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辛酸,那幅画面,永不忘却的记忆
作者:闲龙野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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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辛酸,那幅画面,永不忘却的记忆
大概是三月的那场大雪,孕育了草原如画的美景,孕育了土地的好墒情。那是怎样的一场雪呀,遮天蔽日,洋洋洒洒,三天三夜,直下的那雪没过膝盖,厚厚实实,铺天盖地。十七八岁的我们见所未见,后来的四十多年再也没有下过那样的雪。到了暮春时节,那草儿、花儿和那刚刚撒进土壤中的种子靠着那雪水的滋润,可着劲儿的疯长,眨眼间,惹人的翠绿便铺满了草原、田野。 这不,刚放下犁杖、拖磙这些种地的家什,队长就喊我们到仓库领锄头(安家费购买)。他告诉我们,明天开锄。 接过队长发给我们的锄头,我着实吃了一惊。五尺长的檀木锄把,把来粗细,再加上一尺多长的锄钩子,站起来比我还高。那锄板一拃宽,半拃长,整个大锄拿在手里,乍愣愣,沉甸甸,这就是口外的大锄?。 来到地头,看那莜麦苗已窜出半尺来高。社员们一字排开,早已拉开了架势。老队长(是个老光棍,我们的房东,就他和我们亲近些)一声:“老规矩,一人两垄,走喽---”。但见社员们,迅速地迈开双脚,锄下生风,转眼间已出去了五六十步。 看我们乍着手不知所措的样子,老队长返回身给我们做示范:看他,两脚齐肩,分站在两个垄沟,手握大锄,右手在后,左手抬锄,抛向右垄,左脚向前,顺势拉回锄板。然后锄把倒至左手,右手向前,顺势把锄板抛向左垄,左脚前跨,顺势拉回锄板,一套动作完成。 这动作看似简单,实则学问不浅。我们倒腾了没几步就露出了破绽。把大锄抛向垄沟,那锄板深深的嵌进土里,向回拉,哪有那么轻松。仗着年轻气盛,拼命用力,几十步过来,便是大汗淋漓。老队长又返回来,“你们这哪是锄地,是在耕地,看我,下锄要浅,顺着地皮儿,像你们这干法,还不蹶(累)死”。听人家嘴上说得轻巧,自己的手脚却不听使唤,下锄不是深就是浅。深了拉不动,浅了没锄着,弄不好还闪你个仰巴脚。只觉得大锄越来越沉,脚下也不听使唤。大头晃着大脑袋:“看我,这样锄”。只见他返过身,拉着锄头倒退,来了个倒拉牛,不一会就出去了十几步。我们依法炮制,没想到,不但不出活儿反而更累。我心中暗想,若是你的法子行,人家何苦还有那左右手倒来倒去的把戏。 好不容易锄到了地头,想歇歇脚,可早锄到地头,已歇了多时的社员们磕磕烟锅灰又走了,不容我们喘口气。我们只好无奈地咬牙跟上。老队长可能有点儿看不下眼,把我们叫住:“我们的大锄都是使唤出来的,你们的都是新的,看你们的锄板,不蹶死才怪哩?”我们这才仔细看了我们的锄板,上面沾了厚厚的一层泥,再看老队长的大锄,那锄板薄伶伶,轻俏俏,铮光佤亮,那锄刃,刀子般锋利,遇草必被轻松斩断,而我们的锄头,定要把那草儿连根刨出来。再看那锄把更是光滑轻巧,看我们的锄把,好像还粘乎乎的裹着一层蜡。难怪人家毫不费力。一句话提醒梦中人,我们赶忙每人找了块石头,低头磨起来。抬头一看,队长也走了,把石头往兜里一装,埋头跟上。就这样,我们锄十几步磨磨锄板,锄十几步磨磨锄板,倒也逐渐掌握了要领。 时近晌午,我们脚步越来越慢,被社员们越拉越远。看天上,火红的太阳当空烘烤,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又被太阳烤干。几个回合下来,口唇干裂,喉咙冒烟,早晨的三大碗馈垒早已不知去向,饥肠辘辘,已然没了半点力气。看看社员们像是诚心耍笑我们,每当我们锄到地头,他们已经抽足了烟,歇足了劲,抬屁股扬长而去。我们几个回合没得到片刻休息。强打精神,我们挣扎着继续坚持,怎奈我和分头竟两腿抽筋,又让同学们忙活了半天。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一次大磨难。那大锄重似千斤,两腿像抽掉了筋灌了铅一样,手掌也打满了水泡,一握锄把,钻心的疼,尤其感到腰疼得像断了一般,浑身没了一点力气。看看到了中午,人家社员早锄到了地头,扛着大锄回家了。我们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锄完了最后一垄,才互相搀扶着回来。 一进门,冷锅冷灶,就连缸里也没了水。我们一骨碌躺在炕上,再也不想动弹。亏了早晨还剩下一锅底馈垒,就着大头挑回的一担凉水每人少半碗,就算是一顿午餐。还没等睡着,村头又响起了队长的呼喊:“出工喽---”。原来人家社员有老婆在家做饭,进门就吃,吃完就睡,等睡醒了,还能抽上一袋烟。就是村里那几个光棍汉也是打拚伙,几个光棍有一个寡妇做饭。而我们,只能饿着肚子连轴转。 下午,尽管没吃饱饭,我们还是跟着社员易地再战。虽然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我们仍然强打精神,拼到了傍晚。那滋味儿,到现在回想起来还直打冷战。 收工回来的路上,远远的看到一片土豆地里,还有五个熟悉的身影。是她们,五个女生和村里的女社员一起锄土豆,人家锄到地头收工了,她们还在半当地。我们再次强打精神,一步一个趔趄地去接应她们,毕竟是和我们一起受难的姐妹呀。等我们锄到了她们的近前,看到了一幅让我永远难忘的画面:夕阳下,五个女生形神疲惫,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脸被抹成了五花脸,满身泥土,半跪半坐地趴在地垄中间,她们在掩面哭泣。 此情此景,我们流出了无声的眼泪。 我无助,我愤怒,我从心底发出呐喊: 太阳啊,我曾把你当作心中的神圣,你却恶毒地把我们的每一寸肌肤烤干。 大地阿,我曾把你作为慈祥的母亲,你却贪婪地把我们的血汗吸完。 白云阿,我曾把你当作吉祥的灵长,你却吝啬得不肯为我们洒下一缕阴凉。 我诅咒你们! 那晚,我们听到了当日的劳动情况,平均每人锄地7.6亩,破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纪录。 那晚,我们听到了从女生屋里传出的和着泪水的歌声:小白菜呀---,碧绿地黄呀---,三岁两岁呀---,没了娘呀---,好花开了---,心花落啊---,我想亲娘谁知道啊---。
2010-03-0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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