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雪原纵马逐兔 迢迢旅途单骑遇险
作者:闲龙野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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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雪原纵马逐兔 迢迢旅途单骑遇险
从插队村抽到工作队已经半个多月了,每天晚上的工作就是给社员读文件,找有问题的人谈话,叫他们交待问题。因为白天社员们都要下地,不能误了农时。白天等社员们都下了地,我们就整理坏分子们的问题,梳成辫子,形成上报材料。坏分子们交待的问题,需要逐项落实才能上报。因此外调成为迫在眉睫的工作。 其实我对坏分子们的所谓问题,毫无兴趣。他们有的是被逼急了胡说八道,有的是因私人恩怨设计陷害。我印象深刻的是,前后院住在一个村的邻居互相陷害的事。 这个村叫旧营盘,向南5公里据说是当年萧太后居住的大宏城子,向东5公里据说当年萧银宗居住的小宏城子,这个村因当年驻扎过军队而得名。小村落前面是冰封的苏鲁淖,水面阔约8公里,后面翻过一道墚就是一望无际的内蒙古大草原。这里水草肥美,仅有7户人家,民风纯朴。 若不是那场令人诅咒的灾难,何以致使两家以邻为壑,互相栽赃。前院的邢姓人家,因琐事与后院的杜家不睦,便心生邪念,把伟大领袖的石膏像砸碎,以秽物包裹后,扔到后院的房后,然后以此为据举报到工作队。后院因此遭批斗后,便心怀怨恨,用同样手法栽赃前院。致使小小7户人家的村落一下子出了两家现行反革命。像这样的事例在那个年代不胜枚举。 至今让我难忘的还有另一件事。 那天我和工作队的几个人正在队部整理材料。“车惊了!,车惊了!”门外传来惊恐的呼喊。我们闻声跑出门外,向村边望去,只见一辆三套马车正向草滩里狂奔。马受惊是常见的事,但马车受惊可不得了。受惊的三匹马同时拼命的奔跑,往往酿成大祸。如果是辕马受惊,拉套的稍子马未惊,辕马就会啃咬稍子马,逼着稍子马一同奔跑。如果稍子马受惊而辕马未惊,稍子马就会拖着辕马跑。不论哪一种情况都非常危险,三匹马往往会被跑乱的套绳绊倒,轻者致残,重者被拖死,这种事在草原上屡见不鲜。我们村就有两匹残马,一匹叫“腰格子”(腰被摔断),一匹叫“小儿麻痹”(一条腿被摔断)。我们焦急地一同跑向马圈,那里常备有一匹快马,以备不时之需。 刚跑到马圈门口,听到里面有人高喊:“闪开!”,话音未落,只见一匹大白马疾驰而出。一人怀抱马鞍快步如飞,紧随其后。只见那人轻抬双臂,一道弧线,那马鞍准确的落在马背上。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那人一个箭步上前,飞身上马。再看那人,轻伏鞍桥,右脚轻轻一磕垂在马右侧的前马肚带,左手接在手里,拉紧任扣,随后又依法炮制,系紧了后马肚带。整个动作在数秒钟时间一气呵成,转瞬间那马已驰出数十米远。我们已经看傻了眼,就连我们见多识广的工作队长,也从未有过这般见识。恐怕马戏团的演员也绝无这等真功夫。 出人预料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贯老实巴交、平时连马都不敢骑的饲养员就在那天晚上,向工作队交待了他早年当土匪的经历。 我这次出行,就与这位饲养员有关。 我大致推算了行程,带足了粮票、料票,开始打点行装。那时候,粮票是人吃,料票是马喂。人走到哪里没有粮票,有钱也吃不上饭。马走到哪里,没有料票有钱也喂不上料。我吃饱喝足,下穿皮裤套棉裤,足蹬大头鞋,上穿皮大衣套棉袄,头带狗皮帽。把厚厚的褥套(一种装满碾压过的生亚麻团,类似褥子的马鞍坐垫)备上马鞍桥,自顾周身,一副杨子荣的打扮。再看那青鬃子,打着响鼻,四蹄踏地,嗒嗒作响,早已按捺不住。我抬脚任蹬,板鞍上马,踏上了行程。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面对茫茫雪原,朗朗乾坤,跨下宝马良驹,健步如飞。马蹄的嗒嗒声和耳边呼啸的风声,和成了《智取威虎山》的交响乐。我兴奋、惬意。一扫多日来的郁闷情怀,高声唱起了打虎上山。 前面不远,就是声名显赫的九墚十八洼,相传这里曾是土匪出没的地方。这地方地广人稀,方圆几十里没有人家。土匪进村,哪家的房高进哪家,不烧不杀,只抢粮食和女人。因此,此地盖的都是趴蛋房。这种房子,向下挖地一米多深,前面起一米多高,后面和地面起平,形成自然坡度。冬天房顶上盖上厚厚的胡麻柴,一场雪后,从北向南,看不出这里有人家。而且这种房子,冬暖夏凉,自然防寒防匪。但土匪还是防不胜防,一旦遭匪可就糟了殃。用当地人的话说,就是男人当院给人遛马,女人当屋给人捌叉(遭蹂躏)。 一阵疾驰,青鬃子已微微出汗,它的双耳根已湿。我稍收嚼环,放慢了脚步。突然,我看到青鬃子两耳挺直,滴溜溜前后乱转。我知道,这是机警的青鬃子发现了情况。向前望去,厚厚的雪地上奔跑着一只灰色的大野兔。我喜出望外,策马追去。那野兔被追,左躲右闪,落荒而逃。我摆弄嚼环,穷追不舍,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青鬃子似乎明白了主人的用意,咬住目标,随着那野兔狂奔起来。 看来这还真是一只狡兔,它凭借娇小的身躯,不停地变换着方向。青鬃子身高腿长,不得不大幅的急转弯。我随着青鬃子忽而向左忽而向右的疾驰,随着它向左或向右倾斜着身体,使我和它融为一体。再看那野兔,速度极快。它四蹄在雪地上轻轻一点,身体腾空跃起,向前飞腾四五米,然后又是一点,又是四五米,同时还不停变换着方向。人们常说某某比兔子跑得还快,但真正见过兔子跑得有多快的,恐怕没有几人。这只兔子跑起来,真好比离弦之箭。我的青鬃子属于二代洋马,脚力超群,但和眼下这只野兔相比,也不过跑个平手。前面的野兔疯狂的逃命,后面的青鬃子穷追不舍,相持了大约一袋烟的功夫,野兔一头栽进雪窠,再也没有起来。青鬃子围着雪窠慢跑了几圈才停住了脚步。我抬腿下马,从雪窠里拎出了被追得吐血而亡的野兔。再看青鬃子,双耳全被汗水浸湿,四蹄向下淌着汗水,度着步在那里不停的打着响鼻。 数天的时间,我已离开出发地百里之遥,今天是最后一站。下午时分,我牵马走进了一户普通的农家院落,在院里的拴马桩前站住,把嚼环搭在鞍桥上,顺手稍稍放松了青鬃子的肚带,随后脱下皮大衣搭盖在它的身上。手拿缰绳准备往马桩上拴。这时一阵疾风吹来,刮掉了农户家放在凉房上的水桶,那水桶咚呤呤滚落在青鬃子的脚下。青鬃子瞬时受惊,只见它前蹄一抬,脖子一扭,从我手中挣脱,飞起四蹄,一路狂奔跑向草原深处。不容我多想,随后撒脚追了出去。 我看见青鬃子在草滩上狂奔了一阵后,逐渐放慢了脚步,抬头看看四周,悠闲的低头在草地上啃开了荒草。我心中暗喜,心想,青鬃子呀,你千万不要弃我而去。我快跑了一阵,在离它不远的地方放慢了脚步。当我慢慢的靠近它时,它却突然加快了脚步,再次离我而去。就这样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我脱下皮帽,假装是料斗,啧啧的叫着它。可它却不上当,把头一扭,一次次的离我而去。不经意间,我们已离开村子二十多里。看天色,一轮红日西下,已接近地平线。我的皮大衣在青鬃子身上,我只穿了一件棉袄,此时已瑟瑟发抖,不由得暗暗叫苦。我知道,这马不到家(我的插队村)是不会停下脚步。我放弃追马,又怕它找不到家,混入内蒙的马群,这个责任可是非同小可。可要是跟着它回家,它不走大道,专挑草滩,此时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恐怕不等到家,我就被冻死了。看看四周,茫茫草原,方圆几十里没有人家,腹中饥肠辘辘,饥渴难当。想到这里,内心充满了恐惧,绝望,想想自己才18岁年纪,却遭此劫难,真让人死不瞑目呀。向西看去,太阳已剩下最后一抹余辉,大地将被黑暗笼罩,到那时,恐怕我不管青鬃子了,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朦胧间,我突然发现夕阳下影影绰绰出现了一个骑马人的身影,他自北向南疾驰而去。揉揉眼睛,看得真真切切。我像是落水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脱下了棉袄的罩衣,登上一个芨芨草墩,举起罩衣拼命地摇起来,同时拼命的大声呼喊。我的呼喊奏效了。不多时,一个三十多岁的骑马汉子来到了我的面前。我看他,圆脸大眼,紫堂色的面容,跨下一匹黄骠马,十分英武。他已经看到发生了什么。下马对我说:“试试吧,我没有带套马杆”。说完,便躲在他的坐骑旁簇拥着它,悄悄靠近了青鬃子。大概是很久没有遇到自己的同类,青鬃子还扭过头来,嗅黄骠马的气味。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暗暗祷告,快下手啊,千万不要叫他再跑啦。只见他不慌不忙,已经把被青鬃子蹬断的嚼环扯带从黄骠马的脚下抓在了手里。我一阵兴奋,飞快地跑过去,接过了缰绳。“大哥,你在赶路吗?”我不无感激地说。“不,我的马群丢了,在找马群,小兄弟,你快走吧,别冻坏了”。不等我道谢,黄骠马已飞驰而去。 我绑好被青鬃子蹬断的嚼环扯带,扣紧了马肚带,穿好皮大衣,发狠地飞身上马,疯狂的对它开始实施报复,不管是沟是坎儿,我都纵马跨越。 奔跑间,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马群,这不是大哥要找的马群吗?我赶忙上前驱赶。当赶到一匹大红马前时,只见这批大红马,一面低着头,单腿刨地,一面嘶鸣着。我的青鬃子,止步不前,蹬蹬的直向后退。我仔细一看,大事不好,这是一批红儿马。拨马就跑。我知道,一个马群只能有一匹成年儿马,它绝不允许任何一匹成年儿马入侵他的领地。除非对方能够战胜它。而我的青鬃子,正是一匹成年儿马。我若是跑得慢些,说不定两只儿马已经嘶咬起来了。我快马追上了骑黄骠马的大哥,告诉他那边有一群马。他关切地对我说:“你快走吧,那不是我的马群,你会冻坏的”。 事过多年,逐兔和遇险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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