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勐龙拾零:“车长” 作者:肖忘


 

 

大勐龙拾零:

 


  “车长”


    说来惭愧,在农场个人历史上曾有的“最高官衔”是班长。没想到大返城那阵由景洪赴昆明的路上,居然还当了一回“车长”,任期是三十六个小时。

一九七九年二月的景洪已是沸腾的景洪,当年屯垦戍边的知青潮水般涌回城市第一站是景洪市。只是没有了多年前的青春亮丽,豪气万丈,变成汉子的男知青胡须拉杂面目黝黑,女知青们则是蓬头墟面目光暗淡。回城是盛大的节日,是知青们的泼水节。街上人山人海,景洪汽车站更是人声鼎沸,拥挤不堪。开往昆明的汽车票,已卖到两个星期后。我和小李挤绕在车站内,试图寻到个把张退票,问得唇焦口干,却一无所获。

时已当午,正无奈时,忽有一人主动上前告知,说拐角处有一辆解放牌卡车,只要凑足二十五人即刻可上昆明。我俩急忙赶去,果然见那卡车,边上还有两个司机,其中一个有点面熟,那人是与我有过短暂共事经历的北京知青肖某。寒喧过后,证实该车确要去昆明。原来此车前日在下面(基层团场),曾被一群欲回城知青占领了两昼夜,实在超员超重过度,驾驶员不敢动作。便设计骗人下车,刚逃到景洪。又不愿失去带人到昆明的商机,故在此再次“招兵买马”。转眼间围聚者已达十数人,驾驶员要求统一办理车票放可成行。有点不做散客,只做团体的意思。天赐良机啊,我当出面接此重任。

此时,边上已有七八个人等不及地大声催说:“朋友,上啊,我们听你的。”有好事者已经送上纸和笔。我随即招呼一自告奋勇者负责登记,不等写完,车上已有一人大声叫道:“车长,车长,人已满了,快开车吧!”。抬头看果然车上黑压压一片,见此情景,我与肖某交换眼色,他心领神会(已有昨日车被占领的经验),立即发动车子,逃也似的开离这个“是非之地”。

到了一僻静处,车停下司机宣布现在收齐车费方可正式发车,略为定神的乘客们开始报怨车子太挤难以安顿。见此状,我开始行使“车长”职责,发布第一道指令,“现在听我的,所有的人和物品统统下车由我统一安排。”也怪了,人们都非常听话,一会儿车箱一空,我说:“硬物箱子之类全部放在后车箱档板处作屏障,就留个进人口子,旅行袋之类全部搁在箱子上,个人随身只能留一小包。”话毕,已有三四个壮汉志愿者照此办理。人们重新上车,果然车箱内疏朗有致,大为改观,且个个喜形于色,此时忽见一知青急急赶来,恳求上车,他说是一团当老师的。我见其举止文雅,言辞恳切,仅一挎包,即同意,同时令其帮助收钱,分发车票,那人颇能干,几分钟就完成了。我最后上车,车上早有人为我留下空隙足够大的位子,飘飘然的我,随即发布第二道指令。

“大家来自各单位,不论过去担任什么职务,现在都是乘客,希望各位相互歉让,不得争吵,绝对听从指挥!”掌声伴随着启动的车轮响起……此时大约是二月十四日中午12时左右,真正踏上了归途了。相比九年前来时已是物是人非,那唯一相同的,就是解放牌大卡车。汽车飞驰着,那颗归心跑得更快。

颠簸二小时后,车上十有七八出现晕车现象,所谓车长的我争中生智,强行撕开正前方的帆布雨篷,约三四十厘米的口子,清风一下充满车箱,全车乘客顿时一振。一黑瘦青年(后知是六营的)忍不住叫道:“车长万岁!”可惜好景不长,众人又纷纷大呼太冷。我重新站起用绳子扎小了口子,就这样将就了。

一路开过去,所有大小城镇一概推之无床位,无饭菜。这样退潮般的人潮着实让沿途城镇难以接待。深夜在墨江,每人仅购得一权熟鸡蛋充饥。又继续上路,次日凌晨在一个山坳里汽车突然停滞不前。疑惑之际,顺着缝隙望见我们的司机一人取一棉大衣睡在车底下,车上的人们依旧席地低头倦缩在一起,冰冷凉的山风在寂静的世界里吹着,几个小时以后,车重新出发。

次日傍晚八时许到达玉溪市,满街寻找旅舍不得,我们的车停在聂耳纪念碑前。全车人都似乎却被玉溪大城市激活了,纷纷下车活动,开始讨论起前行还是寻宿。有人高喊“向昆明进军”有人认为找地方睡觉,渐渐分成两大派,激烈争吵,“进军派”围住司机,两司机也没了主意。无奈间肖某提议听听“车长”的意见。人们似乎一下明白过来,这车还没到终点,这里还有个“车长”,叽叽喳喳的朝我来了。
从内心说:“我属两可派,无所谓走还是宿。”我被簇拥到驾驶室前的踏板上,刹有架势的说起来,“不知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是从到云南第一天起就想回去,等了这么多年,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但是我们不能在最后关头节外生枝,作无谓的牺牲,先不要吵,让我来问问司机。”四周哑雀无声。“现在开到昆明你们可吃得消”两司机表情严肃对视一下,默默点头。我这个车长发布了第三号指令“上车!”。众人欢呼……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平坦的路一直伸向远方,两边涂着白石灰笔直的金鸡纳树致敬似的立着,行进中,看着向后有序的退去。

当晚12点,我们的车在金碧路上一家小旅馆门口停下,未及道别,大多数人已经消失在子夜的昆明。剩下九个人围着我,我说:“车没了,‘车长’也没了,大家散了吧”还是那个六营的黑瘦青年说他们几个要跟着我,共同解决旅馆问题。经过我的一通公关,旅馆里值班大妈也动了恻隐之心,答应我们在走廊上过夜,并且要自己动手搭临时铺。

无限幸福的一觉睡到自然醒。已经上午十点了,街上情况有点儿异常,街角草地内,蚕豆地里,架了不少防空高射炮,就在那天凌晨,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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