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二)
作者:任长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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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记忆(二)
小时候,我们家有个邻居老姜头,无论大人小孩统统叫他“姜大爷”,他曾经是山里猎户出身。家里有两杆油黑锃亮德国造的双筒猎枪常年挂在他家的北墙上,当成祖宗贡起来,别说是外人,就是自己家的人谁要动手摸一摸这两杆枪,他都会瞪起鱼鼓眼噘他八辈祖宗。 据他讲,他这辈子打的狼熊虎豹、飞禽猛兽不计其数。打猎时,猎物只要是在他的视线和猎枪的射程之内,百发百中,没有逃出他的手掌心的。 姜大爷这个人平常待人还真不错。就是有一个最大的特缺点:一天三顿饭,顿顿不离酒。他的酒量在连队里是出了名的,六十多度的小烧一顿一斤撮撮有余,有人给他起个外号叫“斤八不为”。可他一喝酒准醉,两天一小醉,三天一大醉。喝多了就瞪着通红的双眼拿老伴“撒筏子”(打人)。也有人说老姜头“酒前是人,酒后是鬼”。 姜大爷醉酒打人我只是听父辈口传。姜大爷酒量过人我是亲眼所见。姜大爷是我家邻居住对面屋,嘴甜腿勤的我,时不时地就被他派到造纸厂的供销社跑腿打酒,每次他都多给一角两角的买糖钱作为跑腿奖励,我当然也是乐此不彼地为他效劳。 有时他自己买酒也经常把我拽上当他的保镖和影子。也就是从此,使我真正见识了姜大爷的酒量。曾经有几次,陪着姜大爷拎着一斤的酒瓶去买酒。到了供销社,把只能盛一斤酒的瓶子往柜台上一放:姑娘,给我装二斤酒。年轻的女售货员一脸的诧异:大爷,我没听错吧,您是要打二斤酒吗?姜大爷毫不迟疑发说:是啊,没错,就是二斤。女售货员说:一斤酒打完了,那一斤酒往哪儿打呀?姜大爷不慌不忙,指着咸菜柜台:你先给我称上五分钱的咸菜。姜大爷将称完的咸菜让女售货员用菜刀简单地拦了几刀,抓起酒瓶就着咸菜,有滋有味地连吃带喝起来…… 约莫两袋烟的功夫,一斤酒连同五分钱的小咸菜装进了姜大爷的肚里,随后把酒瓶递给女售货员:来,姑娘,再来一斤。女售货员惊讶地接过酒瓶,将姜大爷喝空的酒瓶又装上了另一斤小烧。 其他售货员和一些顾客在一旁纷纷议论:听说过能喝酒的,没看见这种喝酒的,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每每到了这种时候,我就得承受着熏人的酒气,扶着走一步、晃两步、退三步的姜大爷,开始艰难的回家旅程……
兵团时期,在兵团战士中间,小革新、小发明、小创造等一些类似的劳动和技能竞赛活动搞得轰轰烈烈、如火如荼。这其中就有冬天既能取暧、又能烧烧砖的小砖窑…… 小砖窑赋有时代特色,人们对这种低耗高产的新生事物和具有推广价值的先进经验和生产模式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与关注。 一段时间里,墙壁张帖的标语、报纸刊登的文章、广播播放的稿件、舞台演出的节目铺天盖地都是“小砖窑怎么怎么作用大”、“小砖窑如何如何人人夸”的内容。 消息很快传遍兵团内外,参观取经的顶风冒雪络绎不绝,介绍经验者汗流浃背应接不暇。 生产出来的湿砖坯必须干透了才能烧制成有质量的红砖。夏天生产加工的砖坯可以在坯棚自然凉干。冬天生产出来的湿砖坯烘干成了一大难题,全连上下为此伤透了脑筋。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经多次研究,作出了将每家每户的炕头腾出来烘烤砖坯子的决定,全连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掀起了“普及小砖窑、倒出热炕头”的烘砖坯子的热潮。 为了有一全好的政治表现,我们家更是首当其冲。寒冷的冬天,父母“狠心”地把我们兄妹几个的被褥搬离炕头,我们十分不情愿地让出了父母每天留给我们热乎乎的炕头,每晚只好卷缩到冰冷的炕梢,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将一块块湿漉漉的砖坯子摞上炕头,眼巴巴地望着一层层冰冷冷的砖坯子“鸠占鹊巢”。半夜的时候,父母还要起床几次,填煤弄火,翻动砖坯,使砖坯干燥更加均匀。 由于砖坯子的湿度大,草房四处漏风,屋子温度低,每天早上醒来,全家每个人盖的被子和用报纸糊的墙上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一块又块、一批又一批的砖坯在父母小心翼翼的照料下,烘干以后送到了连队。 烘完砖坯没有多久,连队又号召家家户户烘玉米。这个冬天,我们晚上只有望着炕头的边儿兴叹了,简直太郁闷了。 我们兄妹几个只盼望着将这些“该死”的砖坯和玉变快快烘完,也早早收复我们几个失去多日的温暖的炕头…… 也就是这个炕头烘砖坯、烘玉米的冬天,因为受凉我得了轻微肾病,后经父母多方为我求医诊治,没有发展并万幸痊愈。 现在回想起来,父母是那样的为公,那样的敬业。只不过是附有鲜明的时代烙印,方式方法不同样而已。
父亲在世时每顿饭都喜欢整两口。一顿也不多,就着咸菜条子,牛眼珠大小的五钱的小酒杯,整顶多两杯。 父亲的酒量非常大。从我记事起,就没看见过也没听说过我父亲喝多过。 据父亲讲,在傅作义麾下打完胜后仗后举行的一次庆功宴上,他曾经有过一人将十多桌的官兵陪到桌子底下的光荣历史。 父亲喝的酒都是连队自己酿造的非常便宜的高梁小烧,多少钱一斤记不清了。 劳累一天的父亲回到家,往炕上一坐,用瓷酒壶烫上二两小烧。夏天就着小青菜蘸大酱,冬天弄大萝卜咸菜条,喝得有滋有味。边喝还边念叨:喝凉酒、花黑钱早晚是病。 过年过节,父亲的下酒菜就是鸡头、鸡爪、鸡翅膀(鸡肉父母舍不得吃都有留给我们兄妹吃)。 看着父亲捏着小酒盅就着下酒菜,吱喽吱喽一口一口的喝的那么香,懵懵懂懂的我产生了无比的好奇心,哪天我也得像父亲那样享受享受…… 一天下午放学,父母都不在家,写完作业无所事事。一抬头,猛然看见了父亲放在箱子上的“酒具”,脑海里浮现出父亲饮酒自乐的神情,勾起了我品尝美酒的强烈愿望。于是,我佌着橙子够(取)下来酒具,倒满小酒盅咕咚就是一口。这一口不要紧,连呛带辣弄得我连连咳嘈眼泪直流。 不对呀,父亲喝酒是那样飘飘欲仙的情景,等我喝的时候怎么不是这个样子了呢?不行,再试试。倒上第二盅,我一闭眼一仰脖一口又喝了进去,这回在辣里还真匝嘛出一点点香甜的味道。 一不做、二不休又喝进第三盅。这一盅喝进去以后,只觉得脑袋发木、脚下无根、天旋地转、踉踉跄跄趴在炕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父亲拍拍我的脑袋打趣地说:怎么样我这么多年都没喝多过,你头一次就多了,好好练吧。 知道父亲爱喝酒,因此我上班以后发的第一个月的24元工资,就“自作主张”地拿出3块钱给父亲买了两瓶六十度瓶装北大荒白酒。 送给父亲时,满心欢喜地等待着父亲的一阵夸奖,出乎预料的是却遭到了父亲两眼圆睁的一顿喝斥:家里这么困难,你却买这么贵的酒,赶紧给我退回去!我非常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好在母亲说了一句:孩子第一次孝敬你,别伤孩子的心。父亲才勉强收下了这两瓶酒。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当时中是闲我买的酒太贵了,因为家里实在太困难了。不过父亲背地里对我的这种作为大加赞赏:能挣钱了,知道孝敬父母了。 是啊,当时确实困难,家里六口人靠父亲每月三十六元的死工资维系,这三块钱在当时来讲不是个小数目。 后来才慢慢理解:父亲那时候喝酒的目的不单纯是爱好和解乏,主要是麻木神经,让自己少一些烦恼,少想一些烦心事……
三十多年前,绝大多数老百姓的家里贼拉的穷。一年四季一套外衣只有熬到过年时才能换新的,不过年不过节甭想吃上一顿鱼和肉。 就拿两角多一包(一百响)的廉价鞭炮说吧,父母都得思来想去掰着手指头算计着买,有时过年钱宽裕点儿了我们哥俩每人还能摊上一包,有的时候过年银根紧了我们哥俩只好两人分一包。眼巴巴地看着个别有钱人家的孩子整包整包的燃放。 而我们那几个仔儿买的鞭炮把它当成了宝贝疙瘩,怎能轻易拿出来,搁在这儿也不放心,放在那儿也不保险,生怕别人偷拿偷放,都放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放鞭的时候,都是一个一个地往出嘣,拆开炮捻一个一个地单放。 看着别人大手大脚地放鞭,我们哥俩还自欺欺人地用阿Q精神宽慰自己,甩出一句至今还熟记于心的“傻人放炮,奸人听响”的“至理名言”。 有一年新年的前夕,父亲给我们哥俩每人买了两包鞭炮,这在历年过年中是十分少见的。弟弟更是如获至宝,每天下午放学都要从炕头的熵席底下拿出来欣赏一番。 一次,我们在炕头上用火柴点鞭炮捻时,弟弟由于没有掐断鞭炮捻,一不小心引燃了整包鞭炮,随着屋内销烟弥漫,火光四溅,像打机关枪一样的乒乓炸响,吓得弟妹们有的东躲西藏,有的魂飞魄散,有的呆若木鸡。年龄稍大一些的我,急中生智跑到外屋,用水舀子舀了一舀水泼到正在燃放起劲鞭炮上,随着声消、火灭、烟散,一场伤人和火灾事故就这样避免了。等销烟散去,惊魂未定的我们相互对视了好一阵,又都不约而同地手指着对方大笑起来。 原来,弟弟和我由于刚才点燃鞭炮的熏燎,满脸沾染的都是煤炭一样的黑灰色,只露出白白的眼仁和几颗白白的牙齿。 笑声嘎然而止,我们又感到一种莫名的危机袭上心头。炕席烧得批片、墙壁熏得黢黑、鞭炮放得精光,父母回来怎么交待? 当父母从邻居口中得知此事,急匆匆回到“肇事现场”,看到我们几个毫发无伤、安然无恙,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事情过后,父母对我进行了相当严厉的斥责,说我作为老大,没有负起看护弟弟妹妹的责任,对弟弟的危险行为不但没有及时制止,还积极参与,如果真出了炸坏了人失了火,后果将不堪设想…… 是啊,现在回想起来,这起事故的确挺让我后怕的,如果真的伤了人,如果真的失了火,我这个当老大的不真的成了家里的千古罪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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