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北方之行

    1983年，我还在原料车间当电工，负责由我们自己制作的自动配料线维修工作。新上任的厂领导比较开放，决定引进一套由比利时生产的计算机自动配料线。出国考察学习当然是厂长、副厂长、总工和车间主任的事，可具体工作还得有人来干呀！好在国内已经有了一套此类生产线，安装在秦皇岛玻璃厂。于是便决定，参加此项目的主要工作人员，包括基建、安装、操作员到秦皇岛培训，我也成为其中之一。不过等我们到秦皇岛后才知道，他们的系统还是落后的继电器逻辑控制，而我们厂订的可是计算机可编程序控制器系统，这方面的技术在那儿是学不到的。后来秦皇岛厂安装第二套系统，还来我们厂学习呢，我又成了他们的师傅啦。

听说要出差，我还是着实激动了一阵。我是在北京上的的幼儿园和小学前几年，对北京挺有感情，大串联上虽到过北京，可那时只会抄大字报，除了天安门和几个学院，几乎什么地方都没去，到北京看看可是我多年的愿望。再说，在一个两千多人的工厂里，一个普通工人是很难有出差省外的机会的。

我们四男二女一行人登上了火车，一天一夜后到达了成都，购买到洛阳的车票。尽管我们很早就去排队，也只买到四张卧铺票。我那时在几个男同志中还算是最年轻的，只有和领队一起发扬风格坐硬座啦。上车前，我们抽空游玩了武侯祠和杜甫草堂。再坐了约三十小时的火车，来到了古都洛阳。在洛阳的任务是参观洛阳玻璃厂，这是和秦皇岛厂同等规模的大厂，但是当时的设备也很落后，在这里最大的好处是让我们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我们还去了趟龙门石窟，对那雄伟的佛像群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在洛阳站上了到北京的火车，这回可惨了！不要说卧铺，连座号也没一个。好不容易挤上车，到郑州才占到三个位子，只好轮流坐了一夜，清早到了北京。

我们本想找个旅馆，好好休息一下。可是到旅馆一问才知道，所有外地到北京的人都必须先到前门外粮食店街的旅店介绍处登记，由那里统一分到各旅馆。到介绍处一看，简直是人山人海！大厅里挤得满满的，街上还排了老长的队。有什么办法呢？先排上队吧，几个人替换着去吃了早饭。除了我，几个同伴全都没来过北京。我仗着小时侯的印象，先去了城北德胜门外的六铺炕找了我们厂的上级机关建材部招待所，又跑到城南琉璃井的另一家招待所，都被告知“现在开会，不接待散客”。我也去了在北京的一位远房亲戚家，可他家老两口带两个女儿，只住一套两室一厅。如果是我一个人，可以在沙发上将就一夜，但同伴们怎么办呢？到下午，我灰头土脸，疲惫不堪地回到了介绍处。

天黑了，我们总算进了大厅，只有席地而坐，抱头打盹，那真是最难熬的一夜！外面不断有蹬三轮儿的吆喝介绍住店，也不断有受骗上当后又返回介绍处的，吵吵闹闹，讨价还价，也没人来管。看着这黑暗的一幕，我的一腔期望顿时化为泡影。

第二天一早，开始登记了，经过一番挤挤攮攮，我们一行人被分到陶然亭附近的一家小旅馆，房间小，卫生也不怎么样。我们什么都顾不了，草草洗了一下，倒头便睡。

可是，我们到秦皇岛的日期是定好了的。在介绍处耽误了一天，今天再睡一天，就没时间去名胜古迹了，他们几人都是没来过的呀！睡到中午，我就爬起来，把大家一一叫起，有个女同志是被同伴摇醒的。我带领一行人去了天安门和故宫，又买了到长城的车票，第三天去游览了八达岭和十三陵，我也是第一次去这两个地方。

第四天一早，我们就乘火车去了秦皇岛，这是一个海滨城市。不过当时建筑很破旧，极少有高楼。玻璃厂虽然离海不远，却被港口占据了，想看海得走很远的路。城西十八公里是著名的北戴河海滨，我们利用星期天去了一次，那公共汽车简直挤得人喘不过气。我们在离北戴河五公里的鸽子窝就下了车，沿着海滩步行，领略美丽的风光。我们还爬上了西山，见到了当年林彪出逃之处。城东十八公里是山海关，我们登上了“天下第一关”城楼，还去了姜女庙，可惜由于交通不方便，没去成老龙头。

从星期一到星期六，我们都在厂里跟班学习。我和一个同伴在电工班，他们的电工班长是出国培训过的！但因文化不高，讲到计算机原理方面就傻眼了。总之，这次培训对我只是见识了些新东西，技术上提高并不大。

在秦皇岛最不习惯的是饮食，厂食堂供应的米饭很少，每天中午十一点多点就得去排队买饭，去晚了就只有黑馒头和面汤了，菜也只有蒜苗、洋葱、西葫芦等几样。晚餐就根本没有米饭了，我们经常在外面吃，但饭馆里的饭常常是冷的。

培训期间，我们的厂长一行在出国之前也来秦皇岛看看。我们七嘴八舌地向他们诉了一路上的辛苦，有人提出回去时从上海走。其实我知道，上海住旅馆和买车票不比北京容易，主要是他们想去上海玩。厂长当然怕多花钱了，逼到最后，便亮出了牌：他有一个亲戚在北京的某旅馆当主任，可以帮我们找到住处，并当场写了一张条子给我们领队。果然，返回北京后，很快就解决了住宿问题，尽管是地下室，总比连夜排队强多啦！更重要的是，这位厂长的亲戚还帮我们买到了卧铺票！看来在当时严格实行计划经济的首都，也还是关系吃香啊！

我在培训结束前两天就自费跑到鞍山去看望大舅舅，给外婆扫墓，当然也去了千山；又去哈尔滨看了小舅舅，到松花江、太阳岛转了一圈；再到北京与同伴们会合。尽管在东北的时间短，总算是了却了个心愿。

如今我国已进入市场经济时代，单位和个人的条件都改善了，出门也大大不同了。01年十一月，我又去了一趟北京。波音７６７三个小时就把我送到了首都机场，坐车进城，很容易就住进了宾馆，既不须托人，也不用拥挤排队。那种一切靠分配，什么都短缺的年代是一去不复返了。但愿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强大，人民越来越富裕，出门也越来越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