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亲路上

    文学的魅力无限，它可以最大幅度地飞跃时空，进行一场无声的心灵对白。在文学领域里，创作是一种希望和渴望；阅读则是一种享受，一种贴近对方心灵的方式。尤其是阅读同龄人的作品，特别是战友们写的一些回忆西双版纳的雨季、版纳的雾等系列文章，时常会使我不知不觉地进入了那流淌的知青岁月。

在版纳生活了十年，其中将近有一半的时间是在水利兵团度过的。刻骨铭心的是第一次探亲假，最令我难以忘怀！到兵团两年以后，知青的探亲问题才被正式摆在了桌面上。我是69年12月离开上海的，轮到我探亲是72年的10月8日，也就是说离开上海两年十个月。（我还一直保留着当时的客车和火车票）说到为什么要保存车票，就是想为今后再请假时好留下凭据。为此，我还专门和连长高树贵理论过，并表示过强烈的不满！（为什么有的人放得早，老是占先！）

言归正传，在得知探亲假被批准以后，心里的那个激动啊，真是无法用语言可以表达的。在最快的时间里办好了借款、边防通行证、换好了全国粮票。（零碎的那种一斤和半斤票面的）洗好蚊帐、床单和脏被子，整理好旅行袋。晚上，就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开始给家里写信。一边写着：亲爱的爸爸妈妈……眼泪就止不住地淌下来，眼前老是晃着亲人们的面庞，以至泪水打湿了信纸……这是我一生中耗时最久的一封家信！

接下来，我还去问北京知青借来了云南省地图。我要查一下这探亲路上需要投宿的具体地名。夜很深了，我们几个准备探亲的小丫头一起去连队伙房打来了热水洗头、擦身，我们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要坐四天的汽车、三天的火车。这一路上肯定是要脏透了！

我们连队批准了15个人探亲，八男七女，有一个男生自告奋勇说已经联系好团部的卡车了。这样我们就省去了连队到勐海的车钱。虽然搭乘了敞篷卡车，但那一路上卡车轮子带起来的尘土，使我们的鼻孔和头发都变成红色的了。卡车开得飞快，我们坐在旅行袋上，还要时常提防路边的那些树枝刮着我们。车到勐海后，我们非常幸运的坐上了勐海到景洪的长途客车。（还是联运票）记得车过澜沧江大桥时，上来几个边防武警战士检查我们的边境通行证。当时我心里还嘀咕着，看样子没这个通行证，想偷偷离开兵团回上海将是非常困难的。我们离开上海容易，而想回到上海可真是要千辛万苦了。

第一个晚上住在景洪。印象中景洪旅馆的设施非常简陋，草席还散发着一股霉味，还没枕头，蚊帐的颜色都是黑的。我们将席子卷起来在地上敲一下，还爬出了好几条大大小小的爬虫。有人说那是蜈蚣、有人说那是潮湿虫，还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小虫子，据说是跳蚤和虱子，吓得我们不敢睡席子上了。我们打来水将木板床的床板擦洗干净，那盆水都是黑色的！景洪的自来水也是黄色的，我们洗脸时，毛巾都变得黄黄的了，也许是一路风尘所导致的吧！住在旅馆里，晚上也不敢睡死了，生怕发生意外。我把钱放在贴身的短裤口袋里，临行前专门在短裤上缝好了小口袋，放好钱以后再用别针别牢。旅馆里还养了狗，我只要听到狗叫声，心口就会突突乱跳，生怕有坏人进来。所以，我们女生晚上睡觉一般都不踏实。晚上临睡前，我还建议，洗脚水都不要倒掉，就放门背后，万一有坏人来，就会弄出动静来！这一晚，我们枕着旅行袋合衣而睡。

第二天，车到思茅，印象中思茅的治安、气候、物价都比景洪要好。吃饭、住宿的钱都比景洪要便宜。我在思茅买了饼干和香蕉。和同学们一起在思茅的小饭店吃了米饭和酸菜炒肉片，这菜里的肉片明显的要比酸菜多，我们风卷残云般的狼吞虎咽。全然没有了女生的那份矜持，连男生们都看傻了。我们那时是AA制，连队里还没有找对象的风气，所以AA制非常正常。

第三天，车到墨江。到墨江时天已完全黑了，正赶上墨江停电。只见旅馆门口晃荡着一盏昏暗的马灯，吃饭也是在稀里糊涂中进行的。旅店方面发给我们每人一支蜡烛。幸好我们带了手电筒，否则上厕所都困难。即便是这样，我们当中还是有人踩到了地雷，臭烘烘的，没办法，只好打着电筒去井台边清洗鞋底。

第四天，车到玉溪市，驾驶员师傅说车子开得快一点就可以直接到昆明，就用不着在玉溪过夜啦。听到这一好消息，大家都拼命鼓掌欢呼！师傅也被我们的情绪所感染了。师傅说，他的孩子也跟我们差不多大，你们知青确实受罪了。这一路，男知青总是极力和驾驶员师傅套近乎，递烟送水。就是希望师傅能把车开得稳一点，我们中途买个东西上个厕所，都能给咱们提供方便。有个别男知青早上稍微睡过了头，师傅也没骂他们。

这一路的崇山峻岭、悬崖峭壁，驾驶员师傅的车技可真棒啊，这是我由衷的赞叹！可是师傅说他开习惯了山地车，那些大城市的马路他反而看着害怕。师傅说他在景洪到昆明的长途客运站已经整整工作了18年了。应该说咱们能平安到昆明，也和驾驶员师傅有关，这个师傅只抽烟，不喝酒。

由于在探亲路上胆小谨慎，晚上没睡好。白天在车上就昏昏欲睡。窗外的那些美丽风光也没心情去理会。也许可能是咱在西双版纳的水利兵团呆了将近三年，那些风景都大同小异、司空见惯了。再也没有了当年刚来时的新鲜感了！

昆明到了，我们还有三天的火车在等着呢……先不说买火车票的艰难，买票的队伍排得长长的，一般买不到当天的火车票，能买到第二天的就算不错了。

女儿时常问我探亲路上一个单程要走几天，我告诉她：如果汽车换火车，最顺利也得七天，看到她那惊愕的样子，我知道她正在理解当年她妈和那些知青们是怎么走过来的了。她总不至于再会问出为什么不坐飞机那样的话来了。想当年，那个八千里路云和月的故事，我还得继续说给女儿听。也许，若干年以后，再没有人会记得我们这些知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