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勐龙拾零:陶连长 作者:肖忘


 

 

大勐龙拾零:


   陶连长


    目如森林里矫健的豹子,力大如牛,行动又轻盈敏捷。手提长砍刀,转眼能将山林跑遍,且气神若定。他似乎就是森林之子。

 

共产党员,现役军人,外语军事院校生,边防哨所少尉指挥员。

很难想象,上述两点集于一人之身,他就是我连唯一的现役军人陶连长。

与老张老乡的陶连长,其实也是个倒霉蛋,当年是解放军外语军事院的少尉学员,文革中因整个学院学员对王力,谢富治(当朝奸臣)大不敬,那拨学员全被发配到边防哨所,守国境线,到后来又以同样原因又转到农场任连长,领导我们这些“土八路”编制还属部队。农场的劳动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他那个自制的像日本指挥刀的砍刀,提在手上,随便上山转一圈就可以砍下足够一个班的知青背半天的竹子。

浓眉大眼,神态严峻,不苟言笑,对当今政治不作任何评论。初见他时,颇为发怵,这个严肃的军人,有一天。竟然破例的让我看他的笔记本,上面用娟秀的字抄着。文革前出版的贺敬之的长诗《放声歌唱》全文。我第一次读到如此美妙的抒情诗“在九曲黄河的上游,在西去列车的窗口。。。。。。”心里对他的感情一下子拉近了。

那段时间,他似乎是一个只用手,不用嘴的人,山上的劳动成了他全部的生活。我偷问过他,“你这是干什么?”他只是用“嘿”的一声回答我,从不交流。有一天深夜,他蹑手蹑脚的跑到我床边,一把把我拖起,不容分说,小声命令“走!”。我有点像被押的俘虏,跟着他跑到远离宿舍的猪圈灶前,尔后命我坐下。我惊慌而疑惑的望着他,一身戎装的他小声地一字一句的对我说:“今晚我俩所做的一切事都要保密,不许说出去。”我机械的点头,猜想有大事发生。心里想,和陶连长在一起就是偷越国境也干。

“拉肚子多长时间了?”他明知故问。

“你们知道的,都大半年了,医生说变成慢性结肠炎了。”我可怜巴巴样的回答。

他没有作声,开始从他的军衣口袋里掏东西,掏出一本塑料面《毛主席语录》来,我惊奇,我想他的语录能治病??或者会找出一条金科玉律来活学活用??

他缓缓地打开语录,手指却伸进塑料封套内,抽出一个枯了的荷叶包的小包,火柴盒这么大,慢慢打开,里面有几片指甲盖大小的黑乎乎的泥块一样的东西。他顺手拉过炉灶边的铁锹,将一片泥片放在铁锹上,捅入灶内,片刻拿出来又翻了个个儿。一会儿,他用手指抓起,不由分说的塞进我嘴里,随后从屁股后面摸出一只军用水壶打开,送到我嘴前命令道:“吞下去,像吃药一样吞下去!”

我毫不犹豫的照此办理,事毕我依旧疑惑的看着他,他让我取出一支烟给他,除掉卷烟上1/4的烟丝,又将更小的黑玩意儿塞进去,让我点火抽,一股怪异的香味慢慢地渗透出来弥漫在湿润的夜空。

他又小声地说:“尽可能的吃到肚子里去,不要马上吐烟”。

当1/4的烟抽完,香气渐散尽。看得出他的神情一下子缓和了,不严厉了,随即低低地说起来:“刚才那个是鸦片,我在边防哨所查毒的时候扣下的,大山里面没有什么药,当兵的只能靠它治病,我看你整天拉稀,面黄肌瘦,才给你吃的,跑到这么远来,生怕人家知道,香味传过去,老云南都闻得出的。”

我如释重负。

“千万不能说出去!我的政治生命也在里面,一旦别人知道准得脱了这身军装,”

“是是是”我激动地说,“万一人家问起来,我就说今晚我俩是‘一帮一一对红’活动。”

连长点头。两人并肩而归。

这以后,整整48个小时,没有拉肚子,创记录了。过去每天至少七八次。后来,毛病依旧,这个在大山里得的病,一直陪伴了我很多年。再后来我们分手了。79年对越反击战打响时,有人看见他全副武装,头戴树枝伪装,雄赳赳地走在一队开拔的队伍前面。那时他已经是团参谋长了。回城后,我给他写过一封信,他也没有回信。有人转告我老陶说了他混得不好,不好意思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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