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忘不了那赤浪滔滔
作者:老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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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看到林子的帖子《重逢记事(二)》,才得知霜的不幸遭遇,顿时心头一阵抽搐,这实在是难以接受的残酷!霜,三十年前,我们共同经历了红水河的风风雨雨,那么出色的一位知青排战友啊,苍天无眼,竟遭如此厄运!“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在给林子的电话中,我语气怨愤咄咄逼人。林子沉默良久,才缓缓说:“这样的事情,怎跟你说?何况你感情那么脆弱……”啊,原来如此!现在想起来,早在去年底在老家红水河知青排聚会时,朋友们不就已经在刻意隐瞒着我了么…… 去年底,我回到阔别二十年的老家,跟当年一起渡过红水河岁月的知青排伙伴团聚。聚会上,虽然平、权、祥、才、文、良、海、昆等“男生”,以及亮、耘、湖、珍等“女生”我都能一一认出,但无情的岁月毕竟已在他们的容貌形体上留下了显明的磨痕。而当欣与梅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却不禁惊呼起来:“还那么漂亮呀你们!”确实如此,上天如此厚爱她们,三十年流逝的岁月居然没在她们身上留下多少痕迹,还是那么青春妩媚,还是那么亭亭玉立!欣微微一笑,依然那么温雅沉静;梅则吱吱哇哇叫起来:“好你个小老例呀,嘴巴还那么滑!”“霜呢?你们俩来了,没理由霜不在的呀!”我下意识追问道。欣依然沉静微笑,没搭腔;梅的眼睛掠过一丝不宜觉察的神色(慌乱?悲哀?),转身猛击平一掌,嚷道:“要不是老例回来,二三十年都没个聚会,你这排长失职!”平,我们当年红水河知青排排长,现今一大型机械厂厂长,稳重温厚地一笑:“那就是要老例多多回来啊。”话题就这样轻易而不露痕迹地转移了。 聚会顺利进行,话当年,谈今日,场面温馨,气氛热烈。然而,我却隐隐觉得大伙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着某些话题。什么话题?过后我想,是各人的目前工作与经济收入,尽管我们也泛泛地感慨职工下岗、经济不景、生活艰辛……现在想起来,大伙还在回避着另一个话题--霜。是的,霜!虽然我曾在席间再次提到霜,却依然被人不露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我竟然那么大意呀那么糊涂呀!朋友们是不愿我在这难得而短暂的团聚中伤感啊,或许就因为他们清楚我感情脆弱的特性罢,毕竟我们曾一起经历了那红河奔流赤浪滔滔的岁月…… 三十年前,我们远离家乡,来到开发红水河航道工程。到时我不到十六岁,又因先天与后天“不良”而显得特瘦小,故成为知青排少数几位“受保护的弱小动物”(包括鸣、耘、权等)之一,也就是在工作和生活上都受到特别帮助照顾。自觉负起责任帮助照顾我们的有平、祥、才、良、学等大男生,而女生中则主要是知青排“三花”--欣、梅、霜。之所以称为“三花”,首先是她们三人总是形影不离,无论工作生活都在一起,感情特好;其次是她们三人都甚是漂亮,不仅容貌美而且身材修长亦丰腴;但三人的性格却大不一样:欣温雅沉静,梅泼辣好动;而霜则开朗乐观,说话常带笑,一笑脸就红。三人干起活来都十分认真努力、任劳任怨,甚至跟男生竞赛抬大石开风钻;日常生活中则乐于助人,尤其关照我们几位“弱小动物”。那时期我的被褥蚊帐都是由她们三人洗晒、缝纳,衣服破了也由她们缝补,连平时洗衣服,若正巧遇上了,也很自然由她们接手过去洗,以致我养成了那么个习惯--总要瞅准她们洗衣服时才施施然将衣服端出来,以期造成“正巧遇上”的机会。每当她们助人为乐给我洗衣服时,我就通常在旁给她们畅谈国内外大好形势。一日,正如此这般进行着,梅猛然如梦初醒般大叫:“哎呀!我明白啦!小老例你是有意拿衣服来给我们洗的呀!我说怎么次次都那么凑巧哪!”欣依然沉静微笑不语,霜则咯咯笑起来,乐了:“你这才知道呀?!”尽管三人反应不一,但都一如既往地给我洗了衣服,而且以后也习以为常地接受我的“巧遇”依旧给我洗衣服。 欣与梅年龄稍大,曾参加过三线铁路工程建设,故无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中都蛮有大姐风范;而霜只比我大一岁,却由于个头跟欣、梅一般高(一米六几),又那么黏黏乎乎好成一团,便也处处对我充起大姐样子来了。其实我跟霜认识更早些,霜的父亲文革前就是我们县的县委书记兼武装部政委,文革中却成为两派群众组织“打”与“保”的焦点(大有革命与反革命分水岭之势)。我父母(和我们)属于“保”派,因此在“派性斗争”中我就认识了霜。但由于那时我是我所在小学最大的群众组织头头,整天忙于抓革命,无暇于儿女情长,只是在进出“总部”时偶尔跟霜打照面,几乎没搭过话。当然,由时代风尚使然而自觉秉持的“革命者”昂然风度,也令我不愿跟“女同志”搭话。因此,在模糊记忆中,那时的霜颇为沉静寡言。然而在红水河的日子,霜的父亲已经被当作“病入膏肓的反革命”出入于监狱与医院,霜的性情却一变而为开朗乐观。当时我还以为是由于以前我们没有搭话交往,霜才显得沉静寡言。现在想起来,尤其是看了林子的文章后,才醒悟到霜在红水河时期的“开朗乐观”并非是常规心态的表现,然而,却无疑是一个“强者”性情的表现。正是有了这“开朗乐观”,霜在那苦难的日子里,不仅能很好地自己照顾自己,还自觉且乐意照顾我及其他“弱小者”;而她这“开朗乐观”,也在那苦难的日子里,深深感染着我们,让我们在颓丧中寻获振奋,在痛苦中感受温暖,在困境中看到希望…… 可是,三十年后的今天,历尽沧桑的霜竟再次遭此不幸!得知消息的当晚,我失眠了,不管睁眼闭眼,脑海尽是红河奔流,耳边尽是赤浪滔滔。我真的如此感情脆弱?真的如此拿不起放不下?我并非愿意沉溺于往事,但我不可能舍弃过去;我会执着于今天,但我没办法割断历史;我对未来充满期盼,但我忘不了那坎坷来时路,忘不了那红河奔流赤浪滔滔…… 于是,在得到雪——霜的妹妹的电话号码后,我不假思索地拿起了电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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