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三小传
作者：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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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三小传
作者：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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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三小传
我的近邻是个四口之家,男主人姓师,女主人姓石,加上一儿一女全靠师某一百多元的内退工资生活.本来文中想换个假姓,但没有比这两口子的姓更绕口的了.黄石人"师石"发同一个音,只有我才能把他俩口子区分开来.全家人吃了上顿愁下顿,是我们社区典型的困难户. 99年4月的一天,小石的侄儿猴三突然从山西孝义县老家到黄石来投奔姑姑.猴三的母亲已死,父亲痴傻,他在山西没人疼,想起了湖北黄石这个"大城市"的姑姑小石.而这个特困家庭的姑姑.姑夫完全没有"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只有"破屋偏遭连夜雨"的悲凉. 猴三已有21岁了,个子不算高,可是很结实,虽然有点弱智,但做点不动脑的力气活他可是任劳任怨.他一来,小石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诉他:"孩呀!咱家可养不活闲人呀!这米.面全是邻居们接济的,咱家每年过年都是全靠社区发的救济款.你的饭量大,一个人比我全家人吃得还多,你住几天,就回去吧!" 猴三不声不响,出去转悠了一天,竟然找了一份拖板车的临时工,每个月不缺勤,也有两百元的收入.挣来钱,猴三一分不少地全交给姑姑.我跟小石很谈得来.他们一家人说方言,我听了就像春晚的"郭达卖大米",尽管山西陕西隔着一个省!看见猴三我也同情,不时地接济点衣物鞋袜之类.猴三有时没活干,我只得帮着小石劝他快走,免得拖累姑姑家. 猴三一拧脖子说:"怕甚?!我去擦皮鞋!"而且说干就干,马上开始鼓捣擦鞋的小箱子.小板凳. 我急忙把自家的藤椅捐出来,小石又买刷子又买鞋油,一切准备就绪,猴三雄纠纠气昂昂地准备出发.我说:"且慢!我们先模拟操作一下再说."于是,左邻右舍都坐好,我装成顾客找猴三擦皮鞋.猴三很卖力地完了工. "喂!你擦一双皮鞋多少钱?" "一块钱!" "我擦一双鞋,给你十元钱,你找给我几元钱?" 猴三很费劲地把他的手指扳过来又扳过去,说:"找给你三块钱!"众人哄堂一笑,这一笑就笑出了猴三的悲哀. 我故意恶狠狠地训他:"你这傻小子怎么只找给我三块钱?!老子再买双水货皮鞋都够了,他妈的!再找!!!" 猴三望着我的眼睛,试探地喃喃地对我说:"找给你五块钱?找给你八块钱?......" 我对小石说:"拉倒吧!擦皮鞋也要聪明人,起码要学会十以内的加减法.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时碰上城管的大部队来干预,马路上那些擦皮鞋的男女便四散逃开,被当场捉住的一定是猴三这样的呆小子,到那时,谁管他是不是弱智,我的那把藤椅首先遭殃,不是被没收就是被踩扁了.还有假币问题?!五元十元不说,连一元的钢崩都有假的,猴三能识别吗?擦皮鞋的人都拉帮结伙,互相关照着拉生意.猴三这个外来人怎么混?!猴三不但要对付种种色色的顾客,还要对付自己的同行,他,行吗?" 猴三呆呆地望着我,不知我在说什么.小石的头立刻摇得像一个拨浪鼓.但擦鞋的工具已鼓捣得非常齐备,小石舍不得浪费资源,便自己出去抛头露面,叫猴三在家里打打杂.后来小石发现有利可图,便又买了把藤椅,把小师也带出去一起干,小日子便有了很大的改善.
猴三找不到事做,可一日三餐照吃不误.小石劝他回山西孝义.猴三脖子一拧:"就不走!这里吃得饱么!" 小石求我给她想个办法.我说:"办法倒有一个,不过,我吆喝甚,你就应承甚,中不?" 小石急忙点头. 我来到猴三住的小屋,他没事,正闲坐着.我泛泛地开了口:"最近,我们接到了上面的通知,有10个猴三从山西跑到湖北来了,派出所已经抓住了九个,还有一个没抓住......" 猴三这次反应很快,马上接了腔:"那一个就是我!"他马上又疑虑地质问我"我又干甚坏事,派出所干甚要捉人呢?" 我脸一板:"你还没干坏事呀?!你们山西的人都跑到湖北来了,把湖北压了个大洞,好多人都掉下去了!" 猴三笫一回听说还有这"严重"的事情,立即睁大了眼睛惊诧地望着我. 我拿出我和小石两家的户口本:"我和你姑都有这个红本本,你有吗?" "我有,在山西土炕上面的柜柜里放着哩!" "你看你看!我们都按红本本规定的地方住着,从来都不乱跑!哦!要是山西的人全都跑到我们湖北来,那我们全挤着连气都出不了!马路上人山人海,汽车也走不了!派出所不捉你捉谁?!这次要让人捉住了你,关起来,天天不给饭吃....." "有馍没?!"猴三很关心吃的,大米饭他不太关心,他爱吃的是面食,急忙要打听确切. "费话!饭就是馍,馍就是饭!" 猴三被我的几句话吓着了,你想想:又关起来又饿肚子,谁不怕?!他决定笫二天一清早就逃走. 哎!真是人不留客天留客.当夜便下起了倾盆大雨,笫二天,我们附近的几栋楼都淹了.可猴三仍抱着他的破破烂烂执意要走.连他的姑夫都于心不忍,劝他:"三呀!再住两天怕甚?!等天晴再走!" 猴三回答:"不行!派出所的人都有雨衣哩!" 猴三慌慌张张地"逃"走了,把小石买给他的新翻毛皮鞋落在床底下忘了拿走. 小石抱着这双新皮鞋哭了个肝肠寸断.她的娘家,只有这么一个亲人啊!
又过了两年,猴三再次来到黄石他姑姑家.这次他决定安营扎寨不走了,并义正词严地对小石说:"山西那边的人都说湖北的王伯伯是骗人的,地球结实着呢!一百个猴三来湖北都不会有问题." 小石立刻词穷,成天愁眉苦脸的.又找我想办法. 有一天,我见猴三正在为小石劈柴,于是过去逗他玩:"三呀!你想婆姨不?!"(山西人把老婆称婆姨.) "想哩!咋不想哩?!可俺自己都吃不饱,再讨个婆姨,吃甚?!" 我对猴三真是刮目相看,他还不太傻,有些显而易见的事他还是懂的.我告诉他:"婆姨没长手呀?自己做自己吃!说不定还带一马车嫁妆哩!"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猴三马上停下手中的活计认真地听.恰巧我女儿女婿来看我,猴三拍着手说:"大姐姐真好看!大姐姐真好看!" 我女婿那时还在用BB机,一会儿一响,一会儿一响.猴三很好奇地拿在手上听了又听,看了又看.我又寻他开心:"你们山西没有这物件儿吧?!你看这个大哥哥有了这个物件儿,就寻下个漂亮的大姐姐做了婆姨.你要是有这个会唱歌的物件儿,婆姨们一下子来一大群!" 猴三什么事都没心去干了,满世界去寻BB机似的会出声的小物件,终于被他在地摊上寻下了,只要十元钱.他死活赖着姑姑一定要买.小石只好顺了他的意.猴三腰里别着玩具BB机,只要用手一按,那物件儿便开口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猴三很神气地站在我们邻居有女孩的人家门口晃悠,巴巴地等着婆姨们上钩. 有邻人义愤填膺地来投诉了.小石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到处给人赔礼道歉,免不了又要埋怨我几句.我立刻去对猴三说:"你的红本本在山西哩!只有山西的婆姨才会要你呀!你在山西有窑洞有土炕,你在湖北有什么?!三呀!快回去吧!买几只羊放着,几年下来就是一大群羊!又有羊奶喝,羊毛还可以卖钱,逢年过节还可以宰羊吃羊肉呢!" 猴三很喜欢吃羊肉,马上相信了我的话.(尽管我曾经骗过他,他仍对我不设防!假如有人扶持他一下,我给他描绘的蓝图完全有可能实现.)别着他的玩具BB机,提着左邻右舍支助的半新衣衫,雄心勃勃地回山西去了. 可是,这一走,就永远没回来,他从人间蒸发了. 小石为此哭了好几场. 我对猴三也有深深地歉疚.因为他并不识字也不识路,靠沿途的好心人指点才每次摸到了黄石.这一次,他也许被哪个狠心的黑矿主骗去扣住做了奴隶!可怜的猴三,你还活着吗?如果还活着,你现在在哪里啊?!
曾发表在<<黄石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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