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一部诗
作者:南国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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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是一部诗 ——母亲一周年忌日纪念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妈妈是美丽的,温柔的;也是严肃的,严格的。妈妈总是让我仰望,有时离我很近,有时离我很远。每当和小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妈妈始终是我的骄傲。回忆在妈妈身边长大的日子,好像重温一部美的诗篇,在孩子的心中,母亲就是一部诗。 妈妈抱着刚出生的我在哈尔滨黑龙江大学校园里。
记忆中妈妈温暖的肩背 我是在父母亡命工作状态下出生的孩子,所以出生时又瘦又小体弱多病,据说一岁时就差点夭折,在7岁前就得过几次大病。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我有幸没有在幼儿园全托而是每天能够回到在妈妈身边。 真正记事时是在川师幼儿园。那时只有我和妈妈住在川师,爸爸和妈妈同城两地分居,各自忙于工作,弟弟在爸爸单位旁的幼儿园里全托。每天妈妈开会回家很晚,我常常被放在幼儿园的杂工婆婆那里。记得有两个婆婆,住在一间只安得下一张大床的小屋里,我常常一个人留在那里挤在他们中间睡着等我妈妈。妈妈每次开会回来,会敲窗子问:睡着了吗?如果我没有睡着,就会被抱回家睡觉,如果睡着了,就得等到第二天晚上。 最幸福的日子就是周末,我可以和妈妈一起去看电影。那时还是在川师的学生一食堂里边看。很多时候我最后是睡着了被妈妈背回家的。如果没有睡着,妈妈就会拉着我的手回家,一路走一路问我看懂没有?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记得一次看完《李双双》,因为很精彩,所以我很兴奋没睡着。妈妈照例问:看懂了吗?我说看懂了,阿姨是好人,叔叔是坏蛋!逗得周围人大笑,我很不解的看着这些大人,我错了吗?妈妈耐心解释:这次都是好人,叔叔只是有缺点,改了就好了。 那时正是困难时期,我的记忆是永远也吃不饱,还有妈妈逼着我吃很难吃的东西,并告诉我这些已经是最好的,别人想吃还吃不到。后来,妈妈每天在学生食堂吃饭,吃得全身发肿,我天天在幼儿园吃饭,最后得了坏血病。这时候,我终于吃到了别人羡慕并吃不到的东西,就是每天两个生红萝卜,并且,好像可以吃的饱一点了。 在童年的日子里,我记得常常爬在妈妈的背上被妈妈送去川师的医院看病和住院。医院里最好的医生是一位漂亮和蔼的何医生,每次我进医院,她都说,这孩子严重缺乏营养,弄点鱼汤给她喝吧。于是,妈妈晚上就会炖了鱼汤来喂我,那时候我觉得天下最好吃的菜就是鱼和鱼汤。在那样艰苦的年代弄到鱼汤,可能也是不太容易的事吧。 再后来,我上中班,休学住了几个月医院,后来才知道,我得了肺结核。 记得有一次我高烧40多度,昏迷过去不知多久,依稀听到医生护士和妈妈都在叫我的名字。我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妈妈焦虑又惊喜的眼神,旁边是医生护士在喊,醒了!醒了! 我觉得眼睛很重,闭上眼睛有想睡去,旁边是何医生的声音,快喊她,不能让她睡过去。接着就是妈妈焦急的呼喊,因为不让妈妈着急,我使劲睁,尽量让自己不睡着,终于挺过了这一关。 在这段艰苦的日子里,趴在妈妈温暖的肩背上回家的我是最幸福无忧的孩子,而那样单薄瘦弱、身体也不太好的的妈妈正在承受着的工作于生活的压力有多大,是我自己做了母亲才体会到的。 灯下是我家第一台红灯牌收音机伴随着我的童年和妈妈孤寂的夜晚,文革中还成为父亲通敌的证据(因为有短波),直到80年代寿终正寝。
灯下的妈妈 在童年的记忆中,我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大都是在晚上。灯下的妈妈柔和的侧影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 妈妈不开会的时候很少,所以如果那天我妈很早来接我,几乎就是我的节日。就是这样的日子,妈妈的时间也不都是我的。常常有各种人来找妈妈谈事情,我一边玩耍一边画画一边在旁边听,只听到到打瞌睡妈妈的事情也完不了。 工作状态的妈妈在我的眼里很有魅力。在柔黄色的灯光下,妈妈优雅的坐着,耐心的聆听那些叔叔、阿姨的倾诉,然后为他们分析问题,解决问题。我记得很清楚的是常常听到“姐姐问题”(解决问题)四个字。什么是“姐姐问题”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有天又听到这四个字,便冒昧问了一句:“妈妈,什么是姐姐问题?”惹得大家笑起来。让人难忘的是她特有的柔美的声音和果断的神态,那是幼年的我常常希望模仿的样子。 没有人来的时候,妈妈常常用一种绿格子稿纸写东西,也常常写到很晚。只比书桌高一点的我,常踮脚爬在旁边想看个究竟。看了后,觉得好玩,自己在家里粉白的墙上歪歪扭扭画上格子,也在里边画了些像字一样的图画。妈妈看了很惊奇,说:你在干什么呢?我说:写字,于是妈妈开始教我写字。后来爸爸回来用硬纸为我做了识字方块,我的启蒙教育就此开始。 难得的妈妈回来早又有空的晚上,会在我睡觉时坐在床上我的旁边,将有着白色花边玻璃灯罩的电灯拉过来别在蚊帐钩上,看一本《人民文学》杂志。她会边看边把里边的小故事和短诗读给我听。听过妈妈说话和作报告的人都说她的声音特别好听,清亮柔和的音质加上在成都很难听到的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好多听过她报告的我的朋友都对此赞赏不已。 而对于我,暖暖的灯光,年轻的妈妈,悦耳的声音,美丽的故事和诗,成为我的幼年记忆中不可磨灭的最美的画面。 后来,这种时候越来越少,妈妈的声音被收音机里的小喇叭广播中的孙敬修爷爷取代,妈妈的《人民文学》逐渐被我自己的《小朋友》杂志和连环画取代,在幼儿园等妈妈的时光变成被锁在家里看连环画,写字画画,自己洗脚睡觉的日子。这个时候,我在幼儿园大班,准备上小学。 60年代中期川师校园后边的农田与池塘边上,妈妈、弟弟和我,这样温馨的图画以后很难再有。
既为慈母亦为严父 因为一直没有和父亲生活在一起,妈妈在家中的角色既为慈母亦为严父。 我小时候其实很怕妈妈,妈妈对我一直是很严格的。 幼儿时代的我身体纤弱,生性胆小。而妈妈生性要强,又曾为军人。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她便开始对我进行几乎是军事化训练。比如,晚上按时自己洗漱睡觉,早上闹钟一响就要起床。起床时和她比赛穿衣服和叠被子,被子要叠的方方正正。然后带我跑步锻炼,跑到有修房子剩下的砖头的地方,然后挑一小块碎砖让我左右手轮换着练举重,她自己则一手一匹砖,边举边数数,看看每天是否有进步。 因为我胆小爱哭,所以她让我向解放军学习,不许哭,不许撒娇。有困难有问题自己先想办法解决,平时很少表扬我。其实,骨子里我和她一样要强倔强,在她的训练下我逐渐进步,但离她的要求仍然有距离。 也许是她从小受的教育和经历,对我的教育她也保留了传统教育的部分。比如从幼儿时期她就教我做针线活,小学一年级时我就可以缝内裤和扎腰裙以及做鞋垫。 另外还有琴棋书画。因为她和我爸都不懂音乐,所以我棋书画小时候都会一点。 从幼儿园起她就教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擦桌子扫地打扫清洁,小学一年级学会简单煮面条和蒸饭,洗衣。 8岁起,我和妈妈在一起的幸福日子一去不复返。“四清”开始,妈妈参加了四清工作队,把我寄养在她的同事家里两年。然后是文革,她被关牛棚、去军垦农场、宜宾李庄分校。这期间我和弟妹自己管自己,直到我18岁高中快毕业她才回学校。高中毕业后我当知青,工作,念书,走向社会。细细算来,我和妈妈长期相处的日子就在8岁前。 我们家里屋的门边有几串不断长高的铅笔画的长短不规则的短线,那是妈妈为我们姊妹、姐弟量身高而画的。小时候我和弟弟都身体羸弱,个头瘦小。加上后来早早独立生活,常常营养不良,妈妈每次回家都要给我们改善伙食,并为我们量身高。大概是很担心我们长不高吧。幸好我和弟弟、妹妹都很争气的在同龄孩子中后来居上,当然这主要来自妈妈家的遗传。当那些短线随着我们的成长越来越高,并先后超过了爸爸妈妈,我们也如翅膀长硬的小鸟离开父母搭建的虽然简陋但却温暖的巢,各自飞远。 虽然和一般的孩子比,我和妈妈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很短,但在我幼年时期妈妈对我的教诲已根植我心。她教会了我独立生活所需要的本事,教会我自学的能力,教会我应付生活应付困难的方式,教会我做人的基本原则。为了妈妈的严厉我曾经在心里怨过她,也曾在青春期和她逆反过。而现在,我感激她,因为她的教育让我的人生受用无穷。 50年代后期哈尔滨黑大校园,初为人母的妈妈其实只有26岁,看起来却显得成熟、独立。
镜前的妈妈 小时候我家有一面很古老的雕花铜边椭圆形大银镜,铜边呈黑绿色,镜面已经有锈蚀。不知道是奶奶还是妈妈的嫁妆。镜子挂在里屋的门边,妈妈每天出门前必会站在镜前仔细梳头,别上卡子,理好衣领。 那时候,妈妈的发式一直是那个年代婚后女性千篇一律的“妈妈式”,而我妈妈却把这种发式梳得很好看。那是因为她把卡子卡的比较高,加上她那高高的光洁的“奔头”,看起来很聪慧而有活力。妈妈的衣服颜色很灰暗,但她常常会翻出干净的白衬衣领子,看起来很精神很文雅。 只齐妈妈腰高的我每到这个时候总是安静的等在一边,带着崇敬的表情仰头看着妈妈做完这一切,然后拉着妈妈的手出门上学。 浏览妈妈80年代前的照片,从学生装到军装到列宁服到后来一系列灰灰蓝蓝没有腰身的衣服。妈妈的青春年华看起来是没有色彩的,妈妈长的也并不漂亮。然而,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妈妈是美丽的。不光是我的记忆里是这样,包括我的小学同学和朋友的记忆里我妈妈都是美丽的。 妈妈从小书香门第的家庭熏陶以及作为军人的经历,使得她身上有特殊的气质,加上她身材比南方女性高挑,在同学们的妈妈中显得比较突出。记得小时候妈妈每次看到有女兵的电影,同学们就说,好像李砚的妈妈。特别《战火中的青春》和《女飞行员》,这是我最喜欢看的两部片子,自己也不记得看了多少遍。那时妈妈在“四清”工作队,我寄住在妈妈同事家,一年只能见到妈妈一两面。每次看这两部电影时,看到里边的女兵,就想像这是我妈妈,同学们也说,李砚的妈妈来了,虽然我妈妈其实和那些演员长得一点不像。每当这个时候,我心里又激动又自豪,《战火中的青春》中女扮男装的高山是我们的偶像,我妈妈也成了我心中的偶像。那时候,妈妈的好听的声音,干练的气质,自信大方的神态,很让我们这群小孩崇拜。 改革开放以后,妈妈开始了新的人生,除了开始了新的工作,她也有机会释放自己爱美的天性,她开始喜欢穿好看的衣服,她的气质随着生活的积淀,更加成熟高雅。她的中年和老年生活有了绚丽和斑斓的色彩。 梅花香自苦寒来。生活的坎坷跌宕没有让她意志消沉,她执着于她的信仰与奉献。我的一些好朋友和她的许多部下都成了她的粉丝,她让所有接触过她的人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发自内在的魅力和美。 50年代初,母亲以这样的发型参加全国第一届妇女代表大会,曾被误认为是男生而差点不能入场。
尾声 我的妈妈不是伟人,但作为一个女人,她的人生也算得上波澜壮阔。从十一岁站在大街上面对大众做抗日演讲开始,她的人生目标就已经确定。在她16岁初中毕业时的班级纪念册上,大多同班女孩的毕业留言还是看一场喜欢的电影,希望找一个好丈夫等等的小女人美好愿望,我的妈妈郑重的写上了她一生的承诺:“为人类的解放事业奋斗终生。” 年轻时候的我,年少轻狂,曾经私底下笑妈妈年轻时就那么“左”。 然而在妈妈最后的岁月里,在守护妈妈的最后日子里,每天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曾经似乎永远精力充沛的、高挑的、健康的身躯在疾病的折磨下渐渐消瘦、缩小;她那双明亮有神、目光炯炯的眼睛逐渐暗淡;从聆听她清醒时的谈话,到她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言语,回顾她一生中留在我记忆中的点点滴滴,我开始真正地了解了她理解了她。 她走了,在她生命的最后,她还在关心她离休后从事的扶贫事业和她帮助过的孩子们。 她说,不管别人怎么折腾,我们自己要好好活!她心目中的好好活,就是好好地做人,好好地做事。直到人生的最后,她一直这样告诫她的家人、儿女、孙辈。 她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她曾经回到少年时白色恐怖下的学生运动时代,她拉着我的手使劲喊:危险!让大家赶快转移,不要管我,我来掩护你们! 她曾经回到49年作为新中国第一代女空军的航校生活和50年代初哈外专学生生活时代,那是她一生中拥有最美好记忆的时代,那两天她一直在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还有一些我们从来没有听过的地欢快民歌。 可是,这样的时间很短暂,她开始一次一次地痛心欲绝地拉着我的手说:***是好人,不是坏人啊!赶快去告诉***、***,有人要整他!你们一定要保护好***、***,他们要整他! 这些她竭力要保护的人,包括我的父亲在内的大都是和她一起战斗过的,她认识的对国家有过重要贡献的老革命和老知识分子。 她一遍遍地非常难过的念叨着这样一些话:想不通啊!想不通啊!解放了,该让老百姓过日子了,为什么还要折腾老百姓啊!中国的老百姓太苦了,不要再折腾他们了! 听着她的呓语,我的心很痛很痛。妈妈这一生,最好的年华,都是在这样的内心苦痛中度过的,而她留给大家的确始终是阳光明媚的笑脸。 80年代以后是母亲生命的新的春天,这段日子里她全身心的投入工作,做出不菲的成绩。直到离休后的18年,她把最后的生命都投入了艰苦的扶贫事业。 回到现实,她把20年的扶贫工作做了最后的交接,她对我们子孙两代人为512汶川大地震期间参加援助工作和捐赈表示赞赏。 从少年时代到人生的最后一刻,她奉献了自己的所有,连神智不清时都在想着别人,甘愿牺牲自己。 她对我父亲的最后的话就是:60年了,我们不后悔。 面对母亲,我为自己曾经的浅薄无知而羞愧。 我的妈妈是一个以自己一生来实践自己承诺的人,是一个真正有信仰的人。她的承诺就是为了社会和人民奉献自己的一生,她的信仰就是这样的奉献是值得的! 她是一个大写的人! 在我和父母各自的起伏跌宕的人生路途中,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少。妈妈弥留之际很喜欢我一直握着她的手。到最后她已经不太能认识人,但每天下午我到医院,一拉起她的手,她就会睁开眼睛,看到我后,对我点头,露出一丝笑意。 在她去世的前几天,一次难得的清醒时刻,她对我说:我们很少在一起。我说:现在我们天天在一起!她说:天天在一起,真好!
附:女儿可可怀念姥姥的诗
·可可·
别样美好的夏日光景 记得您做了特别好吃的罗宋汤 多么庆幸 我真的用心品尝衷心赞美 将这般美味铭记于心 可我并不知道 这是我最后一次吃您做的罗宋汤
六月成都湿热的夏天 爷爷过生日 我买了一对CROCS给你们 希望你们穿着它漫步海滩 那时大家都特别开心 你们也都笑得合不拢嘴 可我并不知道 您再也没能去海边
十一月深秋时分 我回家探望动完手术的您 每天陪您在院子里散散步 拍拍照 聊聊天 银杏的金色落叶在阴天也特别漂亮 可我并不知道 这是最后一次我们手拉着手漫步谈心
今年元旦阴雨连绵的冬日 我再次回到成都探望您 夜里我和您睡一张床 那时听着您深深的呼吸声 回想起小时候和您还有爷爷、啡啡四人挤一张床的快乐时光 我觉得心里很踏实很温暖 可我并不知道 这是最后一次我们一同度过黑夜
一周前父母的电话 让我急忙赶回成都陪在您的病床边 一天一天 看着您遭受病魔的摧残 我心痛到几乎崩溃 几乎非常安静的陪您度过人生的最后时光 您最后一次说出的话 是“可儿,乖” 我依稀感觉到了 这是最后一次您呼我的名字
今天是2009年3月29日 妈妈凌晨四点回到家 告诉我 姥姥在凌晨一点半走了
彻底的哭泣也将永远代替不了延绵的思念 很欣慰 每一次和您在一起我们都带给彼此很多快乐 也很释怀 您为我的心里打下深深的爱的烙印永远不会消失 亲爱的姥姥 我会永远爱您思念您
可可 2009/3/29
附: 永远的冯阿姨 作者:明霞
冯阿姨在学生时代就献身于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是个资格很老的老革命。说起老革命,尤其是女性老革命,在人们印象中或刻板僵化,不近人情,或颐指气使,无比骄矜。老革命冯阿姨真的很另类。
人们形容女人,说某人漂亮,或说某人很美,美的含义可是深刻多了。 标准的普通话,轻柔的嗓音,睿智的话语,举手投足间冯阿姨给每一个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可以想象文革期间的冯阿姨,在遭受残酷的批斗时也不曾失态。如果说艰难年代里粗布衣服和直直的短发,曾掩盖了她珍珠般的光华,中国改革开放以后的冯阿姨则还原了她全部的优雅和美丽。节俭的冯阿姨不崇尚名牌,她总是选择适合自己的。小小丝巾,璀璨胸针,华美披肩,经冯阿姨的搭配就会让平常的衣服绽放出异彩。任何时候冯阿姨的发型都是美的,并非出自哪家高级美发厅,那是她自己的杰作。 工作使冯阿姨更美丽。离休后的冯阿姨为中国的扶贫事业而忙碌,家里的电话百分之九十是找她的,我们常常见她拿起电话耐心地倾听,冷静地分析,快速作出建议或决定,各种难题就这样不动声色地解决掉。冯阿姨的声音在客厅里缭绕,轻轻的,仿佛大酒店里动听的背景音乐。扶贫事业让冯阿姨常去乡村和山区,与她同行的人无不惊叹她的活力与坚韧。想想看,一位优雅的老太太为了帮助贫困儿童奔忙于山水间、苍穹下,是一幅多美的画卷啊。
冯阿姨的烹饪有口皆碑,最有口福的要算冯阿姨的老伴左老先生和孩子们了。虽然冯阿姨的孩子都善于烹饪,家人团聚的时候冯阿姨总是要亲自掌勺的。难忘的周末晚餐,精美的餐具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各色菜肴让人大块朵颐。好客的冯阿姨常常宾客满座,凡是品尝过冯阿姨厨艺的人,都知道冯阿姨做的菜色、香、味、营养都十分考究。国内朋友的赞美就不用说了,冯阿姨做的意大利面条、沙拉等等就连国外来的客人也直竖大拇指。 一辈子献身革命的冯阿姨以前没有时间研究厨艺,家人的饮食像大多数中国家庭一样简单,离休以后冯阿姨很快就掌握了烹饪技术,家人和朋友们吃得越多冯阿姨越高兴,还耐心地传授如何制作,她总是愿意与人分享。 冯阿姨家的鲜花娇艳欲滴,绿色植物郁郁葱葱,当然也是她的劳动成果喽。 烹饪也好养花也好,说不累人是假的,但这一切冯阿姨都以她静静的方式完成之。
冯阿姨爱帮助人是出了名的。 我和冯阿姨是忘年之交,她是我的朋友,也给了我母亲般的关怀。2003年我失业了,每天躺在沙发上翻阅报纸书籍,时而昏昏睡去,说不出的沮丧。是冯阿姨为我找到了一份工作,使我在编辑的岗位上有了用武之地,也开阔了眼界,重拾自信。多少个周末,我和她的孩子们一起去她家团聚,她总是慈爱地说:“明霞回来了”。(书写至此,潸然。) 当年冯阿姨访问澳大利亚的时候,一次华人朋友聚会,席间有位女士听说冯阿姨来自成都,就谈到自己有个离异的女儿小王独自带着孩子在成都谋生,拜托冯阿姨关心关心。就这样的一面之交,冯阿姨回国后立刻联系小王并和她成了朋友。在冯阿姨和女儿的帮助下,小王有了一位很体贴的丈夫。 2006年5月,冯阿姨接待了一位来自英国的老人,冯阿姨并不认识他,只是受英国的朋友之托。喜欢绘画的82岁英国老人PATRICK因仰慕中国桂林山水,雄心勃勃飞到桂林,还没来得及纵情山水就意外地遭遇骨折并哮喘发作。记得那天晚上PATRICK走进冯阿姨家的时候,步履蹒跚十分虚弱,高大的身躯时刻都有跌倒的危险。冯阿姨立刻为PATRICK提供了家里的药品和输氧设备,接下来每日精心照料,PATRICK渐渐好转。冯阿姨为他做了各种美食包括西式菜肴,还找来书法绘画的行家朋友与之交流技艺,让英国老人十分开心。PATRICK回到英国后逢人就说他在中国遇到了天使。 冯阿姨帮助过的人很多,尤其是在艰难时期得到她帮助的人,一直非常珍惜他们之间的友谊,常常走动。每年除夕冯阿姨家的电话铃声总是响个不停,那是来自海内外的拜年电话。
2009年2月5日,我和她的孩子们陪冯阿姨过78岁的生日。我知道病魔在她体内肆虐,疼痛不止,保持安静该需要多么大的毅力啊!照片中的她依然优雅。时光在我们揪心的疼痛中流逝,直至3月29日。 鲜花簇拥着冯阿姨的照片。仰望她的容颜,我默念着左叔叔为他爱妻撰写的挽联:“古道热肠坦荡诚挚纯净心灵似山间泉水生命不息追求不止高尚节操如岭上青松永怀彬彬” 一个高尚的灵魂去了,留给我们的是她永远的优雅美丽。
201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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