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典与自然之二:桐 作者:老例



再琢磨木头兄那句话(真个没完没了啦):“‘缺月’取之於‘缺月挂疏桐’的意境,有‘拣尽寒枝不肯栖’的高风;‘J’则应该是‘月如钩’的含意,有‘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清愁;许是取於此句?”看出什么没有?--“缺月挂疏桐”!缺月跟疏桐“挂”在一起哪!后句呢?如果说“月如钩”就是“缺月”的话,那么“寂寞梧桐”又何尝不就是“疏桐”?梧桐属落叶乔木,夏天开花,秋天落叶,“清秋”时分落了叶的梧桐,可不就“疏”?木头兄说这意境透着“清愁”,极是!试想象:清秋夜晚中缺月掩映疏桐,可不是弥漫着清愁的氛围? 

  
在中国古典文学中,虽不能说“月”老挂着“桐”,但“桐”确实总跟“愁”分不开,李后主《乌夜啼》的“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显然就是为了引发下文“剪不断理还乱”的愁思;王昌龄《长信宫词》的“金井梧桐秋叶黄”,便是用以映衬“卧听南宫清漏长”的愁苦。倘若时值秋雨连绵,就更增添了寒意与愁情。白居易《长恨歌》的“秋雨梧桐叶落时”,就渲染了唐明皇“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的孤寂哀愁。温庭筠《更漏子》下片,更正是以“梧桐树,三更雨”、“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浓浓郁郁地营造了一个“不道离情正苦”的氛围与情境。李清照的名作《声声慢》末几句:“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的。”其意象、情境跟温词蛮相似,如果不是脱化于温词,也应该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为什么古人那么喜欢将“桐”跟“愁”相联系?我想这是跟古代文人的“悲秋”情结有关。在中国“天人合一”的传统观念中,大自然的四时变化与人类情感的喜怒哀乐是相通的,而事实上,四季之中,秋天万物凋零,最易触发人们的悲凉情绪,相比之下,春天万物萌生,多引发喜悦之情(尤其是少女情思),夏繁冬寂,又相对处于静止状态,所以古人说:“春女思,秋士悲,而知物化矣。”(《淮南子/缪称训》)也因此,“悲秋”,自古以来就成为骚人墨客吟咏不绝的主题。而梧桐树,是典型的落叶乔木,秋天到来,往往就是梧桐树叶先行凋落,所谓“一叶落而知秋”的古话,说的便是梧桐叶落(见俞樾《茶香室丛钞/梧叶报秋》)。张炎《清平乐/候蛩凄断》的“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于是,以梧桐写悲秋,便成为古人常用的手法。 
  

有时候,古人也用梧桐用于其他途径,如树干制琴(因木质好)、树叶当信笺(因叶面阔),但仍然不离愁苦之情。三国时的王粲在《七哀诗》其二中就说:“独夜不能寐,摄衣起抚琴。丝桐感人情,为我发悲音。”桐木制作的琴,在这里似乎成了诗人的知己--感其人情,发其悲音。蜀人继图一日见一大桐叶自天飘然而下,拾而视之,上有诗云:“拭翠敛双娥,为郁心中事。搦管下庭除,书成相思字。”几年后继图娶了个媳妇,媳妇说:“是妾所书也!”邪门吧?由此便有了“桐叶芳题”的典故了,史达祖《齐天乐/秋兴》就用了这个典故写忧愁:“忧心耿耿,寄桐叶芳题,冷枫新咏。” 

  
当然也不是说沾上“桐”就总是凄凄惨惨戚戚的,张耒的《夜坐》,写秋、写月、写夜、写桐,却有别具一格的境界:“庭户无人秋月明,夜霜欲落气先清。梧桐真不甘先谢,数叶迎风尚有声!”这里全然没有传统的“秋雨梧桐”的凄凉衰飒,而是显示出劲挺昂扬不同凡响的情调。诗人静坐中庭,只见几片不甘凋落的梧桐叶子索索作响,令人不由想起顽强抗争的精神。因而,诗中在抒写恬静的心境、幽雅的气氛之际,也给予了桐叶由衷的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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