大盆花花绿绿的衣裳去堰塘边洗，又有人取笑他：“给婆娘洗裤儿嗦？”他尴尬地抓了抓头皮说：“她有齁包病，沾不得冷水。”当地老话说：“割猪肉要割泡泡，接媳妇要接齁包。”不解其意，我向村民请教过。前一句的意思是泡泡肉煮熟后折耗少，待客显得分量多，体面大方。后一句，没人能解释得了。现在我似乎有点明白了，可能是因为齁包什么都不能干，对丈夫的依赖性强，可使男人增强自信心。但是，我又认为这话很有可能是反起说的。

素华长得十分瘦小，短颈抬肩，与身材高大的曾家人形成强烈的反差。婆婆常用怜悯的眼光打量着她，心疼地说：“唉，长得一把把儿，啷个怀得起娃儿哟。”四川人说不得，她还真的就怀上了！怀了娃儿的素华更是啥子都不用做了，只有一个任务：保胎。当大家在田地里累得半死时，常常看见素华骄傲地挺着大肚子在宽田坎上走来走去，旁边跟着随身服伺的婆婆。这使妇女们好生羡慕，因为有的人临产前还在下地干活。

素华生了个儿子，这使曾家的人欣喜若狂。素华产后食量大增，据说一顿要吃一只鸡，一天要吃十几个鸡蛋，还有阴米、醪糟等。可能是因为营养好，瘦小的素华居然奶水充足，孩子吃了长得白白胖胖，曾家人更是十分喜爱。孩子满月后，素华用背条（整幅家织的深蓝色土布）将儿子背在背上，炫耀地在村里走来走去。在大家眼里，不像母亲背着儿子，到像姐姐背着弟弟。当然，孩子更多的时候还是背在素华的婆婆和丈夫身上，因为他们怕素华累着。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笨人有笨福，精灵人气得哭。”

 

  媳妇的悲惨世界

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但曾大娘儿子多，不稀奇，她最爱的还是三女儿阿芳。阿芳年方十八，身材高挑，五官秀气，特别是微微上翘的嘴唇，显得含娇带嗔，惹人怜爱。她举止从容大方，为人谦让有礼，最难得的是，她从不像当地农村妇女那样说粗话。尽管如此，还是常常听见曾大娘在院子里教训她：“幺姑娘要子子雅雅，不要叉叉巴巴。”要说做活路，她更是心灵手巧，干脆利落。

这么出色的女儿，母亲决心给她选个好女婿。正在千挑万选，生产队长家托人上门提亲来了。孙队长有一儿两女，大儿子阿宝，刚满二十岁，中等身材，微微发胖，肿泡泡眼，还镶着两颗金属门牙。他外表差不说，还品德恶劣，常常仗势欺人。他不愿干农活，但脑子活泛，居然靠着请客送礼拉关系，进矿山当了不下井的工人。尽管阿宝是吃商品粮的，但阿芳和全家仍然不同意。

曾家拒婚惹恼了孙队长，他大会小会都在骂：“历史反革命的狗崽子看不起贫下中农，是不是想翻天？”见“骂的风吹过”，不起作用，便拿出报复行动来。他借口曾家修院墙时从队里的田头取过土（这样做虽是不对的，但队里不少人，包括孙队长本人都这样做过），便扣除了曾家全年的口粮。曾家在“弹尽粮绝”，万般无奈之下，被迫同意了婚事。

结婚后，阿芳和阿宝自立门户，住在孙家为儿子新修的房子里，与公婆分开过。起初，阿宝对阿芳还是不错，常回来看她。一段时间回不来，也会给她寄钱和粮票。后来被母亲知道了，就叫儿子把钱粮全寄给自己，不准再给媳妇，说是怕她拿回娘家。其实，孙家积极地为儿子修新房，娶媳妇，目的是为了拴住儿子，以免儿子在外安家不回来，以后无人为自己养老送终。

阿芳独自撑起了一个家。每天除了挣工分，还要煮饭洗衣、挑水砍柴、种自留地、喂猪喂鸡------真是起早贪黑地干。眼见阿芳累得日渐憔悴，母亲和哥哥只好在晚上无人时，偷偷地帮她干点活，因为怕她婆家知道了会上门吵闹。不久，阿芳怀孕了，但这时，年过四旬的婆婆又生下了一个女儿，阿芳还得去伺候婆婆月子。积劳成疾使阿芳的脸色变得黄里透黑，双腿肿得发亮。

不久，阿宝回家听母亲挑拨说，媳妇回娘家告状，当时又恰巧碰上媳妇在娘家吃饭，趁哥哥弟弟都不在，他打伤了丈母娘，并抓住阿芳的头发将她在田坎上拖着走。可怜阿芳的头发被扯掉不少，额头手脚都被磨破了。曾家兄弟咽不下这口气，将阿芳接回了家，把阿芳的陪嫁家具也抬了回去。

阿宝一个人在家对付不了家务和猪鸡等，又想到阿芳肚子里的孩子，便趁曾家无人时说服阿芳回家。阿芳惦记自己的小家，又架不住丈夫的花言巧语，便跟着丈夫回了家，气得哥哥弟弟再也不愿意管她的事了。后来，阿芳生产了，生下一个早已死去的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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