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的美国之旅（二）

 

  到丹佛去 

    我在华盛顿客居期间住哥嫂家。邻居中李师傅一家相当友好，李师傅的哥哥李三哥文革中泅水偷渡香港，辗转美国，安身已定，将兄弟及老父逐步接来。李师家中的陈设让人感觉置身广东，李师是电工，常在华盛顿的大厦上高空作业，911飞机撞上五角大楼他先知晓，他看到了五角大楼狼烟突起，人和车流如蚁蝼爬行，由毫无知觉到慌忙鼠窜的过程。李师两兄弟相貌差异大，但都属于国人中“伸展”一类，三哥脸形较宽体格强健，李师面目清秀，精干。李师喜欢读书，专门请国内的亲戚邮寄文艺杂志到美国，邮寄费用比书价高出许多。我瞄了一眼小说有池莉的《生活秀》，还有王安忆写上海老女人的书。李师和三哥对我相当友好，但不知何故对我哥却时有嘲讽，称他为大知识份子。博士等等。三哥尤其显得忧郁，沉默寡言，他有一个进入青春期的女儿，显而易见有精神疾患，见了人常吃吃的笑。我不知道，在美国这个竞争激烈的国家，有精神疾患的孩子怎么办，想来这是敢于泅水偷渡的三哥不快乐的根源？我问李三哥当时偷渡的情形，三哥不愿意多说，只说一些同行的人死掉了。我发觉，在美国容易遇上有阅历的人物。后来我在密西西比碰到一个老头，他是薛岳将军的后人。薛岳，国党将领，当年围剿红军打日本人火过一把。

住进国内叫别墅的平房里。这种居住环境邻居来往极少，出入很少使用大门，一般从侧门进入车库，上车后按安装在车上的遥控器，车库门自动开启，车驶出车库后，门自动关闭，车提了一瓶酒，哥带我去好友周君家，周君住华盛顿东面新兴华人社区，早听说周君是距离最近，来往最方便的老友，但是汽车仍然在高速公路上疾驰了一个小时，我抱怨最近的好友也太远了，哥说这已经很近很方便。我对国人在外的孤独第一次有时空上的理解，这理解非常肤浅，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浸入骨髓的孤独如何戕害人的性命我才有更深入的窥视。在美国，有一点经济基础以后人们便贷款买房买车就在高速路上飞驰。就算认识邻居，也没有多少机会碰面交往，孤独就没法逃避，欧洲血统的老美大约属于食肉类动物，习惯于离群索居，中国人有如啮草类动物，喜欢社交喜欢打堆。还是说周君，周君属于一贯衣冠楚楚的绅士，但警察老和他过不去。某次开车出门，他不幸撞上一头鹿，他把死鹿载回家，准备满足好奇心吃一回鹿肉，哪知警察找上门来了，原来有邻居举报他家门前有血迹。解释后才得以脱身。又一次，周君和老婆离婚后，老婆反悔，回家纠缠，周君无可奈何最后只好报警，警察来问清情况，立即将其老婆带到警局，关押起来。过了一夜，周君过意不去，出面保释，前太太才释放出来。前太太从此再也不敢上门骚扰。周君后来又娶了一房太太，我见到的正是此位。吃了周太太做的饮食，又听她唱歌，感觉似乎周君进入了幸福年代。不久，听说又出事了，这次是周君进了警局，据说周太太报警说周先生动手打人。其实背后自然而然有一大堆原因不可对外人道。

在周君家的聚会上，见到许多华人，有著名川菜馆的老板及儿子，有在北京中央音乐学院硕士毕业又到马里兰州立大学读博士的钢琴家夫妇，有药学专家兼华府同乡会副会长陈先生，周君在银行工作的美貌妹妹等等。犹如绘画，人体最难描摹，写人亦然。你会担心各种问题。我发现，国外的华人华裔对于国内的人很少详细讲国外的情形。也很少关心一个国内老友的现状。但是当这个老友出国去到他的身边，情况就不同了，他会对老友加以足够的关注，直到他得出结论，这人有用还是无用。我不讲事例。这是用心能体会得到的东西。并且还有一些早就从你的生活中消失掉了的人忽然之间冒了出来，原来他们活得好好的！国内的人更滑稽，说起国外来似乎向往，但如果你真正认真地给他讲国外的情况，他很快就厌倦了或者说根本没有兴趣。这现象屡验不爽。如果你出国归来想要大发议论难免类似的尴尬。（美国人对中国真正有兴趣的人也微乎其微。）

在周君家的派对上见到的华人总体上给我的印象感觉他们活得累、辛苦、寂寞。川菜大厨不怎么说话，他成人不久的儿子却满活泛的四处招呼叔叔阿姨。这小伙子前不久回国在杭州遇见个姑娘，那女孩三下五除二就跟了他，外企的工作也不要了。费了好大的力，她到了美国。也就如此而已。做医药生意的陈先生一直在谈回国去抓住了项目的人，羡慕那些有本事或无本事的骗子。周君的夫人和一个歌唱爱好者给大家唱原版的歌剧曲目，钢琴伴奏是马里兰州立大学的博士夫妇。关于他俩，我想多说几句。他们是达到独奏水平的演奏家，但是他们如果得不到国际比赛的奖项，要想在美国找到满意的工作难上难，因此他们只好在学校里泡着，迟迟不毕业。生活是实际的，他们为生计，到教堂去弹琴。给合唱团伴奏，他们本可以去为琴行卖钢琴，据说，提成可观，但他们不愿意，也不愿回国，在国内，他们应该是很高级的人材。但他们既不愿意归国又不愿意放弃音乐改行从俗，结果他们就在这个家庭派对上抑郁地出现了。而周君，得意于他新买的房子和汽车，他哥（国内的财主，某上市公司董事长）送他一部相当高级的的汽车。周君的妹，在国内人见人爱，现在某国际大金融机构工作，经常坐飞机全世界出差的人物，这会儿在向一位白人医生做贤惠状。而那家伙无非是一个医院的照光师，花了一万多美圆灌制自己演奏的吉它CD。大家就这么吃啊聊啊，完了散伙各自开车回家。我想，这些人在国内应该是社会中坚，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但在这里，他们统统只是拼命谋生的个体！各种抱负、理想、社会责任感都让位给谋生之道，因此变得有些失意，有些懒洋洋的萎靡。这无可非议，生存第一。也许这是我极为肤浅错误的认识，但或许是正确的观察。我不想议论臧否人物，这让我痛苦。还是回到旅行上去吧。

哥有一个会议在丹佛开，我们一起出发，打算会后租辆车，自驾车参观科罗拉多州著名的大峡谷以及国家森林公园，然后一路向西驰骋到西海岸看看。行前哥的行李带了一大箱子，美国人讲究天天换衣，我也被迫多带衣物，到镇上去取熨烫的衣服，洗衣店的老板一个白人老头对我喋喋不休，他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有钱的老头。但或许为了生活有一定的意义，他须眉全白，驼背到佝偻却不退休。我在附近意外发现了一个地下室里的商店，专卖工艺品，其中玻璃器皿、铜器、画框特别便宜，东西也好。

终于乘机前往丹佛了，丹佛在美国的中部，大约相当于中国的西安的地理位置。我们乘机从华盛顿出发到凤凰城，再转机到丹佛。我开始养成一个习惯，到一个地方就购买那里的明信片，收藏那里的典型风貌。凤凰城的明信片上是沙漠中吐红信子的蝮蛇和仙人掌。机场望出去也红土一片，再就是荒芜的山脊和巨石。换机在傍晚到达丹佛在机场与余先生汇合，新修的机场大而气派，在机场租车顺利，租了辆才开了6000英里的庞帝克轿车，50美圆一天，住Ramada,很古典的旅馆，吃墨西哥餐后已筋疲力尽，无力再玩，睡去。

早起进山，出丹佛向北沿山麓去落基山国家森林公园。一路景致随海拔高度变幻无穷，雪山、森林、滑雪胜地、野牛、马群、草色枯黄的大草场、水质纯净的高原湖泊，景色壮丽激动人心！据说这里有大片的牧场为私人所有，有的属于超级富豪，他们拥有牧场以后，并不刻意经营，而是让牧场空置，使其水草丰满以保持生态环境优良。有的甚至将牧场捐赠给国家。每到风景绝佳处我就狂叫停车然后照相，可惜当时所带相机为传统理光相机，所拍景色无法上网与大家分享。我在那一天经历了春夏秋冬四季，偶有时空倒置，记忆混乱的感受。出发时阳光明媚正是秋高气爽日，上山不久山上出现积雪，雪越来越厚，铲雪机在路上工作，庞帝克轿车因缺氧马达变了声音。大概是中午，我们到达一个幽静的高山小镇，出奇的寒冷，这小镇的清洁整齐漂亮让人欢喜不已，似乎他的交通红绿灯的色彩度也格外饱和。它因滑雪胜地而闻名，难怪它美而富裕。我下车走进一个无人的邮局，通过自动系统发了一张明信片到中国，画面是皑皑白雪的山峰和阔大沉郁的森林。我们驱车一直向前，我耐不住寂寞，在这大自然雄浑的怀抱，我坐到驾驶座上驱车向前，扫兴得很，立刻有辆警车出现在车后，如果被他逮住，我可能被拘留甚至驱逐出境。大家都捏了把汗，警车在我后面跟了十多分钟，终于超车而去。我们继续向人迹罕至的深山进发，在一处检查站，我们受到警告，前面山路艰险，冰雪覆盖已不能通行，但我们呈一股豪气，仍然前行，直到一处有木栅栏阻挡，打出“禁行！”的标志。雪开始纷纷扬扬的飘洒，四周静得可以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雪地里的森林显得特别亮，高大的黄色树干的松树在雪地的反光下不真实的存在。松鼠偶尔在树上跳跃。美国哪里都有松鼠。我们踩着咕咕发响的积雪四处察看，在路旁发现一块木牌，上面用英文写着：“这里永远没有夏天。”大家肃然。在树林里，我们发现了人留下的痕迹——林中的小屋，但严寒中早已人去屋空。下山一路狂奔，又经历四季变幻，最终回归现实的秋季。丹佛的郊区，正值秋高气爽的金秋，枫叶红的黄的通体透明，在风中颤栗。晚宿科罗拉多州立大学所在的保德市(boulder意为大圆石头)的一家极典雅的旅舍BROKERINN，每夜90美圆。

保德四面群山围绕，是那种鲸鱼背一样的深蓝色的山梁，看上去特别清洁美丽。市内少有黑人，这让我奇怪，后来得知，黑人喜欢大城市，城市越大，黑人越多，保德这样的小城黑人就权且把它让给白人了。我喜欢保德，喜欢它的闲雅，早上10：00光景，旅舍旁边的商店才开门营业，书店、制作徽章的作坊、理发店泰国餐馆。第二天四周的山上下雪，山脉有蓝有白，更像鲸鱼，山里的汽车进城，车顶积着厚厚的雪，市里却无风雪之虞。我漫步这大学城，欣赏商店、书店、风景，还有姑娘，累了就回旅舍喝房间里为客人备好的英国茶，还可以在大堂取漂亮的红萍果食用。我在保德买了一副墨镜，7美圆以备沙漠旅行之用。夜，奇寒，旅舍外低矮的树上挤满了唧唧喳喳的麻雀，触手可及。有的掉下树来，在地上瑟缩。原来有一盏地灯的灯光打在树上，冻坏的麻雀产生幻觉纷纷前往，以为那棵树是温暖的地方。第三天我们离开保德，一路向西，开始了穿越科罗拉多州——犹他州——亚利桑那州——内华达州——加利福利亚州的长途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