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行小记 (下篇) 作者:木瓜


 

 

   滇行小记 (下篇)

 

(五)

                       
1.

算算日子和行程,决定结束腾冲之旅。来此四日,火山公园未去,老婆潇洒地说:“留着下次吧”。其实她是怕错过那带有几分神奇感的泼水节。

泼水节正在临近,我似乎已感受到它那急促的脚步;听到傣族青年男女和孩子们泼水的嬉笑以及象角鼓低沉而有节奏的敲击声,这声音从遥远的版纳悠悠传来,撩拨着我的心,声声呼唤着我。

由腾冲往版纳怎么走?打开云南地图:腾冲、昆明、景洪如同一个等边三角形的三个顶点,是从腾冲返回昆明再去景洪?还是斜向里直插版纳呢?思考再三还是决定走斜线。它从保山经昌宁、风庆、云县到临沧,再经景谷、普洱到思茅至景洪。这条路如果算直线距离大概要近一半路程,但由于它是一条老路,遇大山只能在里面曲里拐弯的转,同经昆明的那条逢山遇水就打洞架桥的高速公路相比则优势大减,只近了不到300公里。

近点总是好,时间没法说,路费肯定少花。但吸引我做此决定的主要不是它近,而是对未知事物的一种向往。

这条地图上扭曲前行的路线我从未走过,它如同一根彩线串起一个个小县城。这些小城是什么样子呢?人们如何生活?一路上有什么特别的山水景致?红土地上长着什么样的树木庄稼?又有什么新奇的东西能令我一饱口福?

一切都是未知,只有一些想象。

于是就有了一种神秘,一种新鲜,一种刺激,有了渴求和挑战的欲念。冥冥之中还有对当年下乡那盘山老路的回味和怀念之情。


                          
2.

大巴从腾冲车站开出已是满座,回头一望,后半个车厢全是一批外出的年轻“民工”。我钟情的这绿色山水、人文景观和温泉等没能留住世代居住的他们。对老百姓来说,挣钱才是现实生活中最迫切的,那些经常相处既当不了饭吃也换不来钱的东西人们一般不太在乎。当地缺少挣钱的地方和机会就往外跑。外面是一个“广阔天地”,相对来说可能有着更多的生存空间。

看到他们不禁想到40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坐在客车上,不过那不是由农村往城市跑,而是从昆明往下面山沟里走;不是城市留不住我,而是政府不让我留下来;不是出去挣钱,而是被赋予了一种“伟大”的使命。

这样一比,我竟为这些“民工”感到庆幸,虽说外出打工挣钱不容易,但他们有着比我们那时多的多的自由。他们不用去为解放世界上2/3受苦的穷人而奋斗,而是努力设法把自己从穷困中解脱出来。他们不用迁户口办通行证搞证明,带着赚钱的梦拎起行李买张票就走,这个老板不行看机会换个老板,昆明不行就到广州、深圳。不管目前这自由的空间有多大,毕竟有了属于他们个人的自由。要知道,就是这样的自由当年我曾经是多么地渴望啊!但是没有,十年,整整十年,我的整个的青春啊,在谎言、愚弄和强权中,我起码的人生自由被残忍地剥夺。十年苦难二手空空,还连累家人。不但自己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还差点“革”掉自己的小命。

三十年,天翻地覆,农民进城代替了学生下乡。


                            
 3.

车子开出2个多小时后驶进路边的检查站,原以为只是例行检查过过场,谁知竟被折腾了半个多小时。

执行检查的不是持枪军人,而是二个穿制服的年轻女人。检查的目的不是抓“阶级敌人”,时代不同他们也与时俱进:查毒。

先挨个查身份证,过后似乎怀疑上我俩,那些民工的蛇皮袋和行李她们没放在眼里,独独对我们二只拉杆旅行箱感兴趣,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兜底仔细地翻了个透。

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想想自己一个来旅游的良民,怎么看也是个老实人,怎么会被怀疑呢?难道现在贩毒的都是一些像我这般来自沿海大城市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家伙?怪只怪我探险似的选择了这条别样山水景致的线路,十多分钟的“搜毒嫌疑”就算作一个旅游项目,平添了一份兴奋。


                         
4.

车到保山看时间还早,立刻买票奔下一个县城“昌宁”。

30来岁的司机把中巴车开的飞快,平整的泊油路在山里蜿蜒穿行。远近高低的红土山全部被开垦成一块块、一条条的种上了庄稼。哪里还有未开垦的处女地呢?没了,人们将生存的空间扩展到了极限。

百多公里路,2个小时多一点就到了。

车子缓缓开进有点冷落的车站没停稳就被蜂拥而上的三轮车围个密密实实,犹如一群游来的鱼围住了我们这条进港的小船。打开车门,我从三轮车的缝隙及车主们期盼的眼光里钻了出来。

总共才十几个乘客,有人用他们车吗?也许一个也没有。如果有的话,最多也是几块钱的生意。几块钱能干什么呢?对车夫来说,或许能解决一天简单的饭食。

我为自己没能用他们的车感到了一丝愧疚。


                           
 5.

昌宁开往临沧的中巴车满坐,本来很窄的一条走道又被竹筐塞满,以至于中途上厕所要借助手的撑力才能艰难的跨出去。这明显违规的做法这里习以为常,司机也是效益为重,生存法则重于安全规定。

车在绿色中穿行,除了特别陡或者石头山外,所有的土山都被开垦成种植地,裸露的红土上长着小块小块的绿色庄稼。

到临沧安定好后直奔繁华热闹之处─“步行街”。

也许是对这个地级市想象的太好,到了小城中心不免有点失望:新老建筑混杂,街道很不规则,上坡下坡拥挤嘈杂。估计这里原是老城中心,社会一发展就补补弄弄地发展成现在这样不土不洋的。如果当时保留老城远古旧貌再另辟新城就好了,现在估计也没办法。

沿街的那些店牌、橱窗、商品甚至连促销手段都似曾相识,把它们搁在哪个城市里都一个样,商品经济的潮流横扫一切真是威力巨大。还是旁边那条马路集市稍微有点老城的地方特色,在地摊上买了一些新鲜的“人参果”。

见路边书店进去买了张当地地图想看看有什么好玩之处,意外发现在临沧西面有个熟悉的地名—“孟定”,不禁为之一怔。原来久闻大名的“孟定”就在这个角落里。想到那几百个知青集体下跪的镜头,不禁感慨。估算图上的距离半天左右就可到达,如果不是去赶泼水节我还真的想去看看,那些知青兄弟姐妹当年拼死抗争的地方是值得探访的。由此我还在地图上找到了那条据说是很美的南定河。


                          
6.

临沧往景谷的路上我有幸坐在最前面驾驶员的右侧,这位置视线绝对好,一路景色尽收眼底。

山区的早上空气非常凉爽和清新。车子开出没多久就一头钻进大山里,车道明显窄了许多,前方绿色一片,泊油路依旧平坦。

路旁的山高大陡峭,大片大片的树林经常可见,也许是缺少可开垦的山地,人烟随着稀少。大约又开了半个小时,泊油路变成了石子土路。车子一路颠簸着从山脚慢慢地转到山上,路越走越窄,许多地方只能走一部车,二车相会只能一部靠边停好,另一部慢慢地小心谨慎开过。

山路的一边是大山,转头往另一边看,只觉二腿一阵发软,哇!万丈深渊。老婆紧张地问:“我们保险买了没有?”我平静地说:“买了,一块钱”。

太阳光从左前方树林间隙里穿了过来,突然,前方地上升腾起一大坨白色轻柔的雾,它翻滚着很快就弥漫开扑面而来。车在雾中行,白云在山腰漂浮,景色美极了。

中巴车在这壮美景色的土路上足足颠簸了3个多小时到了永平才算太平,这样差的路多年来我还第一次碰到。于是突然想到:如果有知青想体会一下当年下乡走过的路,而且这把老骨头还行,那么这里绝对可以,虽然路差了一点,景色却有相同之处。不过要抓紧,一路上我看到勘察人员在插小竹竿,也许不用多久,这样的路你想体验也找不到了。


                         
7.

朋友有约,景谷没出站直接买票去宁洱。

宁洱就是原来的普洱,现在的普洱就是当年我们探亲路上多次息脚至今回想起来还有几分亲切感的思茅。如今“思茅”没了,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

宁洱是普洱茶的家乡,一路见许多很陡的山都被开垦出来,裸露的红土坡上稀落地排列着一行行矮小的茶树。

宁洱城显得有点陈旧,建设还不如景谷。估计可能与地震有关。2007年6月这里发生了6.4级地震。而以前在71、73、79、93年都发生了6级以上地震。如此频发的地震或许影响了商人投资和有钱人置业。

城内有个长方形广场,广场中间的一侧有个雕塑,刻的是有关普洱茶的历史,据说这里就是茶马古道的源头。

对于普洱茶,朋友告诉我,好的普洱茶必须种植在大山里,同香樟树和松树等混长在一起,这种环境下生长的茶树吸收天地之精灵,吸收樟树和松树的香气。用它加工出来的普洱茶才是好茶。至于在砍了精光的山上种出来的茶叶品质自然就差多了。

这一说肯定有道理,但这样的环境恐怕很少,至少我这一路上没见着。什么东西一兴旺就有点乱套,人们总是急功近利。


                            
8.

思茅在我印象里是一条百米长街,相对老街来说有一条很宽的水泥路,上来下去的车辆从这条路上开过,扬起的灰尘洒向路二旁平房。平房里是各式商店。里面唯一令我感兴趣的是香烟,好几次我就是从这里买一条红山茶带回去送人。那时的红山茶5角几一包算最好的了,金黄色的烟丝带着特有的香味,想不到如此“高档”品牌现竟跌落到中低档位置让我觉得遗憾。记得还有一条老街是从路边拐进去,里面有一家饭店,是那种民居样式的老旧木结构房子,顶上铺着黑色的瓦片。我曾从嘈杂的人堆里把饭菜端出来,在一张简陋的木制方桌上匆匆吃过一顿饭。

怀着这份讲不清的感情,三十多年后我又来到思茅。

思茅的变化和发展让我大惊。繁华整洁的街道一条又一条,到处是涌动的人群和流动的车辆,和时代同步的商品摆在大玻璃橱窗里,漂亮鲜艳的时装穿在人们身上。小城非常干净、整洁、规划的挺好,相比之下临沧远不及它。

很想看一看记忆里的百米长街,朋友热情地开车带我在城里转并指给我看,看什么呢?看也是白看,哪怕一点点的印迹都没有。我说那条老街还在吗?朋友说“在”,这让我高兴。于是把车子慢慢开过指给我看,同样,也没有我记忆中的影子。

朋友说那“边城旅社”还在,我已失去了故地重游的兴趣。

思茅距景洪也就百多公里,可能是海拔比版纳地区高,又往北靠了一点的。因此热天并不太热,属于“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由于水陆交通因素及与东南亚国家的边境贸易,这里也就成了连接东南亚通道上的一个重要的小城,发展前景看好。

听说这里房价每平方米不到2000元,同上海、北京偏远地方也要上万元显得便宜多了。再说空气好生活费用相对也低,周遍玩的地方多。有什么事高速公里7个小时到昆明,不行还有飞机场。有钱的话弄间房子大冷大热天在这里过也是不错的。


                             
9.

思茅到景洪全程高速公路,非常新的豪华空调大巴很快就开进了版纳地盘,大片大片的绿色扑面而来。阳光灿烂,蓝天白云,大路平坦。一路见到不少关于“野象谷”的指示牌,提示人们注意野象出没,给人一种好像已经踏进了原始森林地区的神秘感觉,这巧妙的道路广告吊足了初来旅游者的胃口。

其实现在哪里还有多少原始森林,海拔900米以下能够种橡胶的地方都已经被砍伐种橡胶了,如果有也只是人为保留的一小片。海拔900米以上道路不通的边远地方可能还会有存在一些。眼前这大片涌来的绿色绝大部分是单一品种的橡胶林。对于生态环境来说,橡胶林的开垦使所有其它的动植物都遭到了近乎毁灭性的破坏。

不管怎样,这带着亚热带气息的景致还是给了我非常美好的感觉。

景洪扑面而来,我听到青春的心跳声了。


    小资料:

1, 腾冲到保山的车子很多,基本上半个小时一般,票价48元,时间在4个小时多一点(包括边境检查)。

2, 保山到下面各站的车都有,我还看到直接到景洪的卧铺客车。不过我觉得每天乘车时间最好控制在5个小时里面,到一个地方找个宾馆休息一下,转转。否则人会觉得很累,旅途生活将失去快乐而变的难以忍受。保山到昌宁车票27元,大约107公里路,时间2小时15分。

3, 昌宁到临沧票价44元,大约200公里路,时间4个半小时。早上9点有一班车。

4, 临沧车站打的到市中心4元钱。市内打的也是统一价4元。

5,  临沧到宁洱(原来的普洱)每天只有一班车,下午2:30分开。于是我先买到景谷。临沧到景谷192公里,票价40元,早上7点发车,时间5小时20分。(车到永平后艰难的土路结束,永平到景谷一个小时,路修的非常好,如同高速公路)

6,  景谷到宁洱(原来的普洱)115公里,票价22元,车子很多,时间2小时10分。

7,  宁洱到普洱(原来的思茅)46公里,时间1小时,票价10元。车子多的是。

8,  普洱(思茅)到景洪,全程高速,豪华大巴2个小时,票价37元。

 

 

(六)

                                         
 1.

为避开忙乱而高价的景洪旅馆,我住到农场朋友“大老憨”家。

今天(4月14号)是泼水节赶摆的日子,早早起来咱也去凑个热闹。什么叫“赶摆”?一路下来曾向别人询问,他们说:“就是赶街啦。”赶街我知道,就是在约定的日子里七村八寨的人们涌到大街上,有买有卖。以前交通不便东西少,过节穿的漂漂亮亮去买点吃的穿的是件高兴的事。如今东西多了也不用赶街,旅游开发这“赶摆”也演变成了一项招摇过市的游行活动。

中巴车三刻钟就到景洪,十分方便。这点时间从我家还赶不到市中心人民广场呢。什么叫“缩小城乡差别”,这路一修首先就缩小了城乡的时空距离,交通一旦方便什么东西都能快速地运进送出;加上迅疾的通讯、信息和网络,这差别就实实在在被“缩小”了。如果农场里住的舒服,有人还不愿往城里挤呢?当年咱可是带着“缩小城乡差别”的使命下的乡。苦了十年,最后只不过是把自己从城里人缩成农村人而已。所有的理想都变成了为那个缩不小的胃去奋斗。


                          
2.

面前这条路是穿越景洪市中心东西大道的一段,路二侧整齐排列的高大油棕树呈现出热带特有风光;一条一条小彩旗悬挂在路的上方平添了节日的气氛。阳光热烈而灿烂,带着浓烈地方特色的音乐和象角鼓的敲打声在眼前这“长廊”里流淌着,洋溢着异域他乡的热闹氛围让我觉得新鲜,神经因此兴奋起来。

我突然明白,耳际响着的这鼓声其实从我踏上云南土地就已经开始了。这么多天来的一切奔波、忙碌都是潜意识中的那个云南情结,那个景洪,那个大勐龙在召唤。十年印痕曾经是恨、是逃离,而现在是想,是回看。在这万人攒动的人海中,有谁知道一个脸上凝固着傻笑的半大老头,心泪伴着象角鼓在流淌。

版纳十年,那记忆的影子与眼前情景完全不同。我这个曾经的“版纳人”在视觉感受上同新来的游客应该没什么区别。记得从临沧下来的路上,同车一位40多岁的江苏游客也是去赶泼水节,他说每年都来,今年已第六次了。现在想起,觉得他之所以乐此不疲,这里确实有它吸引人的特别之处。

10点一到,一个个游行方队载歌载舞地游起来了。不同民族,不同服装,不同音乐和节奏,不同舞蹈和表演道具始终让我充满了新鲜感。当年在农场,我常看到爱尼族妇女背上背着一个沉重的大筐,嘴里吊着一个小竹烟斗,弱小的身躯弯腰向前艰难地在山路行走。此时,我总会产生一种怜惜之情,觉得他们的生存太艰难了,虽然自己过的十分潦倒。在我们场部附近有个菩萨族寨子,竹和木搭起来的“楼”歪歪倒倒的,地上到处是狗、猪、牛的粪便。眼前的这些载歌载舞的男女,难道就是当年的他们?男人的民族服装色彩醒目,女人们则花枝招展,他们看上去健康和充满活力。这三十多年的变化真令人高兴。

在他们那简单自然的表演里我似乎感受到有种远古传下来的痕迹和属于生命本真的东西,那是劳动、生活和人的本性的自然流露。突然我听到一声长长的“呜┄”的低沉声音,有人昂起头在吹牛角。它立刻使我想到当年我曾在山上一处傣族人废弃的窝棚里检到过一个牛角,我憋着气用力地吹它,也是这种低沉的“呜┄”的声音,它在静静的山谷里传响。

队伍里常见到竹子做成的简单道具,青青的刚砍下来。他们舞动着它,敲打着它。这带着山林气息的竹子给了我一种切实的感觉。当年在农场到处可见它的身影,多少生活往事和劳动都与它有关,沉睡的记忆被不断地唤起。

醒目的旅游景点招牌不时地出现在游行队伍中,他们是有备而来。于是想到了报纸上有句话叫:“政府搭台,企业唱戏。”这些“企业”是不会放过这传统节日“唱戏”的机会,竭力呼唤来自远方的友朋。

走走停停的游行队伍持续了2个小时才结束。后来才知我所看到的只是其中的一支,另一支队伍是从与我们垂直的另一条路游来(宣慰大道和勐泐大道互相垂直),可见这次游行规模确实不小。在二条大道的相交处是观看游行的最佳地块,那里可看到全部的表演。不过当时周围早已里外几层拥满了本地及全国各处涌来的游客,间或还有老外。所有有利于提高人视野高度的物体也都早已被占据利用。


                        
3.

4月15号,泼水节的活动终于迎来了它的高潮,真正的大戏今天才算开场。

同今天相比,前二天的活动只能算是热身、造势,那是在看别人玩。真正的娱乐是在今天,是自身的投入和参与,是“真刀真枪”的上。

像回到孩提时代盼过年那样一早起来,集市上买了傣族人的糯米饭,登上路边等侯的中巴车。这糯米饭是傣族人世代的主食,从他们手里买来的应该算是最最正宗的“糍饭”了。遗憾的是它不但不热不糯,感觉还有点夹生,难以吞咽,实在大失所望。

上午9点多到城里,按理此时太阳早已升空,火辣辣热乎乎的光芒正肆无忌惮地向大地倾泻。遗憾的是到现在它还未露脸。

没有火热的太阳,那还叫泼水节吗?

景洪市政府在昨天游行的相交路口(宣慰大道和勐泐大道)和四条延伸的马路上设置了不少供水点和水龙头。规定泼水从早上十点开始,十点之前游客想泼也没水。对于沿街居民来说,没有时间限制,今天水费全免。

有了这“近水楼台”,沿街的孩子早早打起了水仗。这些半大的小男孩,手里握住“冲锋枪”,背上背着“子弹盒”(装水的)在他们住的地方上窜下跳,他们躲在墙角暗处,对着过往的行人射击,更多的还是孩子之间的互相开战,打一枪匆忙换一个地方。他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夏天里我们也常打水仗,当然也谈不上什么装备了,那时的水枪只有小手枪一般大小,即打不远,水也少,没什么威力,一般家庭生活都紧迫也不会去买。看到这些孩子们全副武装紧张认真跑进跑出的样子,那神态让我羡慕极了,真想回到童年和他们一起痛快地干一场。

昨天的最佳地段也是今天的热闹之处,十字路口聚集了很多外地游客。他们花钱花

时间几百上千公里赶来图的就是这一刻,长枪短炮早已备好,憋足了劲早早地就在这里晃悠了。

10点一到,虽然太阳依旧躲在厚厚的云层,阴阴的天丝毫没有减弱人们泼水的热情。路口即刻打起了水仗。水桶、水枪、彩色塑料小盆互相泼来浇去,而后又挤着一堆抢水。这里最起劲的是那些外地游客,80%是他们在闹。本该是观者如今却喧宾夺主成了最积极的参与者。他们如此兴奋的忙碌和折腾自己为什么呢?难道这里是他们所有生活中的快乐、痛苦、幸福和忧闷的宣泄地?

间或会有一小支打着某某商业单位欢度泼水节招牌的队伍从远处游来,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彩色小盆,不过不是用来泼水,而是用来保护自己。他们勇敢的招摇过市立刻成为人们集中“攻击”的目标。并在笑声和叫唤声中狼狈出逃。

本地的年轻人才不在路口起哄呢,路口是外地人的天下。他们有自己秀富、秀青春的故地和方法。一路上我常看到一辆辆行驶的摩托,一个年轻人在开,另一个坐在后面手拿一支大号水枪,如同跃马横鞭。见着姑娘们“一梭子”打过去,开心啊!那个中了“枪”的“少”(傣语:姑娘)或许明年就是那个袭击者的新娘呢。在他们“袭击”别人时,他们自己也成了人们“袭击”的对象,人们在路二边大桶小盆严阵以待,摩托车开来没处可逃,绝对“死路”一条。于是只得加大马力在泼来的水中欢笑地冲过“封锁线”。

最迷惑人的要算那种后面开敞的小货车了,货斗里铺着塑料雨布,里面装满水,估计平时用作把鱼塘里的活鱼拉到市场上去卖。今天他派大用处了,装一车斗的水,可谓“弹药”充足,一、二个年轻人猫在车斗里,货车不快不慢地在路上开,见着合适的,兜头一桶下去,准落汤鸡还不知咋回事?

啊!满城笑语满城水,沸腾的景洪欢乐的人。泼水的欢闹只持续一天,而今天我拙笔移动时依然能体悟到节日的愉快。

   正式泼水前大街上人们跃跃欲试

  游行队伍成了人们攻击的目标  

    姑娘们总要遭受别人更多的“攻击”

   马路上空弧行管道在喷水
 
 
    小资料:

1, 4月13日中午我到景洪,普通宾馆标房250元到300元,星级宾馆标价竟是1288元、1688元不等。这节日的价格大约是平时的5倍左右。

2, 泼水节期间景洪市区打的价格一律翻倍10元。

3, 热植所,(现叫热带花卉园)门票40元,当地人凭身份证10元。

4,景洪到大勐龙路费10元。刚通车时是30元,后来降到20,现在10元是最便宜的。原来计划在景洪下去的地方设一收费口,后来大概是汽油带税的原因,这收费口也就不建了,留下了一大块推平的空地。

5, 东风农场总部门口有好几家私人开的宾馆,价钱没问过,总要比景洪低.这条路上有好几家饭店,其实是十分方便的,也可不必打扰别人.

 


(七)

                       
 1.

农场朋友“大老憨”带着几分自豪感抱怨地对我说:“忙不赢”。

泼水节前,他的手机不断响起傣族朋友的邀请。13号我到农场时,老憨的日程早已排满,于是每天上午我去景洪大街上凑热闹,下午或傍晚前后就随老憨一起“忙不赢”。


                       
2.

送完胶水老憨稍作休息就开着他新买的奶白色轿车,我们一行四人前往寨子。

今天是泼水节,老憨开关一按车窗玻璃升到了顶。果然,在路口窗玻璃上猛地涌上了一大片水迹,看二边傣族孩子拿着盆桶悠然地看着我们。

车子慢慢前行,水泥路在寨子里伸展着,听说这是“寨寨通路”的成果。东风农场为这个民心工程捐赠了400吨水泥。

小车一直开到傣家楼前,老憨忙着上去应付,我环顾周边,心里不免有了几分激动。30多年,曼帅寨子,我又来了。

曼帅寨子是靠近我们连队最近的一个傣族寨子,当年,推土机从他们水稻田一侧的坡地上蜿蜒地推出一条通向连队的土路,在他们曾经打猎、放牛的森林里我们开荒种了橡胶。以后多年,我们在山上忙活,他们在平坝里种稻,各自保存着自己的生存和生活方式。对它的了解和认识也只是偶而去寨子买个鸡鸭什么的。当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当我被城市的环境、工作和生活挤压的时候,不知怎的,我会想到它,甚至于有点怀念,怀念那种天然质朴的生存环境。

眼前水泥地在热烈阳光照射下有点晃眼。前方红砖围墙后面是傣家楼大块的斜屋面,屋面上铺着带红带黑的平挂瓦。

寨子里树木稀落偶而可见,傣家楼依旧保持着传统的样式,原来只有8户人家的寨子现在显得有点拥挤,坚硬的水泥地和裸露的红砖墙使得寨子失去了原有的柔性和天然的韵味。

上午景洪的热闹喧哗在我脑海里还未退去,相比之下,这里显得冷清,除了那迎面泼在车窗上的一桶水外,丝毫未见节日张扬的氛围。

有几个傣族小男孩骑一种色彩鲜艳的小自行车在玩耍。没见其他人,也没看到那些成群汪汪乱叫的狗和到处跑动觅食的猪和鸡。

寨子不大,我一转就到了河边。小河四米多宽,河水有点浑黄,河中裸露着被水洗刷成圆角的大石头。这条河从龙秋山上汇集后流下,穿过我原来所在的十四分场。

河里有三四个小女孩在玩水。见陌生人走来,其中一个一丝不挂的小女孩害羞地象小鸭子一样扑腾着游开了,另几个也躲到一边去,河中一块大石头上一个拿着红色塑料小桶玩水的小女孩一点也不认生,摆着姿势让我拍。(见上图)

           


                          
3.

现任队长泊金来40来岁,矮壮,有着南方人特有的脸形。见到我只是转脸看了一下,嘴咧了咧露出个狡猾的微笑继续忙着准备吃的。

这是个普通的傣家楼,木柱、木梁、木板。房内空间约50平米,除了一侧用木板围起来作卧室外,其它的活动都在这里。房子中间高,三面低,最低处只有一米多高,且与外面相通。楼是架空的,下面堆放些杂物柴火。我进来时没见水牛,没有舂米的石臼,也没遇到见生人汪汪乱叫的狗以及哼哼叫唤乱跑的猪。

很快小圆桌上摆满了菜,我们坐下就吃,没什么客套话。

队长的亲家也来了,话不多,黑黑的皮肤紧贴着就是肌肉,看得出是个整天干体力活的人。相比之下,队长显得滋润多了,壮的有点胖的脸上泛着红光,典型的乡村干部样。

酒一喝队长的话就收不住。

“我跟成龙拍的”,他指着影集里的一张照片自豪地对我们说。

这是一张队长与香港影星成龙在上海东方明珠塔上的合影。前段时间,由地方政府出钱让这些基层干部出去学习考察,所谓考察实质就是让他们开开眼界,于是这批人就上海北京溜了一圈留下了这本给他带来炫耀资本的影集。

“不对,成龙怎么会跟你拍呢?是不是蜡人?”我们一致表示怀疑,细看照片倒不象是假的。

“是了,真的,那天我们去,刚好他也在那点。”他不急,只是申辩。

“这么多人,为什么单单同你拍?”

“肯定是你比他还矮,所以被选中。”老憨这话引得大家都笑了。

“是了,是了,”队长一点不生气,笑着符合我们一起说。

傣族人慢慢地喝酒很少吃菜,有时我们一起“水、水”地吼二声。除了竹笋沾酱外其它菜我也吃不惯,只是勉强尝一点。肚子空着我想到了“好糯”(糯米饭),他们拿了一坨事先用保鲜袋包好了糯米饭扔给我。记得以前寨子里每家都有一个蒸糯米饭的小木桶,吃的时候它就放在边上,不用碗,抓饭。怎么现在不见那小木桶了呢?。糯米饭冷硬,我怀疑他们是街上买来的。

队长继续显耀他公费旅游的心得,“美女、帅哥”不停挂在嘴边,不时还拿他老婆玩笑,说他当和尚时,他老婆急着硬追着他要结婚,只恨结婚太早。

“旅游观光,钞票用光。”从导游那里批来的话被他重复了好几遍。

听说我们是上海知青,他用手比划着说:“上海,东方明珠,‘居┅┅’,上去了,一百块,没了。金茂大夏,‘居┅┅’,上去了,一百块,没了。”

“上海,哦┅,太阳没有,不好。”这倒是一个经典的旅游体会。他无意漏出的这话让我觉得有道理。对一个从小就在强热阳光照射下长大的人来说,一个多月没痛快晒太阳他感到难受和不舒服。

这是我记忆里的傣族人吗?队长的经历和谈话让我觉得有点意外。现代社会文化的渗透和冲击能量巨大。

说知青当年下乡带去城市先进文化,现在看来似乎有点大言不惭了。

队长出去一圈开了眼界也让周围的人包括我开了眼界。
                              
   队长家作客


                           
4.

比起队长家来说,岩泊龙家要“现代”多了。虽然房子外型依旧是傣家楼式样,走到楼上感觉就象汉人的房间,水泥地坪上铺着地砖,周遍墙上刷着涂料。在房子的一侧还建有抽水马桶的卫生间。

今天他家显得热闹极了,外面二“桌”是一批傣族青年,他们喝酒、吃菜,拿着话筒对着屏幕唱着傣族卡拉OK。年轻人里面有男有女,不象在队长家,没有女眷和小孩。见我们到来后他很快就在里面房间摆了一“桌”。

里面的房间看上去非常整洁,墙上是涂料,地上铺的是复合地板。上面有吊顶。最让我新鲜的是墙上贴了一张毛主席大头像,头像的后面光芒四射,看来毛泽东如今也变成神了。

岩泊龙不到50,今天他高兴。从家里布置来看,日子过的挺滋润。女儿也把她的女儿带来了,作为爷爷辈的岩泊龙酒一喝就手舞足蹈,大声说笑,这让我想起了当年在大勐龙的一次泼水节晚上,那些傣族男人在广场上一边喝酒,一边围圈手舞足蹈的跳。此刻如果有这个环境,他肯定就是队伍里那个喝的醉醺醺随心乱舞的一个,反倒是那些年轻人含蓄点。“原生态”的味在新一代中已经淡化。
                        
 岩泊龙今天特高兴  

  金色阳光终于到达(岩泊龙家的内室)

   岩泊龙的女儿和外孙女

                           
                      
 5.

大和尚不到40岁,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老憨家里,壮壮的身板,黑黑的皮肤,短短的头发,穿着红色的T恤,蹲在水龙头下面帮助洗鱼。

“他是和尚?”我有了兴趣。

“不是的,一个人,没结婚。”

傣族人小时都要做和尚,做到16岁出来后就陆续结婚了,不知他因何故没有结婚,后来年龄一大也找不到合适的,再后来干脆不结婚真的做“和尚”了,小和尚变成了“大和尚”。

听说大和尚也分有山地和稻田,不过听说被他卖的卖,租的租,反正一个人有的吃就行,每天骑着摩托车到处闲逛倒也自在。我在东风农场门口路边就看到他好几次,听说是帮人家卖彩票。

吃饭时我发觉他手臂上刺着女人头像,身上也刺着青,还有一些傣族文字,问他是什么字,他说不知道。说是喝酒喝醉了,就叫别人给他刺,刺什么,不管。

后来我才知道一般傣族男人手臂和身上都有刺青。

过节我们去“大和尚”家做客。他家是一很普通的傣家楼,他父母也在,看的出是个平常老实人家。我们上去后“大和尚”正在忙着烧菜,房间里响着极有民族特色的傣族歌,吃饭时“大和尚”把它关了,对我们说:“反正开着你们也听不懂”。

吃饭时,坐在我对面的傣族小伙子胸前刺着醒目的女人头像,问他是什么?他说是印度美女。

          


 
6.

龙秋寨是个拉牯族村寨,地处龙秋山上,海拔近900米高。从我们十四分场四队后面一条小路一直往上走大约一个小时路程。

如今小路早已消失,“老憨”用他送胶水的货车在那曲直颠簸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开了半个小时把我送上去。

去龙秋寨是我的计划,我的愿望,也是我的梦想。为什么要去,我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寻梦,当所见所闻都被现代吞食时候,我希望在那深远的高山上还能找到我那些原始的记忆。

记忆中我沿着山腰间曲曲拐拐地小路一直往上,忘了是为什么。小路二侧是灌木杂草或树林。在靠近寨子路边有几个人在一小块干燥的红土坡地上用锄头在挖地,心想这么刀耕火种能种出什么呀?这弱小的民族就靠这些生活?没办法,下面坝子里的好水好土历史上早被傣族人占了。

进寨子路的一边是山坡,坡上长着许多大树,树后见一赤脚的小男孩,惊异的眼睛看着我而后在林子里一窜就没影了。

一踏进寨子迎面竟有个竹墙草顶的小学校,这让我觉得有点新奇:原始山寨里竟有现代意义的学校。

空地上许多冲天大树遮住了阳光,有一些孩子和老师站在那里说着话。

十几幢旧“楼”零星地散落在山坡上,山坡后面就是大山,一片绿色的森林。

我在一户人家看到一只鹦鹉,它的一只腿被一个铁圈套住,铁圈上有绳子连着扣在一个有分丫的小竹子上。第一次见到觉得好玩,讨价还价花1.5元把它买下。后来发觉其它人家也有,一共买了三只,异想天开地想探亲把它们带回上海,可惜当晚竟被野猫咬死了。

车子摇晃着前行,不时会有一个年青人骑着摩托从我们车旁一穿而过。一路上我看不到森林,看不到大树,放眼望去,砍的光光的山坡上红一块绿一块。有些坡地种上一些细细的橡胶树。

到了寨子,除了一栋栋铺着陈旧平瓦的房子外,没见到树,周边的山也砍的光光,我一眼竟可看到几十公里远。老憨指着远处的山告诉我,那里正在推一条路通向勐海,以后到勐海就近多了。这让我迷惑,怎么龙秋山和勐海扯上了。那条路海拔高度比我站的地方还要高许多,可想而知,这路一修,那些残存的森林恐怕也就彻底消失了。

路是文明社会的先导,往往也是破坏大自然的先遣部队。

我们在寨子里转悠,在一排砖砌平房处,老憨说是学校,空荡荡的没人影大概放假或者废弃了。不知是不是当年我去时学校的地方,除了杂草外没一棵树,更何谈冲天大树。突然老憨觉得少了什么,四处查看自语说:“这里一棵大树哪去了?”他告诉我上次来还看到,好大的一棵树啊,是一道美丽的风景。于是问一寨子里的年轻人,他看着我们微笑地说:“砍了!”

“为什么砍掉它,挺好的一棵树”。

“那是鬼树”。他认真地说。

我们无语,只见那砍到的大树凄惨地倒在一旁。

   我身边是砍倒的“鬼树

                        
                        
7.

新修的高等级公路笔直潇洒地从大勐龙平坝中穿过,记得路旁是傣族人水稻田,那青青的稻苗柔软地铺满了整个坝子,走在路旁始终有股糯米的清香飘来。如今闻不到糯米的清香,感觉似乎少了什么,细看才知水稻田已被成片的香蕉林取而代之。

焦林里一棵棵香蕉树等距排列着,空的地方干干的黄土裸露着,整个蕉林看不到从树顶弯下来一串串青青的香蕉,所有的果实都被那种灰褐色丑陋的袋子套住。

难道傣族人水稻不种改种香蕉了?

老憨告诉我,八十年代傣族人的田地和山林全部分到个人,他们似乎没有什么承包的概念,分给他就是他的了。到90年代由于高速公路不断延伸,原来4天颠簸的路程现在一个晚上就可平稳地开到昆明。于是那些精明的广东人看准机会来了,他们和傣族人签定协议把稻田承包改种香蕉,开始每亩只付250元一年,弄一大块地一年竟可赚10多万。于是每年的承包费都有上涨,听说现在已涨到每亩1250元了。

“既然赚钱,傣族人为什么不自己干?”我问。

“不行,这要有技术,什么时候施肥、喷药都有讲究,种出来还要把它卖掉,要有销售渠道和市场概念。人家搞就赚钱,他们自己搞就不行,没办法。”老憨告诉我。

“他们从昆明那里把鸡粪一车车拉下来当肥料,啊,臭的很。”

“那傣族人自己搞什么?”我纳闷。

“种橡胶,有钱。”

再也不“以粮为纲”了。
              
   曼帅寨子原来的水稻田包给广东人种香蕉了


                                                
8.

现在农场所有学校都归地方了,原来的农中现在也改为景洪第X中学,车子经过时看去已是旧貌换新颜。所有小学也是,农场的孩子和少数民族的孩子现在都在一个学校读书。

听说那些少数民族的小孩读书不用功,傣族小孩最差,反倒是那些爱伲族、菩萨族的小孩用功些。

“怎么会这样呢?”我问。

“家里有山有地有橡胶,怕什么?”

学校对此也没办法,只得将农场孩子和少数民族孩子分班来教。

农场孩子就不一样了,家里那点林地不属于自己,只是承包。农场也没什么新岗位,如果不能借读书冲出去,今后生活将会变的比较艰难。

也就30多年,这里的汉族文化和民族文化互相影响互相融合差别正在缩小。当然汉文化的影响要更大些。再有30年,这里又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呢?我们不会知道了。但按此趋向,几代人一过,人们也许不再分辨是什么族。一切都已同化,都是景洪人。

  
小资料:

1,

 泼水节前,傣族妇女都要做一种叫“考罗索”的东西,就是把糯米磨成粉,里面放一点红糖或其它东西,包上芭蕉叶成小块长方形状而后蒸熟,过节请客待客人走时都要送上一包(大约十块)。那几天我尝了一些,各家做法是有差异的。男人们则杀鸡宰牛,不过这宰牛不再象以前集体经济时那种“原始共产主义”,一大圈人围看,破碗旧盆摆满一地,连牛血和内脏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均分。现在寨子里基本看不到牛,14号下午我在曼帅寨子河边见有3个傣族男人在闷头杀牛、清洗、分割。听说这是他们几家合伙到外面买来的,与他人无关。

2,

寨子里也实行计划生育。我在曼帅寨子的墙上看到歪歪斜斜的汉字“生男生女一样好”,队长说是他写的。他还告诉我:傣族男人小时都要当和尚,大约到16岁出来就可以结婚了,因此政府规定结婚后必须4年才能生孩子,而且最多只能生二个,多了不行,政府要管。不过现在傣族人也不愿多生,老憨说,生一个孩子的人家也不少。
                       
    生男生女一样好
      
      拉牯族汉子(上面)的父亲同“老憨”(下面)的父亲周明光原来是朋友。因这层关系,我们向他讨野生蝴蝶兰(老憨头顶上)。我带了一棵回上海,如今,它已在我家阳台上里扎根并串出新的枝叶。

    晒台社交

(龙秋山寨拉牯族聚集在路边这平台上闲聊,这背筐的妇女肩上是块木板)

    


(八)

                       
1.

“大老憨”是场部老工人子女,农中毕业后分到我们九队。

当时我们也就20来岁,他来后自然就和我们混作一堆。闲下来我们拉二胡吹笛子弹琴乱玩一气,他也搞来个小提琴加入我们的“小分队”。就这么我们糊里糊涂共事了几年。当知青统统回城后,他调到场部当邮递员,我们偶尔也联系联系。他给我们寄来竹笋干,我们也给他寄去学小提琴资料。后来他结婚了,听说就是他小提琴美妙的音乐打动了他老婆的心弦。

今天,在东风农场客运站,他开着一辆崭新的奶白色轿车把我们接到总场部旁他的“联排别墅”里,这房子是03年农场规划建造时他花了10万多买下的,听说现在已值20多万。另外还有三辆大小吨位不同的货车用于拉胶,在原十四分场三队路边有他自己的一个车库。在农场里也算是混的不错了。

打开别墅高大门斗下面的防盗铁门,进去是个大院子,院子一侧种了各色花草,花草上面的架子上挂着鸟笼,笼里的八哥见人来一阵朴腾。花草的边上有个大铁笼子,里面一头充满野性的小黑猪见人来又窜又叫。老憨说是山上爱伲族那里买来的,这猪长不大,养个一年半载想吃就把它杀了,肉好吃,香。
                  
    老憨的新家

                   
                   
2.

老憨家边上是集贸市场,抬腿就到,十分方便。

当年在农场可是什么也搞不着,如今市场就在身旁,肯定要去转转。

蹲在路边卖包谷的是一个傣族妇女,身前是一个大透明塑料袋,热乎乎连裹在外面一层层薄薄的衣一起烧熟的包谷就装在里面。

包谷小小的,吃在口里糯糯的,有甜甜的清香味。不同于当年我们在农场种的那种,那是用来喂猪的,不是一个品种。老憨老婆说这包谷是昨天山上采来的,隔了一夜已经不新鲜了。要下午去买他们上午采来烧熟的,那才新鲜,更好吃。

还有这一说,他们对食物的感觉和挑剔让我觉得是不是过头了。

回去后老憨带来一大串芭蕉,皮极簿,由于是自然长熟,又糯又甜。老憨说这种芭蕉是少数民族屋前屋后沟底路边随意长出来的,不施肥不喷农药,好吃。那些外来承包户广东人种的香蕉样子好看,没这好吃,喷过药的,没人会买。

那是专门卖给外地人吃的。

         


                        
3.

大概是摸准我们这些返乡圆梦知青的心思,在开车去寨子前老憨径直把车开到墓地让我去“瞻仰”。

老憨告诉我这里原是15分场一块很好的林地,风水地势不错。

农场的“创业者”差不多陆续到了年龄,总得有个归宿。现在林地都承包给个人,随处乱埋也不是个事。农场趁干胶涨价手里有了点钱就建了这个墓地,同时也对散落在大山草丛生中的知青埋葬地找了个归属,也算是个交代。

墓园大门朝南,进去后一条路将墓地分成东西二块,知青墓在西侧,其它的都在东侧。老憨说农场人迷信东面方向,都往东侧放,西侧除了几排不会扩大的知青墓外也没多少墓,相比之下东侧“人气”要旺的多。

在知青墓碑的扫视中,我看到了十分场六队我笔下“顾申枪击案”中被打死的上海知青扬龙风和重庆知青王荣华的名字。那二个鲜活的生命此刻已变成小小的冰冷的墓碑。对大部分不知情的以及后人来说这墓碑上的名字只是一些符号,这符号是“知青”的代名词。

我庆幸自己还苟活着,没有成为他们队伍里的一员。


                     
4.

同墓碑相比,知青纪念碑要显赫多了。

农场场部旁一条新修的宽宽的支路中间,一座用了近20吨重坚硬石头搞成的知青纪念碑巍然地坐落在那里。

我久闻其名并多次在网上看过它的照片,今天算是亲临现场一睹它的尊容。

碑的正面是一幅雕塑图像,同真人一般大小的知青在挥锄奋力干活,从神情看干的挺认真。

碑的后面是碑文:“谨以此铭记:1961—1979年拓荒于云南东风农场的昆明、重庆、北京、上海知识青年 ”。

这碑是要人们记住,在历史长河中的某一段时间,有这么一大帮来自城里的学生到这里来拓荒。

这是纪念碑?我疑惑:怎么象是告示牌。

在场庆50周年和毛泽东关于上山下乡指示发表40周年的前二天隆重登场的纪念碑我想决不会只是一个告示牌。

碑文上没明确写,只有自己浮想联翩了。

是不是“拓荒”本身就是它的意义?就是需要人们记念的功绩?

如今这里万亩胶林绿色一片,马路通畅、商业繁荣一派兴旺景象,这些难道不都是我们这些开拓者付出的辛劳打下的基础?没有我们“拓荒”那里有现在的这一切。

所以要竖碑在此,当我们统统死去的时候,这碑将见证我们的存在,记住我们的功绩,这就是纪念碑的目的和意义。

这么一想似乎有点通了。自我感觉猛然提升不少,挺直腰杆自豪地往回走。

优越感维持不到5分钟,脑子里突然有了疑问:“拓荒”?什么叫荒,无用之地才叫荒,那些不毛之地、沙漠地带、连生命都难以存在的地方那才叫荒呢?如果是那样的地方被我们改造过来,那确是功绩。可我们“拓”的是什么?是大自然珍贵的热带雨林,严格来说这不是“拓荒”,是“拓林”,用牺牲一种珍贵的东西来换取另一种(国家)需要的东西。骄傲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这样一想,刚升腾起的豪迈之气顿时烟消云灭。


                                           
5.

认识周济民(孤帆)是在编《勐龙记忆》时见到他的一篇投稿《同命运者的思考》,他的文章文笔优美,思路清晰,思考问题有深度唤起我的同感,因此一下就吸引了我。他是反右的第二年从昆明下放到农场的知识分子,听说原来在省的一个什么厅里工作。知青下乡时他是作为坏分子在十三分场七连劳动改造。这次回农场受知青朋友委托去看望他。

周家住在场部旁那一排排的平房里,与老憨家的那些连排别墅只隔了一道围墙。

经指点走到他家门前,只听到纱门后警觉的狗一阵狂吠及有人喝止声。门开是个清瘦的老人,肯定是周济民了。自我介绍后被引了进去。

进门右侧空间里放着一个长条木沙发和一个台子,墙上挂着他写的书法,书法是请人刻在木板上。这里看上去十分凌乱,还好是我一个人,如果多来几个人不收拾一下是坐不下来的。

交谈中我得知他有自己的QQ,自己的博客。一个80岁左右的老人还非常关注国家的民主政治,经常写一些文章贴在一些网站上。看的出除书画外这同样是他的追求,他的爱好,他的志趣,也是他对国家的期望。这是一个老知识分子的人格魅力。同他相比,我们绝大部分曾经的“知识”青年确实愧有“知识”的空名。

交谈一会他把我引到里面,这里相当于后院,紧贴后院的是小伙房。院子里长着一棵枝叶繁茂粗大的芒果树,另外还养了一些花花草草,象一个小巧的后花园。

在后花园靠住房的一侧有一个空间,放着一个比乒乓台稍小一点的长桌,桌子上铺满了他写的字画、墨水颜料。在这样的环境下写字作画实在让我羡慕不已。

在他的教导下,他的一个小保姆也把字画鼓捣的有模有样。

   右为周济民,(在农场场部旁周济民家门口)


                       
6.

老刁(刁光明)是网上相识的,算是网友了,到农场一定要拜访的。

他家在周济民家上面二排,同属场部住宅区内,可谓“鸡犬之声相闻”。

老刁是场部干部位置上退下来的,房子占地面积和住房条件要比周济民家明显要大的多也好的多,是二层楼。进去后感觉非常整洁干净,看来有个家庭主妇在家收拾收拾就是不一样。

老刁和老周一样也是书画爱好者,都写有一手好书法。家里墙上挂着他的杰作。老刁的书法有不少是毛主席诗词,对此我试问老周,老周明确地告诉我,他从不去写毛主席的东西。我想这可能就是住在一起的二个书法爱好者很少往来的原因之一。

老刁家的楼上有个工作室,他的好多石头上的作品就是从这里创作出来的。退休后的老刁能够有这样的条件和心情去做自己爱好的事,这是一个人晚年的幸福。


                       
 7.

总场部对面是农场办的养老院,老憨他80多岁的老母亲就住在这里。

养老院是一层的平房,很大一间房间就住二个人,太宽敞了。要放在上海至少要放四张床。

房间里有彩电、衣柜等,每人每月500元全包,这里空气新鲜吃的也新鲜。要放在上海2000元也不好找。

养老院里有个大院子,一侧有个很大的象仓库一样的地方,每天晚上,场部的许多中老年男女就在这里跳“三跺脚”。

喇叭里响着极有云南地方乡土特色的音乐和歌曲,歌词涉及一些男女情爱,散发出粗犷的浓浓的乡土味,

这舞蹈不象交际舞那样需男女抱着跳,一个人也行,手拉手也行,估计是早先人们围着篝火跳出来的。舞步很有规律,简单易学,我老婆一看就会,也参与其中跳了又跳。老憨说这“三跺脚”发源地是景东,老憨他妈就是那里人,80多岁了竟也跳的有板有眼。老憨告诉我,农场里的那些景谷人哪家结婚,他们就聚在一起跳,厉害,一夜不睡就这么吃啊跳的。


                        
 8.

养老院出来竟遇一上海知青,他的上海话听起来已经不那么流畅了。他现在就在养老院里做做管理杂事,他老婆在场部扫地。这是农场对他们的照顾。要说奉献的话,他们是最有资格说的,但我估计他们根本没想那么多。说奉献的人总是底气十足,他们似乎没那底气,他告诉我他的儿子在上海,30岁了,还未结婚。上海好点工作也不好找,房价那么高怎么买房?他们自己这点收入在农场过日子绝对没问题,但要帮儿子一把就没能力了。儿子远在千里之外看不到也顾不上。说着我看到他的眼里竟涌满泪水。

同样留场重庆知青曾少普算是另一种类型,属于“献了青春献子孙”。

他的儿子按政策回重庆,在知青朋友的帮助下找了活生活了一段时间觉得不习惯干脆又回农场,现已在农场成家,小孙子现在刚会走路天真可爱。

曾少普活得挺洒脱,每天早上到场部打门球,前段时间他还随农场的老年门球队外出与外省市的球队比赛。每天场部打完球回来就忙他的小孙子。几个小时不见他就会想的不行。

曾少普还有最拿手的一招,烧菜。和他坐在一起谈烧菜他可以说一天。那天对我又是一阵显摆,把我听的糊里糊涂后他突然明白过来:“不跟你说,你又不烧饭,跟你老婆说。”于是我得以解脱。

老实说这次去农场吃的最对味口的就是在他家那一顿,色、香、味俱佳,看来他确实是真功夫,不提虚劲。

他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其乐融融享受着天伦之乐。

老曾有一个愿望,就是想开一个小饭店。
         
   重庆知青曾少普的儿子和小孙子


                     
9.

终于临别了,老憨坚决要用他的小车送我们到景洪,盛情难却。

宽敞平坦的公路上,轿车轻快的前行。老憨打开车载音响,一个非常纯洁飘逸的女声响起:那时一段神奇的天路哎┄┄,带我们走进人间天堂┄┄

“天路”,不象是韩红的声音,比她的声音更柔、更纯、更飘逸,太美了。我一下被吸引:“谁唱的?”

“米线” 。

“米线?米线是谁?”多有趣的名字,多么遥远而又亲切的名字,它使我立刻想到在云南吃的米线。

“爱昵族的小姑娘,原来在森林公园里做服务员被人发现,带到北京包装了一下,出名了,出了这张唱片,卖的好”

一路上,米线优美的歌声把我带进记忆里的大山、农场;带到那高高的龙秋山上,她那带着野味的歌声让我陶醉在过去和现在。

老憨见我喜欢就说片子你拿去吧,

不,不能夺人所爱,我自己去买。在车站旁的大超市里我花了一百多块买了三张米线的CD唱片。

凭良心说我从不买超过20块钱的唱片,这次慷慨出手与其说是喜欢米线的歌声,不如说是我想把对版纳的那份怀念之情带回去。

回沪后,反对我去云南的大块头第一个跑到我家说是要听我的“南巡讲话”,他喝了不少酒,一边大嚼我带回的云南土特产,一边挥着一只手听着米线的歌,哼着哼着,后来我发觉他沉默下来,坐在沙发的一角,眼角似乎有点泪花。

   米线的唱片

  爱尼族山上生长的旱稻,颜色有点红。吃口并不怎样。

  大勐龙集贸市场

  蜂蜜带蜂窝一起卖,肯定货真价实了。农场朋友告诉我,也有做假的,想不通。

 市场里到处可见这种野厥菜,5角钱一把。

   市场里待售的野芹菜

    见过螺蛳屁股用刀宰的吗?麻利的很。


小资料:

1,周济民的QQ   (孤帆的空间          http://378477500.qzone.qq.com

   周济民的博客 (玉帆雪舟的博客      http://yufanxuezhou.blog.sohu.com

2,  景洪到思茅 39元,思茅到昆明155元加3元保险,时间7个小时。

3,去昆明九乡可以参加一日游,我是自己去,图个自由。在昆明东部汽车站乘车(高速)到宜良,票价15元,时间1个小时。到宜良在车站对面乘中巴(城乡公交21路)到九乡,等了约20分钟人坐了差不多开车。宜良到九乡景区票价7元,开始15分种路况极差,后面的路窄窄的,但还算平坦,大约一个半小时到九乡景区。门票90元。景色还可以,慢慢地游三个小时够了。

 

                               
(本文的写作得到知青朋友肖忘的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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