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与文明的联想(杂思记之三) 作者:wenjunq


 

 

  文化与文明的联想杂思记之三

 
    关于文明与文化的说道很多,以《百度百科》所给的定义,所谓文化,指的是:“一个群体(可以是国家、也可以是民族、企业、家庭)在一定时期内形成的思想、理念、行为、风俗、习惯、代表人物,及由这个群体整体意识所辐射出来的一切活动,就是文化。”所谓文明,则指:“人类所创造的财富的总和,特指精神财富,如文学、艺术、教育、科学。”这两个定义基本与我的理解相仿,所以,也可以如此诠释:文化乃是一个可以界定空间范围的概念,文明则没有这样的界定,它可以视作文化精华的积淀,只有时间而无空间的界定。由此而及,我们可以说东方文化或西方文化,却不应该说东方文明或西方文明。文明是人类共有的,因而也就是普世的。亨廷顿那个著名的“文明冲突论”,应该随着它的创建者一起上天堂去了。

回望茫茫史海,我们该如何给文明设定时间界定?需要声明的是,这个时间界定仅表述文明之程度,而不涉及其属性。太久远的文明很难精确地探讨,无妨归之于原始文明;再往后,西方也好东方也罢,都经历过农牧文明的养育。在这个文明阶段,我们的祖先无疑对人类作出了伟大贡献,这是毋庸置疑的,当年欧洲人视中华为翘楚,并不离谱。但有思维模式上的差异:西方文化里那种谦恭好学的精髓,是东方文化或者干脆说汉文化里所不具备的。即使是《西游记》这部赞许“拿来主义”的大作,也暗喻“拿来”之种种艰难险阻,亦无法摆脱汉文化之优越感,唐僧师徒一路教化诸蛮国就显示了这种文化优越感。到了文人学者那里,唐僧就不再是“拿来”,而是帮助佛教升华到更高境界了!

农牧文明带着浓厚的乡土气息,也可以美誉其为田园牧歌。作为奠定这个文明的基础,西方文化与东方文化有许多共同之处,例如都曾经有对于耕地及牧场乃至顺民的占有欲望,以及伴随这种欲望而产生的征伐。古希腊时期我们也逢春秋战国,诸子百家之争鸣对应着那边的学术争论。“秦王扫六合”建立秦帝国之前,波斯帝国曾经显赫两百年;在其之后,古罗马也建立起五百年之帝国来。这就是说,虽然老死不相往来,那个阶段的人类文明进程颇为接近。还有,区别还是存在的,那边的争论趋于逻辑思维,这边的争鸣趋向于形象思维;那边的思维核心日渐趋向民主,这边的思维核心信守于君主。所以就有“西方那一套”与“中国特色”至今没完没了的争执。

或许是古希腊土地贫瘠,没多少沃土可供农耕,他们才聚集城邦,形成游手好闲的市民群体,吃着船运来的粮食,闲聊扯淡侃出哲学,而巫术横溢又滋生出科学,所谓古希腊文化就此应运而生。那里的文化对于人类文明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问题在于我们有沃野千里,耕耘出来的文化字正腔圆,精雕细琢于形式之美感,无暇顾及内涵之深邃。故,没有产生哲学与科学。例如教育,伊奥尼亚学派和毕达哥拉斯学派都清晰地意识到:教育就是在教师指导下使学生学会独立思考;而孔夫子的教育理念则是守旧,使学生变成先生以及先辈的奴才。古希腊的哲理是创新的符号,孔夫子的哲理则是守旧的符号。

肥美丰饶的中华大地,或许不能撇开印度,马克思说:“我们一定不要忘记,这些田园诗般乡村社会尽管看上去谁也不会伤害,却一直是东方暴政的坚实基础。它们把人的心灵限制在最小的范围内,把人变成迷信的不知反抗的工具,把人变成传统下的奴隶,剥夺了人的一切尊严和历史能动性。”马克思的论断是一针见血的,它确实道出我们悠久文化的本质。马克思的理论,倘若剥离其主义之歧道,只取其批判精神,是不失睿智的。只是那样一来,也就皈依西学主流,为东方文化所不齿。何以至今我们的主流文化坚持阉割马克思的民主要素,如坚决反对书报检查制度、巴黎公社原则、每个人的自由等等;夸张地弘扬其方法论,如暴力革命、党派专政、排他主义等等,皆属于文化本能的驱动,狗肉照卖,羊头挂哪一种而已。

于是我们又可以看出:西方的帝国尽管存留时间比秦帝国漫长许多,它们覆亡之后帝国就化整为零了。可短命的秦帝国却化作长寿的汉帝国,分分合合,中国始终围绕一统征战,无怪乎黑格尔要说:“中国的历史从本质上看是没有历史的;它只是君主覆灭的一再重复而已。任何进步都不可能从中产生。”西方文化里弥漫着“自己活,也让别人活”的气息,东方文化里弥漫的则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民主的精神滋生于尊重他人权利的氛围里,专制的精神滋生于剥夺他人权利的氛围里,滋生与剥夺之间,形成两种文化的鸿沟。

就连神话之演绎也昭示鸿沟的存在。古希腊神话里,普罗米修斯从火神那里偷来火种传给人间,自己则忍受着折磨。崇奉的是对离经叛道者的尊敬;我们的古代神话里,火种是火神赐予万民的,神恩浩荡,却惹来水神共工妒恨,去跟火神打仗。打不赢就撞破大天,害得女娲氏辛苦补天。崇奉的是邪不压正,正统之正。普罗米修斯成英雄之形象,共工则是“四凶”之首,就连“洪水猛兽”里也排在前面。所以,顾准先生断言:“要确立科学与民主,必须彻底批判中国的传统思想”;因为“中国的思想是贫乏的”,它“只有道德训条,中国没有逻辑学,没有哲学”;“而且古代文物成为悠久文明的证据和夸耀,无论自觉还是不自觉,这种‘读史’,其意图在于仰仗我们祖先的光荣历史来窒息科学与民主。”(参阅《顾准文集》,P348-P353)

沸扬开来,西人那里“个人英雄主义”泛滥成灾,每一个领域里都充斥着标新立异之人物,拾人牙慧为文化所不齿。我们这里恰相反,“群体至上主义”笼罩四野,“四海之宾莫非王土”,每一个角落都必须归宗,古时归于儒统,今之归于党统,其实都是禁锢思想的紧箍咒。古时文人皆以诠释圣人之言为宗旨,拾孔孟牙慧为忠;今之文人皆以诠释党义为职责,拾领袖牙慧为诚。毛先生最杰出之贡献,就在于把传统专制之魔爪伸进一切领域,几乎没留下任何死角。那些浸淫在传统文化中遗老遗少崇拜他应属事出有因,只可惜,毛道不过是人类文明早已唾弃的垃圾,迟早会因中华文化融入世界而销声匿迹。其实,就在现在,即便御用文人们除了还可以数数他老人家的霸道业绩之外,也数不出什么“思想光辉”来了。

我们似乎可以这样理解:任何文化,它若想进入文明的圣殿,普世价值是唯一的入场券。一切坚持“中国特色”之说道,尤其是那些否定、批判普世价值之叫嚣,无非抵制人类文明的宣言。一点新鲜感都没有,至少从明末起,朝廷都是如此干的。如果我们真的爱惜自己的文化,重要的是创新而非传承,努力创造具有普世价值的新意思,而不是自娱自乐的陈词滥调。

 

                                                              (201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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