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记事 ：治病救人

    （这么多年来我一想到这件事总是心存疑惑，不愿意相信，但又是我下乡亲历的事情）

队上周满老倌的婆婆近日生了崽，无事的时候，头上围一条布毛巾，坐在门口乘凉，有事的时候，堂前屋后手脚不停忙来忙去，人家劝她，生达细伢子莫在外面吹风，莫要劳作，要她到屋里休息，她就是不肯。那天，周满老倌婆婆突然发高烧，而且人事不省，睡在床上眼睛翻白，牙根紧咬，这下就急坏了周满老倌，连哭带喊：“俄得了啰，俄得了啰！”（湘语：怎么得了啊！），隔壁住了芮大队长，芮大队长叫了周满老倌和生产队队长一起商量，是送医院还是请师公子，由周满老倌自己夺定，周满老倌一想，送医院路远，费用又高，救人要紧，还是请师公子算哒，芮大队长马上叫人到四队去请晏师公。

晏师公是个bai子，人生得矮矮瘦瘦的，脸上一个红红的酒糟鼻，年轻时就学做师公子，文革中受过批判，便收起桃木剑，学做裁缝，平时靠做裁缝赚工分。不一刻，晏师公拎了个布袋子来了，看见我们几个知识青年也站在门外面，便说:“如果不是为了救人，我是绝不会来的”，好像是要向我们说明，他不是搞迷信活动，而是为了救人，因为在那时，我们刚下乡不久，安置费还没有用完，在农民眼中，知青是上面来的人，怕我们告发他搞迷信活动。

晏师公简单地问了问情况，摆好神位香烛，祭了神之后，闭了眼晴坐在椅子上，口中开始念念有词了。我们一拨人，本来是来看热闹的，师公作法，平时只在小说和电影中看到过，眼前的一切感到很新奇，想看把戏，但我们有一种共同的认识就是：不能用这种迷信的方法来治病，那会贻误人性命的，我们把这种想法向芮大队长讲明，极力劝阻，并提议应该马上送医院，芮大队长说：“你们莫管，咯是这里的风俗”。这时，屋里有人大叫，说周满老倌婆婆马上会“过”了去，要赶快叫几个劳动力来，生产队长一时叫不到人，把我们几个叫到一边说：“你们进去帮忙喊一喊”，我们几个不知什么回事，进去一看，只见周满老倌婆婆一脸惨白，吖开嘴巴，只有进气冒得出气，这时有人说：“快喊，快喊啰”，我们几个知青就糊里糊涂扯开喉咙对着她的耳边大喊起来：“周满老倌婆婆，醒来呀！周满老倌婆婆，醒来呀！莫闭眼呀！”一遍又一遍地喊，那种卖力的劲头，过后一想自己都觉得好笑。

这时，晏师公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抖动得越来越厉害，人称是鬼神附身，阴阳两界由此沟通，突然，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晏师公手握驱魔剑，一阵风似地冲出门外，跑在屋后菜园里舞来舞去，然后，一个正步越过篱笆，又一个飞身上了屋顶，（此时根本看不出晏师公是个bai子，好像还有功夫），右一砍，左一刺，口中一声声怪叫，接着，回到屋里，口喷火焰（用煤油喷出点燃），四角乱刺，这样捣鼓一阵之后，晏师公又回到祭台边，倒在地上，开始唱念，旁边有人做翻译，大意是什么日子什么时辰该做什么，唱念完了，又开始抖动，抖动由快到慢，最后停止，接着就是如梦方醒，晏师公“醒来”时也好像也是虚脱一般，看上去费了很大的力气。

我们一直在帮忙喊和叫，这喊叫声，按平时的理解，是催命的声音，会使病人死得更快，此时，只好当作是黄泉路上阳世间的叫唤声，晏师公作法结束时，我们的喉咙都快喊哑了。

事后，周满老倌用一块猪肉，两升米打发了晏师公。晏师公走时还说:“如果不是为了救人，我是绝不会来的”。周满老倌也非常感谢我们，并给我们每人发了卷烟。

第二天一早，周满老倌出工了。

第三天，周满老倌婆婆头上扎了个围巾，又坐在门口，我上前问了问，她对着我笑了笑：“亏得请了师公子”。

后来证实，周满老倌婆婆是染了产褥热，什么药也没有吃，竟然就这么痊愈了，当然，也成了我第一次救人的经历。

 

                                                                      2010-0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