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的遐思    

    长长的冬夜，我有时会醒来，望着窗外的月光，迷蒙的思绪像杂乱的枝蔓，忽伸向这边，忽伸向那边，久久不能入梦。而此时，远处苏州河上传来轮船汽笛声声，由远及近，直至楼下。但它并未打破夜的沉寂，相反使夜更静谧了。笛声再由近及远，与“突突”的引擎声一起渐渐消失，而我随之也睡着了。这，是我少年时对笛声的印象。

稍长，公元1966年初冬，为“大串联”挟裹，与十几万“红卫兵”滞留南京浦口，三天两夜，等候北上的火车。夜晚，通往浦口火车站的老街上满是疲惫不堪来自各地的“红卫兵”，我在幽暗的街灯下，席地而坐，昏昏欲睡。夜空中不时传来江轮的汽笛：震荡颤抖，沉闷悠长，又有几分凄婉，似浩浩汤汤亘古不息的江流，让人迷蒙，困顿，不知身处何境。此时的笛声，犹如游子离人的心境，至今只要听到那样的汽笛声，还会记起那在扬子江畔的漫漫长夜。

再后来，身不由己飘落在东北一个小城市，一住就是十几年。每到夜深人静时，会听到车站传来的鸣笛声，那是火车进站或开动的信号，此时，乡思之情会油然而生。小时，常到上海西站去玩，火车来时，先是早早地听到它的鸣叫，等到路栅拦起，似乎好长时间，火车才“吭哧吭哧”姗姗来迟，待火车近到跟前，方感觉到它风驰电掣的威猛。那年代，南北用的都是蒸汽机，鸣笛之声毫无二致，所以，听得那车站的笛声，格外地熟悉、亲切，于是，便有了南迁之意，而梦回江南不知多少回。

人到中年，终于全家迁居江南，所在小镇西临太湖，东枕京杭大运河，每夜，都会听到大运河上传来孤独的汽笛声，给寂静的小镇带来些许生气，那是苏杭之间的夜航轮班。航班十分有规律地营运了几十年：夕发朝至，朝发夕至。在苏嘉杭高速通车后不久，汽笛声悄悄地消失，自始夜晚的小镇格外地沉寂起来。

没有汽笛声声，就觉得小镇远离繁华，远离当今文明了。于是，年轻一代追逐着潮流，纷纷流入苏州、上海乃至海外。而喜剧性的一面，那苏州、上海乃至海外的客人来到小镇，无不羡慕小镇的舒适与安静，多有表示要在小镇购置房产，颐养天年的。

大隐隐于市，做不成大隐，做个“小隐”也是不错。

 

                                                              2010-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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